【本书下载于书本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】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国师姽婳 作者:丁丁冬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楔子   姽婳那日从刑场出来,上马朝国师府疾驰去,行至青衣河,扑通乱跳的心平稳下来,这才发觉冷汗已浸透衣衫,她冒充师父相救禾木智,本是要豁出性命,不曾想如此顺利,国师在子民心中位若神祗,今日方信。   回到国师府,因怕师父责怪,她拴好马悄悄绕到后门,躲进府后离人谷腹地的山洞中,在一块大石上盘膝静坐吐纳,直到天黑方出。      来到青衣河边四顾无人,脱掉衣衫一头扎入水中,酣畅淋漓游了几个来回,从头到脚尘埃尽去,仰头看着天上清丽的月牙,唇角一翘,不管怎样,我救了他,要打要骂由着师父吧。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: ☆、初夜权   出水穿好衣衫往回而去,路上姜婆婆迎面而来,一把抓住她手:“这丫头又犯了野性,国师找你呢。”      进屋时,师父正笑眯眯看着她:“做得好,姽婳今日出师了。”   姽婳慌忙跪下:“师父要打要骂,我都受着,只是别吓我。”   国师笑出声来:“没有吓你,临危而动,机敏聪慧,为师要的承继之人,就当如此,今日之事,是最后一次考验。三年前,王上来寻我,提到兴利除弊,从废除部族头人初夜权开始,你一夜未睡,为师就知道,你必助他。”      姽婳看着师父:“可是,弟子尘缘未尽……”   国师点点头,手抚上她脸颊上的疤痕:“为师知道你的一腔心事,可是姽婳,如今之情形,终是奢望。王上是人中之龙,可姽婳,不是那骑龙的少女。”   姽婳低下头,清亮的双眸黯然下来,刚被烫伤时,暗红色的疤痕在脸上触目惊心,不敢去瞧也不敢触碰,后来渐渐转为粉红,如今已是白色,比皮肤更要白些,却依然丑陋。更何况,还有被烟雾熏坏的嗓子。      国师叹口气:“王上甫登大位,强敌环伺,若你做国师,对他是最有力的帮助。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师父可以助他。”   国师笑道:“可是,师父也该去侍奉各位仙师了。”   姽婳张张口,国师扶起她道:“回屋吧,为师要歇息了。”      一夜之间,师父病情恶化,姽婳在病榻前衣不解带服侍月余,师父撒手尘寰,姜婆婆遵照国师遗命,连夜烧了尸身,骨灰装入瓷坛,封在早就修好的佛塔下。   另国师交代,姽婳继位恐难以服众,对外严密封锁自己去世的消息,待到了合适时机,再对外宣布。   姽婳流着泪,着了青袍青纱遮面,秘密成为新一任国师。      每日晨起登山,回去后打坐诵经,午后静静读书到傍晚时分,夜来早早睡下,待夜半醒来一跃而起,到河边卸下纱帽脱掉衣衫,裸身跳入河水中尽情嬉戏,常常不觉东方既白。   这日,姜婆婆从外面看热闹回来,笑说王太后素思今日回母族流沙部省亲,威风凛凛排场赫赫,四王子禾渥基作陪,那孩子年方十二,粉雕玉砌的玉娃娃一般,比仙人都好看。      姽婳皱了眉头放下经卷,王太后省亲劳民伤财,极易惹起民怨,知道他侍母至孝,可他刚刚执政,此举甚为不妥,若非师父临终前曾发誓不会干涉政务,恨不能策马到王宫质问他去。   过些日子,流沙部有消息传来,王太后素思的兄长,部族头人菩顶,带头废除初夜权,流沙部民众彻夜歌舞狂欢,王上大悦,赏赐大量肥沃土地给菩提,有这莫大好处,陆续有头人效仿,不到两月,只余参商部和胡图部依然延续旧俗。   姽婳多日烦扰的心绪方归平复,不禁埋怨自己,应该信他才是。      再过些日子,宫中传来消息,大王子禾日勒从天牢中放出,封爵定王,被派往参商部,在姽婳看来,放大王子回母族无异于放虎归山,捉摸不透禾木智的用意。   不到月余,参商部头人由奎来王城状告亲外甥,禾日勒在参商部招募勇士,四处掠夺,竟将舅父的封地夺去一半。   姽婳得讯笑不可抑,原来这禾日勒六亲不认,王上不费一兵一卒,就将羌国最强盛的部落一分为二,以禾日勒霸道的性子,日后难免与舅父相争,如此,参商部内乱,也就无暇与王上相持。      转眼已是冬日,羌国只余胡图部头人萨苏依然在行使初夜权,想到萨苏,姽婳双眸喷火,早就想杀掉这个恶人,可师父一直在阻止,说萨苏再罪大恶极,自有白石神惩罚他,姽婳若是双手染了鲜血,就得离开国师府。   也曾想过一走了之,可看着师父白发日渐增多,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,姽婳终究按捺了下来,如今成了国师,已在白石神像前发过誓,更不能再亲自操刀,她也知道,只杀萨苏不除旧制,陋习不会根本改变。      冬至日一早小雪飘飞,姽婳登山归来,远远瞧见青衣河畔官道旁,有一队人马疾驰而过,领头的人黑衣黑马,在细细的雪花中分外醒目,难道是他?   羌国以青衣为尊,只有他,每次前往中原都是着了黑衣策马如飞,冬至是羌国的重要节日,王上该停止政务,和王族一起宴饮,他因何外出?      禾木智带领骑兵冒雪疾行,到了胡图部已近午时,萨苏的府邸隐隐有乐声传出,禾木智摆手制止门人禀报,手按着剑柄独自大步入内,萨苏正与众妻妾欢宴,瞧见有人闯进,站起身大喝道:“何人如此大胆?”   禾木智笑得温和:“怎么,萨苏不认得孤吗?”   萨苏带着醉意眯起双眼仔细一瞧,呵呵笑着来到禾木智面前,漫不经心弯腰施礼:“原来是王上驾到。”   众妻妾闻听慌忙下跪,萨苏不耐烦道:“退下,都退下。”      人一时走得干净,禾木智看着萨苏,突然挥剑刺去,萨苏一惊,酒意去了大半,他十五岁起就被称为羌国第一勇士,无人能敌,怎么会怕这个他从来瞧不上眼的三王子,一声怒喝挥拳过来,禾木智轻巧躲了过去,也就三五个回合,萨苏就觉头顶一凉,一绺带血的长发飘落在脚下。   他捂住头顶看着禾木智,禾木智施施然坐下,在他的裘皮上蹭干净剑上的血迹,宝剑入鞘方缓声道:“孤一直在等你自奏,废除初夜权,你却迟迟不动,孤的忍耐只能到今日。”      萨苏一听废除初夜权,双目圆睁:“废除初夜权?只不过是个开头,以后就要效仿中原,设郡县吧,这些部落头人都会成为摆设,我没去各个部落游说,已是顾及先王颜面。”   禾木智一声嗤笑,萨苏此人极为好色,他即位之初,二哥禾绍元献计,寻来一个美姬,趁雨夜扔在萨苏府邸大门外,萨苏一见着迷,自此夜夜笙歌足有半年,是以无暇出门。      “顾及先王颜面?”禾木智看着自己手指:“萨苏可记得八年前?”   萨苏一声冷笑:“什么八年前,有话就说。”      禾木智笑笑,娓娓道来,八年前,胡图部有一个美丽的姑娘,叫做月娜,冬至前一日,月娜与青梅竹马的夫君郎格成亲,当日夜里,萨苏行使初夜权后,贪恋月娜美貌,命手下将人抢走,朗格本就屈辱难当,眼看着爱妻被人抢去,发疯一般行刺头人,被活活打死,月娜咬舌自尽。   第二日一早,月娜的妹妹持刀来到萨苏府门外,拼命与人厮打,萨苏闻讯出来,带着手下猫抓老鼠一般,将她围成一圈,恐吓逗弄,恰巧有一位少年路过此地,见状策马冲进包围圈,跳下马将小姑娘护在身后……      禾木智盯着萨苏:“你是不是奇怪,我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?”   他伸出右手,萨苏一看,小指关节处有疤痕环绕,猛吸一口气再无气焰,当年萨苏恼那少年阻其好事,抽刀朝他砍去时,耳边有佛号传来,在羌国口宣佛号的只有国师,他心中一惊刀锋偏离,却收势不及,砍下少年一截小指。   那日,国师带走了月娜的妹妹和那个少年,谁知他竟然是三王子。      萨苏双眼一闭:“要杀要剐悉听尊卑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萨苏好气魄,不过,杀了你呢,子民会说孤气量狭小,这样吧,明日孤会颁布圣命。”   萨苏心头一松,留得青山在,俯身在地恭敬说道:“一切听从王上吩咐。”      禾木智点点头,起身就走,萨苏原地转半个圈,磕头道:“恭送王上。”   再抬头时,已听到门外杂沓的铁蹄声疾速远去,萨苏心头又是一凉,原来他带了护卫铁骑,并非逞一时之勇只身前来,只能暂时收回追至野外击杀他的念头,日后再图。   有姬妾出来试探是否继续饮宴,萨苏不耐摆手,独自坐着思忖,新任的王上在他眼里,不过是个喜爱汉学的书生,如今看来并非如此,自己该如何是好?      他那里知道,五年前禾木智遭逢大变,禾木智曾到终南山拜师习武三年,早已不是当年只想着读书的少年。   禾木智率部回到王城城外的青衣河畔,命骑兵队长麟安先行带队回宫,跳下马来倚树而立,望着国师府的竹篱,今日总算能给小姑娘一个交待。      当年国师在马车中为他接断指,小姑娘坐在对面,眼睛一眨不眨看着,等国师接好方问道:“他的手指,能好吗?”   国师点点头:“能好,只是要落下一个疤痕。”   小姑娘身子一松,靠在车壁上落下眼泪,国师的手抚上她头顶:“过去了,先跟着我,过些日子寻个好人家,做个养女,可好?”   小姑娘紧紧咬着嘴唇,迟疑着点了点头,禾木智刚想说她不愿意,国师回头道:“三王子太过鲁莽了。”      小姑娘睁开泪眼看着他:“三王子?你是三王子?那么你一定能见到王上,王上能不能废除这些吃人的规矩?”   禾木智坚定看着小姑娘:“能。”   ……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:1. 文中羌国,并不是羌族,对羌族并不了解,也就是去过水磨古镇,许多资料只是借用,本文只讲故事,与民族无关。2.文中主要提及三个部落和部落头人:参商部,头人由奎流沙部,头人菩顶,胡图部,头人萨苏。 ☆、离人谷   羌国安阳王十八年冬至次日,王宫圣命发往各部落,部族头人初夜权自此废止,违者,杀无赦。      兴阳元年正月十六清晨,国师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,姽婳听到姜婆婆禀报,手一颤,茶盏中的水漾了出来,定定心神道:“不见。”   姜婆婆笑道:“王上说,有十分要紧的事和国师当面相商。”      身形颀长的男子倚窗而立,看到她进来恭敬拜了下去,依然是俊朗的笑容,明亮的眼眸,姽婳昂然受了,端然坐下,做了个请坐的手势。   禾木智坐下呷一口姜婆婆奉上的茶,赞叹道:“恬静清幽,好茶。”      姽婳身子往前倾斜了些:“王上果真喜欢?”   禾木智点点头,姽婳笑对姜婆婆道:“给王上拿一罐茶叶,窖里的雪水也给一坛。”   姜婆婆心里嘀咕道,每年清明节前,这丫头钻进深山,只采茶树上刚冒的嫩芽,被云雾熏蒸过,是为深山云雾,一年只得两罐,隔几日才喝一次,如今可就剩下一罐了。   姽婳看姜婆婆不动,笑说道:“再过月余又可采茶,无碍。”      姜婆婆只得去了,禾木智看国师象慈和长辈一般,略略放松了些,今日所求,如何开口才好?   姽婳看他迟疑,笑问道:“王上所言要紧之事,请讲吧。”   禾木智没有抬头,低低说道:“废除部族头人初夜权,足用了半年,且王族土地所剩无己,如今虽有圣令,一旦部族更换头人,难防反复。”      姽婳点点头:“变革势必触动他人利益,没有人会愿意,要么利诱要么威逼。”   禾木智抬起头:“国师所言,甚是,变革以来,虽有领议政露佛得和襄王辅佐,可是他们也疑虑颇多,国师既支持我,可能助我一臂之力?”   姽婳讶然:“我,能帮得上忙吗?”      禾木智复低了头:“若局势平稳,过了二月二,我打算亲去中原,请来名士柳翊楚,由他召集有识之士,修订羌律,广设学堂,一旦时机成熟即行科举,设立郡县,实现中央集权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很好,可是,我能做些什么?”   她有些好奇,带着些急切,和木智鼓起勇气:“所有这些,都要有强大的兵力去保障,军营需建在秘密之所,从冬至那日开始,在地图上一一标注,并实地详堪,思来想去,有一个地方,最为合适。”      姽婳心中一跳:“哪里?”   何木智迟疑说道:“离人谷。”   果然如自己所料,姽婳双手紧握成拳,看禾木智瞧了过来,不着痕迹缩回袖子里:“王上可知,离人谷是何所在?”   和木智忙说道:“知道,离人谷,是羌国圣地,是历代国师埋骨之所。”      姽婳冷笑道:“知道就好,我支持王上变革,却不是王上的傀儡,此种要求,太过无理。”   没有等禾木智说话,姽婳已站起身,往后堂而去,禾木智跳起来疾步追了过来,急急说道:“国师谅解,我乃迫不得已,并非有意冒犯。”   姽婳头也不回:“我要闭关,日后莫要再来。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国师的身影进了内室,有些颓丧坐回去,来之前已料到结果,可是为了大计,还是硬着头皮前来一试,一口喝干尚冒着热气的茶,怔怔坐着思忖对策。   姜婆婆捧了茶叶和雪水进来,放在桌上笑道:“怎么不见国师?”   禾木智摇摇头苦笑道:“得罪了国师,怕是再不会理我了。”   姜婆婆笑道:“不会。”      禾木智叹口气站起身,姜婆婆拎起桌上的罐子笑道:“王上拿着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得罪了国师,哪敢再受国师的礼。”   姜婆婆塞到他手里:“差矣,国师说了给,王上若不收,才会真的生气。”   禾木智忙拿在手中,来到大门外上了马,想起了什么,下了马问道:“姜婆婆,八年前国师曾救过一个小姑娘,她如今可好吗?”      姜婆婆心下一惊掩饰笑道:“听国师说过,回来的路上,找了户老实人家,做了养女,这家人无儿无女又受过国师恩惠,定会好好待她,如今啊,说不定嫁人了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如此甚好,姜婆婆帮我转告国师,今日太过无理,就当没提起过。”   姜婆婆笑道:“多一句嘴,不问王上所求何事,只问此事可有别的法子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退而求其次吧,羌国有很多山脉不是?”      姜婆婆进了姽婳屋里时,她正凝神看着一副地图,头也不抬问道:“茶和雪水拿着了吗?”   姜婆婆说了声是,姽婳又问:“可说了什么?”   听姜婆婆说到退而求其次,姽婳半天没有说话,这一退,自会增加七八分危险,正自思量,姜婆婆笑道:“对了,王上还记得你?”   姽婳一愣:“何意?”      姜婆婆道:“八年前的小姑娘啊,王上问过得可好?”   姽婳有些急切:“姜婆婆如何回答?”   姜婆婆笑道:“自然天衣无缝……”   姽婳安静听完摇头道:“不如说已经死了。”   姜婆婆嗔道:“说什么傻话,午饭想用些什么?”      姽婳摇摇头:“我去趟山谷。”   这一去天黑方归,姜婆婆待她洗漱了,忙把饭菜端过来,看她吃得急,忙盛了热汤递过去:“慢些吃,怎么去了一日?”   姽婳笑笑:“去跟师父说说话,今日,我做得很好。”      姜婆婆心里一叹,试探问道:“国师在时,总后悔收徒过晚,待天气暖和些,要不要四处走走,寻几个小姑娘?”   姽婳摆摆手:“不用,我的本领,还不足以收徒,我不会辜负师父的,一定要守住这国师府,守住人们心中的神。”      第二日又去了离人谷,第三日索性带了水囊和干粮,第四日早起未登山进了山谷,夜里灰头土脸回来,姜婆婆正在大门外搓着手转圈,忙跑过来抱住姜婆婆肩头:“不用担忧,终于有了转机,再勘察几日,能确定了就告诉王上。”   姜婆婆摸摸她手,冰凉冰凉的,忙拿护手紧紧裹了,皱眉说道:“你如今可是国师,王上都要向你行礼,不再是过去那个疯野的丫头,这些受苦受累的活计,不是你该做的,有什么想法,我去转告王上,他去勘察不就行了?”   姽婳低低说道:“若是勘察后不可实行,又要害他失望一次。”      姜婆婆拉着她手往回走:“就算有救命之恩,也已经还过了……”   姽婳打算她嚷嚷道:“姜婆婆,我快要饿死了。”   姜婆婆忙止了絮叨:“都温着呢,这就端去。”      姽婳一直忙碌,二月二这日夜里回来,跟姜婆婆欣喜说道:“明日用过早饭,就到宫里请王上过来。”   姜婆婆道:“白石神保佑,可算是有了眉目。”   姽婳今日高兴,笑嘻嘻道:“饿死了,今日二月二,有软糕吃吧?”   姜婆婆拍拍她手:“还记得是二月二,可见没忙糊涂了。”      第二日一早姽婳登山回来,沿着石阶慢行,用过早饭,就让姜婆婆去请他过来,不了,还是写一封书信,也不妥,此事重大,书信会落人口实,还是让姜婆婆转告。正思忖着,青衣河旁官道上一人一骑飞快掠过,姽婳极目望去,黑衣黑马,是他?   想起他说过,过了二月二,要去中原请贤士回来,不想如此性急,如此,只有等他回来。      日子若过去一般,平静如水,晨起登山,回去后打坐诵经,午后静静读书,只是傍晚时分,总要到山间亭子闲坐,这样可以望见山脚下的官道,如此日复一日,不觉就是月余,一日傍晚官道那头马蹄声传来,远远望过去,一人一骑身后多了一辆马车。   姽婳一笑站起身,悠然下山,这才惊觉山路两旁已是迎春花开遍,采了几支回去,桌上花瓶里已经有了,姜婆婆笑道:“知道你喜欢,开了花骨朵就每日采几枝来,难不成,今日才瞧见?”   姽婳老实点点头:“王上回来了。”      禾木智看到青衣河,跳下马来让马车停下,笑说道:“柳先生,兰芷,眼前就是青衣河。”   车帘掀开,一位秀雅的少女探出头来,双眸流转若晨星一般,娇声笑道:“果真是呢,跟中原不同,河水是青碧色的,看着就温润,父亲,要不下车看看吧。”   有中年男子和气说道:“不急,今日先安顿歇息,以后时日长着呢,兰芷若喜欢,每日过来都行。”      禾木智一笑称是,上马带着马车缓行,看着国师府竹篱清幽,心下一叹,国师她老人家,可还恼我吗?    作者有话要说:如何尽快将这两只捏在一起? ☆、襄王爷   黄昏时分,姜婆婆去了王宫,不一会儿折返回来,姽婳奇怪道:“这么来去匆匆的,可交待清楚了?”   姜婆婆身后有人恭谨说道:“是我坚持要来,想跟国师当面详谈。”   姽婳低低嗯了一声,说声坐吧,禾木智没有坐,恭敬作揖道:“上次害国师着恼,每每想来,深为愧疚……”      姽婳摆摆手:“空话就免了,中原之行可顺利吗?”   禾木智听国师关切,坐下笑道:“柳先生乃中原大儒,隐居日久,刚到时都不让我进门,我在门外站了一夜,先生不为所动,先生的独生女儿闺名兰芷,帮我苦劝多日,先生终于点头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能来就好,那么容易请来的,就不是大儒了。”      禾木智说是,姽婳道:“就长话短说,后面山谷中有一处山洞,山洞通往另一处山谷,比离人谷还要隐蔽,因只有山洞一个入口,多年无人去过,野草都有一人多高,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,就去那儿建兵营吧,只是,要挖一处秘密通道,不可打扰各位先师安宁。通道的位置,已经丈量过,标在地图上,且都是松土,容易挖掘。”   禾木智喜出望外,两条长眉都飞扬开来,想也不想起身扑通跪了下去,以头触地道:“日后只要国师吩咐,禾木智当粉身碎骨……”      姽婳吓了一跳,忙让姜婆婆扶起他来:“一国王上,岂可轻易屈膝,胡闹。”   禾木智起身嘻嘻笑道:“论辈分国师居长,论地位国师居高,禾木智磕个头,国师受得。”   看国师不语,又关切问道:“山体巨大,要丈量又要看土质,国师受累……”   姽婳摆摆手:“行了,回去忙吧。”      姜婆婆送禾木智出门,禾木智笑道:“姜婆婆,悄悄跟你说,我一直有些怕国师,今日看来,虽言语冰冷,其实心里想得周到,那日以为她老人家生气,再不会见我,谁知一心想着帮我。”   姜婆婆点点头:“确实如此。”   禾木智又笑道:“上次国师送的茶叶,王宫里的茶师说是千金难求。”   姜婆婆笑道:“这桩事了了,国师明日又该上山采茶去了。”      第二日姽婳用过早饭提着竹篮刚出门,后面有人笑道:“今日,我替国师采茶,如何?”   姽婳一回头,禾木智短衫斗笠,一身农夫打扮,忍了笑意道:“采茶有采茶的乐趣,我是要亲自去的。”   禾木智一笑:“那我陪着国师上山,也体会一下采茶的乐趣。”   姽婳懒得与他纠缠,皱眉道:“采茶乐趣,待变革成功,再享不迟。”      禾木智忙说声是,回过身吐吐舌头,觉得她老人家只身入这深山老林不太放心,本想采些茶叶回报大恩之一毫,不想又受训斥,再回头时,姽婳已在十几丈开外,禾木智挠着头想,国师年过六旬健步如飞,难不成功夫在身吗?   因惦记先生和兰芷可安顿好,径直去了王宫外的静心苑。      一进门就看到二哥坐着木轮车,指挥众人安置,忙过去蹲下身道:“昨日夜里还好好的,今日怎么?都不能站立了吗?”   禾绍元一笑:“不碍事,昨日你平安回来,我一高兴多喝了几杯,这麻痹症就犯了,过两日准好。”   禾木智起身推着二哥的木轮车:“二哥还是回去好好歇息,禾渥基这小子呢,也不小了,这些事交给他就好。”      身后有人笑嘻嘻道:“哥哥,我不是在这儿吗?我给兰芷姐姐送了个梳妆台过来,她那么美的人儿,少不了揽镜自照为乐。”   禾绍元和禾木智闻言都笑起来,柳兰芷挑门帘出来笑道:“渥基又疯言疯语。”   昨日禾渥基一见兰芷惊为天人,黏在身后问东问西,今日二人已然熟了。   兄弟三人都回头看向兰芷,碧色的竹帘前,一身鹅黄色的少女明眸皓齿,微微笑着站在石阶上,禾木智看着微微颔首,禾绍元低下头去,禾渥基笑嘻嘻道:“兰芷姐姐,你真美,比仙女还美。”      柳兰芷双颊飞红,目光触到禾木智的,无措低下头去,一扭身挑帘回屋去了,禾木智敲敲禾渥基额头:“傻小子别发呆了,好好在这里帮柳先生和兰芷,务必指挥众人,安置妥当了。”   禾渥基笑嘻嘻说了声是,禾木智推着木轮车,同禾绍元回王宫而去,边走边笑说:“二哥身子不好,何时迎娶二嫂进门,有人知冷知热的,弟弟才好安心。   禾绍元手捂了唇,咳嗽几声轻喘着说道:“我这身子,苟活一日便帮你一日,若是娶亲岂不是害人?”      禾木智手抚上禾绍元肩头:“二哥如此说,太过悲观,宫中太医医术有限,此行去中原,已打听了三位名医,待天气再暖和些,二哥就前往医病。”   禾绍元摇摇头:“待你大业稳定,一定去。”   禾木智还要再劝,禾绍元摆手道:“三弟莫非嫌二哥病弱拖累吗?”      禾木智一叹不再说话,自己这个二哥,因生母是汉女,在宫中地位低微,他也无人理会,生母眼里又只有先王,对儿子极其冷漠,养成他偏激的性子,虽身子病弱,性情却固执倔强。   默默推着二哥回到永福宫,到后园中晒着太阳闲话几句,禾绍元笑问道:“三弟革新之志弥坚,可这些,都要有军队做后盾,王宫这些骑兵,不耐久战人数又少,还是要早作图谋。”   禾木智沉吟片刻,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遂笑道:“我也是想破了头,还是无合适之所,只能再等等。”   禾绍元眯了双眼:“这春日暖阳晒着,还真有些困倦了。”      禾木智推他回了卧房,出来掩了门,吩咐左右仔细照料着,信步回长兴宫去,一路盘算着挖地道之事,禾绍元躺在床上听他脚步声远去,起身来到外屋,摊开书桌上地图,手指顿在一处心想,思来想去,最秘密的所在也就此处,可是,那国师再向着他,也断然不会同意,可他分明一脸轻松,为何?      进了宫门,王太后素思正侯在前厅,看见他进来蹙眉问道:“那个汉女不是住了静心苑吗?怎么又让收拾粹玉宫,那可是公主住的地方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母后,静心苑是柳先生的居所,柳先生歇息几日,就要前往各地建立学堂寻访先生,兰芷一人独住,柳先生怎能放心?是以接进宫中有个照应。”      素思气道:“想当年,那玉嫶也是汉人先生之女,也是在宫中暂住,后来珠胎暗结,有了你二哥,前车之鉴,怎可再让这个汉女进宫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母后不放心,就让兰芷住你的永寿宫,你看着她。”   素思不耐烦摆摆手:“我不耐汉人那些繁文缛节,再说看见她,难免想起那个玉嫶,整日娇怯怯的,惹人厌烦。”      禾木智摇摇头:“二哥的母亲,对先王一片痴心,可怜可叹,兰芷不是娇气之人,母亲见了,定能喜欢。”   素思看着他:“你喜欢上了?喜欢也不行,王后只能从流沙部选,玛依娜……”   禾木智手抚了额角:“母亲,儿子昨日刚从中原回来,疲惫得很,不要紧的事,改日再说。”   素思这才起身,嘱咐禾木智好生歇息,门外候着的人听到太后起驾,忙忙簇拥上来殷勤伺候,禾木智看着母亲背影,一扫往日卑微怯懦,举手投足间尊贵自信,点点头笑起来,母后为了他和弟弟,多年对法卡隐忍退让,如今终能欢颜扬眉。      夜里,禾绍元拄着拐杖进来,笑说道:“歇息一日,好多了,三弟拿地图出来。”   禾木智依言,禾绍元指着地图道:“建立兵营,莫若此处最妙。”   禾木智看着二哥手指之处,摇头笑道:“此处乃羌国圣地,惊扰不得。”   禾绍元叹口气:“既如此,只能另作他想。”      禾木智握住禾绍元的手郑重说道:“今日提到二哥娶亲之事,想问问二哥,喜欢怎样的女子?”   禾绍元拂开他手卷起地图:“我想问一句,难道三弟也相信,国师是白石神的化身吗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信则有不信则无,不过,国师确实令我尊崇。”   禾绍元没再说话,喝一口禾木智斟的茶笑道:“好茶,清冽甘甜幽香扑鼻,只是有些陈了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二哥可知得来不易,能喝到已是福气。”      禾绍元又斟一盏,浅嘬笑道:“倒是,三弟,二哥娶亲之事呢,勿要放在心上,我又不是王上,总得遇上心仪的姑娘,再娶妻生子。”   禾木智有些不服气:“二哥此话怎讲,难道做了王上,就不能娶到心仪的姑娘吗?”   禾绍元一笑:“你说呢?此事得由王太后做主吧?那个流沙部的美人,你的表妹,叫什么来着,玛依娜?”      禾木智无奈道:“又是玛依娜,二哥,夜深了,回宫歇息吧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头号男配和头号女配。。。 ☆、峨眉山   军营秘密修建,柳翊楚到各地挑选先生兴办学堂,羌国一时风平浪静,领议政露佛得见王上废止初夜权后再无作为,也就长舒一口气,安心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   至于那个中原来的汉人书生,也就由着他折腾去,兴办几个学堂又能如何?在他看来,王上明为兴学,实是看上了那书生的女儿,这不,书生一走,那个姑娘就从静心苑搬进了粹玉宫。      时令已是五月,禾木智一早去了永寿宫,进去时,弟弟和兰芷正陪着王太后说笑,素思瞧见他进来笑道:“这兰芷姑娘啊,确实如你所说,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,明媚大方,我越来越喜欢,你说也怪,自打兰芷来了,渥基也起得早了,每日过来和兰芷一起陪我用早膳。”   兰芷听到那句如你所说,看一眼禾木智低下头去,心里突突跳个不停。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兰芷确实懂事,只是渥基,近日有些贪玩,学业上难免荒废。”   禾渥基噘了噘嘴,兰芷忙抬头笑说道:“听听,渥基,我就说你太贪玩了,要好生习武读书才是。”   禾渥基看一眼禾木智脸色,低声分辨道:“兰芷姐姐进宫不久,跟那些女官宫婢也不熟,因怕迷路,都不怎么出门,我陪着她,怕她远离故土心中孤寂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倒是我疏忽了,兰芷是位才女,你跟她多学些汉学,怕是比先生教得都要好些,别的也不可有半分荒废,这样,以后每隔三日,晚膳后来长兴宫,我考量你。”   王太后素思在旁道:“渥基挺用功的,差不多就行了,你就这么一个亲弟弟,护着他做一个闲散王爷就是,莫要太过严厉。”   禾木智依然笑道:“母后,他是男子,将来要顶天立地护妻爱子,在子民面前是身份尊贵的王爷,要为民表率才是。”      素思有些不悦,叹口气道:“儿子再怎么都不贴心,还是女儿好,可叹我命苦,膝下没个公主,唉……”   素思说着掉了几滴眼泪,兰芷在旁笑道:“王上侍母至孝,渥基又是温顺性子,王太后的福气,多少人羡慕着呢。”   素思这才笑了,抚着兰芷的手:“还是这孩子贴心,要不,做我干女儿好了。”      兰芷笑容一僵,看向禾木智,禾木智笑道:“母后要认干女儿,也要柳先生答应才是。”   兰芷闻言心中一拧,直觉满腔痴心付了流水,禾渥基在旁嚷道:“不行不行……”   素思抚着他头顶:“为何?”   禾渥基瞅瞅兰芷,耍赖道:“不行就是不行。”      禾木智屈指弹上他额头:“你怕兰芷抢了母后对你你的宠爱,是不是?”   禾渥基摇头说不是,禾木智站起身道:“就别争辩了,瞧瞧,被哥哥说中心思,脸都红了,有你们两个陪着母后,我就放心了,还有事要忙,母后,孩儿告退。”   禾木智说着话,已有侍从挑起竹帘,兰芷看着他挺拔傲岸的背影,怔然不语,禾渥基瞧着她神情,关切问道:“兰芷姐姐可是倦了,我陪你回粹玉宫去。”      禾木智看着柳先生来信,在地图上又圈了一处,看着七个红圈不由笑了,柳先生进展很快,打算兴办三十处学堂,已经好了七个,学堂固然重要,他更看重学堂中的先生,都是柳先生挑中的青年才俊,明年一旦科举,举子定是从他们中选出。   有轻轻的叩门声响起,抬起头,兰芷端着托盘进来,笑说道:“如今暑气日炽,煮了乌梅甘草汤,喝几口歇息歇息。”      和木智笑着接过,仰脖一饮而尽,兰芷吃吃笑道:“堂堂大王,竟是这等牛饮之态。”   和木智看着地图:“快正午了,天气炎热,兰芷快回去吧。”   兰芷低头一笑:“我闲着无事,为王上打扇吧。”   和木智抬头笑道:“把兰芷当做公主都怕怠慢了,哪敢再让兰芷打扇,快回去吧。”   兰芷低头紧抿了唇,和木智起身,轻揉一下她头顶,喊了声来人,温和说道:“送兰芷姑娘回去。”      兰芷红着脸回去了,禾木智目光掠过正兴建军营的青城山,为免响动都是夜里动工,国师府距那里很近,可会扰了国师安宁?   自那日陪同采茶遭拒,禾木智经常前往,可国师总是不见。   禾木智却劲头不减,去得更频了些,一来喜爱国师府清幽无人打扰,可以静心沉思,二来总想着深山云雾的茶香,国师新采的没有给他,他也不能厚颜讨要,他想着,大概是今春采得少,国师舍不得吧。      午后到了国师府,一进大门就觉比王宫凉爽许多,伸了个懒腰施施然往里,不期然碰上国师搬着一个箱笼往外走,禾木智忙上前接过去,笑说道:“姜婆婆呢?怎么国师亲自忙碌?”   国师有些不悦:“姜婆婆也在忙着收拾,再说,她年迈体弱……”   姽婳顿住不再说话,禾木智心想,国师还真是不服老,明明和姜婆婆一般年纪,嘴上也不敢说,笑眯眯问道:“箱笼搬到何处?”      姽婳指指书房,禾木智进去放好了,国师进来挑选书本,禾木智看了半晌笑问道:“国师要出远门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去趟峨眉山。”   禾木智嗯了一声,终是忍不住好奇:“为何?”   姽婳整理着书本:“六月十九,是观世音菩萨成道日。”      禾木智又嗯一声:“很热闹吗?”   姽婳答道:“不是庙会,是佛事。”   禾木智挠挠头:“我是世俗之人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知道。”      禾木智看国师不耐烦,抬起脚又止住了:“国师何日动身?”   姽婳答道五月二十,禾木智道:“哦,今日十六,还有三日。”   这次国师没有答话,只嗯了一声,禾木智说声告退出了书房,在院子里碰上姜婆婆,问姜婆婆可同去,姜婆婆摇摇头:“国师只身前往。”   禾木智说:“这就回去命人备了上好的马车,对了,若是找两个知事的嬷嬷随行,国师可会愿意?”   姜婆婆摇摇头:“国师自己骑马前往,不许任何人随行。”      禾木智讶然:“国师骑术如此之好?”   姜婆婆笑道:“国师骑术精湛着呢。”   禾木智钦佩不已:“果真是了不得。”   跟姜婆婆讨了茶喝,在国师府坐到傍晚才回,却再未见着国师。      回到王宫,桌上有一个锦盒,打开来看,是一位部落头人写来的信,说是如今盛夏不日即秋,秋收后五谷丰登,正是成亲的好时节,王上登基一年有余,也该娶亲了。然后是满满一盒子少女画像,禾木智命人收了,不予理会。   第二日一早去永寿宫,素思笑道:“今日你舅母要来。”   禾木智嗯了一声,不觉有他。      夜里王太后叫了他去:看着他笑道:“选个好日子,和玛依娜定亲吧。”   和木智一愣,素思叹口气:“自从你登上王位,以前对我趾高气扬的人,都变得毕恭毕敬,哼,摇尾乞怜的狗儿一般。”   素思冷哼一声,又笑了:“以前我们的诸般处境,皆因你外祖父家地位低微,如今你既为王,自要抬高他们地位,若玛依娜为王后,日商部就可成为大族,无人再敢欺负。”   和木智长眉微微皱起,素思自顾说道:“你和玛依娜是表兄妹,打小相熟,亲上加亲多好,玛依娜做儿媳,我也满意,过一两年,再添个胖孙子。”      和木智待母后说完,笑笑说道:“如今大位初稳,娶亲之事,还是缓缓。”   素思摆摆手:“你自忙你的,亲事我来张罗,你不用操心。”   和木智没有说话,素思笑道:“就这么定了,玛依娜十六了,求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,事不宜迟……”   禾木智叫一声母后打断素思:“亲事暂缓,母后,就这么,定了。”      说完转身走了,留素思怔怔发愣,儿子从来都和颜悦色,今日似乎有些不快?难道,他果真看上兰芷了,那姑娘确实不错,可是,绝不能成为王后。   禾木智回到宫中,桌上又添两个锦盒,打开来看又是画像,命人都扔了去,沐浴睡下了。      第二日一早醒来,窗外枝头喜鹊渣渣叫着,用过早膳,禾绍元回来了,这几个月无事,禾绍元奏请去各处体察民情,其实是悄悄查看王上有无兴建兵营,可疑之处一一看过,无有动静,心中疑惑道,许是眼下局势平稳,他就放松了警惕?   禾木智一见二哥,大笑着起身迎接:“可算回来了,天气炎热,生怕二哥身子不适。”   禾绍元摇头笑道:“四处走走,身子轻快许多,竟比以前强健了。”      禾木智扶禾绍元坐下说话,禾绍元笑道:“其余的都好,只是参商部有些异动,由葵压不住大哥,要许配女儿拉拢,估计很快就要上奏,你若点头,二人就要联手了。”   禾木智一笑:“由葵的女儿,叫做清溪,小时候见过,大哥倒是有福,他有了妻儿,是不是能添几分人性?”   禾绍元压下心头不解:“大哥正大肆招募兵勇,又从峨眉山请来一位道士……”      这时侍从又捧两个锦盒进来,禾木智瞧见锦盒脸色一沉,捏着下巴道:“还真是烦心,又是锦盒……二哥,大哥请了道士?峨眉山的道士?”   禾绍元点点头,禾木智哈哈笑道:“二哥回来的正是时候,帮我坐镇王宫,我也出去走走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六月十九日:观世音菩萨成道——此日放生、念佛,功德殊胜 ☆、初生疑   五月二十日一早,禾木智牵马侯在国师府门外,辰时大门打开,国师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包袱出来,看到禾木智就是一愣,禾木智笑道:“从未见过佛教盛事,那日听国师提起,心中奇痒,正巧昨日襄王回来,有人打理事务,想与国师同行,国师可准许吗?”   姽婳皱了皱眉头,禾木智笑道:“国师若不允,我也会跟在身后。”      姽婳隔着面纱瞧瞧他:“我着急上路,没空和你啰嗦,随你。”   到马厩前牵马出来,翻身上马而去。   禾木智看国师身手矫捷,心下叹服,不愧是受人尊崇的国师,这般年纪如此利落,多少年轻姑娘,都没有这等身手。      摇头一笑跟了上去,行至青衣河,身后有人娇呼等等,回头一看,是兰芷随着和禾渥基跑了来,禾木智只好下马,兰芷跑到他面前,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平安结,红着眼圈为他挂在腰间,声音柔和千叮咛万嘱咐,禾木智耐着性子答应着。   国师倒是没有走远,稳稳端坐马上置身事外,侧头看着青衣河流水汤汤。      禾木智总算上了马,没走几步兰芷又跑了回来,扬着红扑扑的脸蛋笑对和木智道:“王上,记得带些土仪,渥基和我都喜欢。”   禾木智笑着答应,兰芷依然不动,低头道:“我看着王上走,看不到背影了,我再回去。”   禾渥基忙说道:“哥哥放心,有我陪着兰芷姐姐。”      禾木智点点头,再一看国师已骑马走远,忙打马飞奔,姽婳正自责为何对这兰芷姑娘生了好奇之心,应该趁着她纠缠禾木智,策马甩下他才是。   她是爽直简单的性情,一颗心在禾木智身上,他爱喝茶,就煮最好的给他,他喜爱安静,国师府就静谧怡然,他有难处,就竭尽全力帮他,在她看来,如此而已,想不明白兰芷为何凄凄婉婉,也不知何谓折柳送君的情肠。      禾木智追上来时,姽婳正低低自语:“奇怪了,为何这姑娘和王上竟是生离死别一般。”   和木智一笑接话道:“小丫头挺磨人的,天天煮汤,不忍让她失望,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。”   姽婳不由失笑,声音嘶哑低嘎,自己听着难受,刚捂上嘴,和木智身子侧过来,关切问道:“国师这嗓子,是不是被烟熏坏的?”   姽婳心头一阵警觉,声音刻意低哑:“年纪大了。”   和木智摇摇头:“国师和母后差不多年纪,母后兴致来时唱歌,依然悦耳动听,不应是年纪之故,若是受过伤,中原名医甚多,可为国师寻医问药。”      姽婳没答话,和木智忙笑道:“以为国师不会骑马,不想骑术如此精湛。”   姽婳不理他,初到国师府时,远远看着他纵马疾驰的英姿,才兴起学骑马的念头,也没有人教,师父给的零用钱,省吃俭用一年多,买了一匹小马,琢磨着练习,没少吃苦头,好在学会了。   和木智看着青山绿水,心中畅快,从道旁摘一片树叶,放在唇边吹起来,一曲“若音波”欢快明朗流淌在耳边,姽婳抿唇专注倾听。      一曲罢了,姽婳好奇道:“没想到树叶也能吹出歌曲。”   和木智笑道:“流浪的时候跟人学来的,不老不嫩的樟树叶子最好吹了,国师,要不要试试?”   姽婳摇摇头,和木智又吹起一曲“酒歌”来,姽婳心头一阵轻快,抖缰扬鞭道:“比赛吧。”   和木智愣神间,姽婳的马已冲出去很远,忙纵马疾奔去追。      姽婳对自己的骑术十足自信,乘风驭马快行,想要将禾木智甩在身后,谁知禾木智一直跟在身后不远,日头渐高暑气更炽,姽婳全身已被汗水浸透,马儿也疲惫不堪,只得在林荫下放马缓行,禾智也跟着慢了下来。   蝉鸣声中,禾木智刚要说话,就见道口尘烟飞扬,耳边马蹄声急促杂沓,一队人马从二人身旁飞快掠过。   和木智皱了皱眉,胡图部的人,为何来到中原?   思忖之际,姽婳已纵马追了上去,大声呵斥道:“把抢来的人留下再走。”      和木智一愣,抢来的人?   那些人催马更快,和木智怕国师吃亏,一声唿哨胯下良驹猛然发力,超越过那队人马,横过马身拦住众人去路。   那些人只得勒马停下,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恶狠狠说道:“休要多管闲事。”   和木智此时已看清此人身后马上横放着一个布袋,里面的人正用力挣扎。      他一笑尚未说话,国师的鞭子已刷一下抽了过来,狠狠打在头领的肩上,口中斥到:“狸奴   ,多年过去,还在为萨苏渔色。”   狸奴抽一口气,刚回头鞭子又至,脸上绽开一道血痕,捂住脸大喊道:“都是死人吗?”   众人醒过神来,纷纷抽出武器,朝姽婳包抄过去,禾木智见状长身掠起,将狸奴揪到马下,闪电般出手,紧紧扼住狸奴的脖子,咬牙喝道:“都住手,否则我捏死他。”      众人悚然住手,看着头领的脸涨得猪肝一般,两眼不停上翻,和木智随手一指:“你,过来说话。”   被指到的人忙跳下马,和木智问道:“胡图部的人,为何擅违王命,私入中原?”   那人看一眼狸奴,狸奴的脚拼命朝他一踢,他会意说道:“头人近来年喜好汉人女子……”   禾木智手下用力,只听咔嚓一声,狸奴的脖子已断。禾木智将他的尸体抛下马,冷声笑道:“回去告诉萨苏,再敢有此恶行,跟狸奴一般下场。”      众人诺诺应声,带了狸奴尸身,牵马而去。   禾木智跳下马,去解布袋口的绳结,里面的人听到动静,大力挣扎着,禾木智随手拍了一下说道:“这样乱动,可解不开绳结。”   里面的人闻听立马乖乖不动,禾木智见绳子结成死结,抽出腰刀刚要割下去,里面的人见没有动静,又乱动起来,禾木智又一拍道:“老实点。”      绳子割开,禾木智随手一抖,里面的人滚落出来,两手两脚都被绑着,嘴里塞一块布,禾木智帮她解开来,仔细一瞧,是一位眉清目秀修身细腰的姑娘,那姑娘活动了活动手脚,两只灵动的大眼睛咕噜噜转了几转,抱拳道:“见过大侠。”   又跑到姽婳面前,拉着她手说道:“见过姐姐。”      姽婳没有说话,那个姑娘又叫了几声姐姐,姽婳只僵立不动,那姑娘盯着她仔细观瞧,诧异道:“姐姐,你哭了吗?面纱都湿了。”   禾木智闻听忙跑过去叫了声国师,国师依然不理,禾木智想了想,用力拍一下额头说道:“刚刚一时气愤,当着国师的面,取了狸奴性命,国师慈悲心肠,定是于心不忍,都怪我,想得不周全。”      “国师?羌国的国师?”那姑娘叫了起来。   禾木智顾不上理她,又向国师说道:“这狸奴为萨苏抢了许多民女,为虎作伥,实在该死,国师放心,我绝不会滥杀无辜,更不会……”   姽婳好不容易平稳了心绪,吸吸鼻子说道:“狸奴,该杀,杀得好。”      禾木智这才放下心来,那姑娘看姽婳终于说话了,笑嘻嘻道:“国师姐姐,我叫做李沅湘,庐州人氏,我要到峨眉山拜佛出家,路上碰上那些坏人。”   姽婳不喜与人如此亲近,抽回手笑道:“去峨眉山是同路,就一起走吧。”   李沅湘高兴得眉开眼笑:“多谢国师姐姐。”      禾木智在旁笑道:“这姑娘无礼,一口一个姐姐乱叫,国师可是跟我们母亲年纪相当的老人家。”   李沅湘指指他哈哈一笑:“老人家?笨蛋,国师虽带了面纱着了宽袍,任谁一看,都是妙龄女子,年纪跟我差不了多少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就别套近乎了,想跟着我们,跟着就是。”      李沅湘不服气了,指着姽婳道:“你仔细瞧瞧,老人家,老人家能有这么细的腰身吗?老人家能有这么……这么挺的……再看这双手,又细又嫩,老人家再会保养,能有这般……”   姽婳看禾木智随着李沅湘指点看了过来,心里一窘,冷了声音喝道:“放肆。”      李沅湘对禾木智做个鬼脸:“说你呢,不该看的,不要瞎看。”   禾木智没有说话,双眼只盯着国师,想着母后素思的腰身和双手,国师怎么看都和母后大不相同,反倒是和这李沅湘有些相似,对了,国师究竟如何模样,还真是没有见过,还有,国师刚刚为何要哭?国师为何说杀得好?国师,有何秘密……   姽婳看他目光不知躲避,咬了唇上马疾驰而去。      禾木智在马嘶声中醒过神来,也上马去追,李沅湘爬上狸奴的马,在禾木智身后喊道:“对了,刚刚我在袋子中时,你为何拍我?还拍了两下,我这会儿还在头疼……哎呀,你们倒是慢些呀,我骑术不太好……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到这章,应该人都到齐了,到齐了吧?哦,对了,是指文里的人,老朋友新朋友们多捧场哦,喜欢就收藏哦,若是再给评的话,俺就能动力十足,向码字机器的标准看齐,九十度鞠躬! ☆、她是谁   李沅湘骑马追啊追,无奈越追越远,心里不住安慰自己,国师她们也是去峨眉山,到夜半总能追上吧,眼看天色黑透,又累又饿的时候,终于望见道旁一盏迎客的灯笼。   提足最后一口气策马过去,下了马时有人懒懒说道:“总算来了,以为要等一夜,你这是骑马吗?还不如走着快些。”   李沅湘气不打一处来,两手叉腰冲禾木智吼道:“我也想快些啊,可这骑术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吗?再说了,你就不能慢些,等等我?”      禾木智哭笑不得:“无理抢三分的蛮横丫头,要不是国师吩咐,才懒得管你。”   李沅湘鼻子里哼了一声:“我还懒得理你呢,我是冲着国师来的…..”   提到国师,她一脸向往:“你知道吗?我在娘胎里就信佛,我的志向就是做人间最大的佛,我原以为师太就是最大的,后来才知,羌国设有国师,对了,你也是羌人吧?这羌国的国师,汉人可能做得?”      禾木智嗤一声笑了,看到李沅湘眼睛瞪得溜圆,忙止了笑一本正经说道:“嗯,小丫头志向远大,这样,既一心向佛,就拜国师为师,哪天她老人家仙去,你说不定能承继衣钵。”   李沅湘眯起双眼笑了:“好主意,吃饭去吃饭去,饿死了。”   狼吞虎咽吃着,突然想起什么,盯着禾木智道:“你这人真是食古不化,我都说了,国师跟我年纪差不多大,拜她为师等她仙去,这辈子还能有望吗?算了,还是自立门户吧。”      禾木智指指她:“快吃快吃,吃完洗漱睡觉,明日一早就走。”   李沅湘眼睛滴溜一转:“你不信是不是?我们打个赌,这样,今夜我和国师一起睡,她睡觉总不能戴面纱吧?”   禾木智摆摆手:“国师爱清静,早为你单订了房间了。”      李沅湘叹口气继续扒犯,吃完抹抹嘴站起身,追上上了楼梯的禾木智:“对了,白日我在袋子中时,你为何拍我?”   禾木智无奈停下脚步:“小丫头,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,没听到你说半个谢字,拍你,拍你两下怎么了?”   嘴里说着,伸手在李沅湘头上轻拍了两下,李沅湘捂着头大叫起来:“大恩不言谢,没听过吗?我心里是感激涕零的,我决定跟着国师伺候她一辈子,至于大侠你……”      禾木智等着她说话,她想了半晌,为难说道:“我决意要出家的,不能以身相许,贴身伺候吧,孤男寡女的会坏了名节,不知道该如何感谢。”   禾木智哈哈大笑起来:“好个有意思的小丫头,我乃羌国大王,日后有是无论大小,均可找我。”   李沅湘又是一惊,羌国的大王?看来今日因祸得福,碰上的都是大人物,当下笑嘻嘻道:“好啊好啊,口说无凭,给个信物。”      第二日姽婳收拾妥当出了客栈,她今日可以穿了更为宽大的衣袍,双手也添了护手,李沅湘瞧见,蹦蹦跳跳过来道:“姐姐今日穿着,恐怕得中暑。”   姽婳压低声音道:“再叫姐姐的话,就不要跟着了。”   李沅湘忙忙点头:“国师,嗓子可是被熏坏的吗?”   姽婳声音更沉:“更不许问东问西。”      李沅湘吐吐舌头,这做派还真象个老人家,姽婳的目光移到她腰间玉佩上,李沅湘拍了拍:“这个,值钱吗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他许了你什么?”   李沅湘笑道:“说是日后无论大小事,均可找他,他,真的是羌国大王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嗯,如假包换。”      李沅湘咯咯笑起来,正笑着时,禾木智神清气爽走了过来,笑道:“小丫头,起得挺早啊?”李沅湘嗯了一声,心里道,怪不得国师要装老人家,这个大王比我大不了几岁,一口一个小丫头,如果知道国师的真实年纪,恐怕要生出轻慢之心,再不会象眼下这样毕恭毕敬。   禾木智牵了马跟在国师身后,看着那刻意宽大的衣袍和护手,双眸敛了一敛,似略有所思。      因李沅湘骑术差,天气又炎热,一行三人越走越慢,姽婳因今日着了厚袍又加了护手,更是热得难受,禾木智看看日头,笑说道:“国师,不如找个客栈歇息,日头西下了再走不迟。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修行之人不畏寒暑,大王若是怕热,可自行歇息。”   禾木智叹口气跟上,回头瞪李沅湘一眼,李沅湘正冲他做着鬼脸。      且走且行,直到月上柳梢,都没有看到客栈,只见远处朦胧山影罩着星星点点的灯光,禾木智笑道:“国师,那边有一个村庄,今夜就宿在此处吧。”   姽婳点头向前,村边有河流环绕,姽婳牵马过桥,听着桥下淙淙水声,唇角一翘,李沅湘嚷嚷道:“今日热死了,全身又湿又粘,真想跳到河水里畅游一番。”   禾木智取笑道:“一个大姑娘跳进河水里畅游,再惊着别人,不过,这个主意不错。”      三人投宿在一户农庄,晚饭后沐浴过,禾木智早早睡下,这一觉睡得香沉,猛然惊醒时听到了寅时的更鼓之声,窗外有细细凉风吹过,起身穿衣往村庄外的河流而来,让他想起了王城城外的青衣河。   来到河边,流水映着月色波光鳞鳞,脱了衣衫欲要下水,河面突然涌起水花,水花散去,浮现出一个婀娜的影子。   禾木智看着这个削肩细腰的背影,难道是李沅湘,不想她果真如此大胆。      他悄悄退回一颗大树后,树干隐藏了身体,飞快穿上衣衫,听到河中没了动静,探头要走时,却见河中的女子转过身来,抬手将披散的长发往后拢了拢,微闭了双眼,轻轻笑起来,脸颊上有莹白色的印记,欲飞的蝶一般,可是画上去的吗?   和木智正看得出神,女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,过一会儿又浮出水面,手里抓着一条银鱼,畅笑着说道:“鱼儿鱼儿,你跟我玩耍一会儿,你放心,我不会伤着你,过会儿就放你回去。”      说几句话,她手下一松,鱼儿摆着尾巴游走,她轻笑一声挥了挥手,缓缓仰倒在水面上,身体随着水面轻轻荡漾,禾木智舔了舔唇,她那样,十二分的舒服恣意。   过一会儿她一个翻身,哗啦啦拨动水花,蝶一般在水面上快速游动,禾木智看着那鱼一般的身影越来越远,忙转身逃一般跑回了农庄。      第二日一行三人接着赶路,国师神清气爽,禾木智有些心不在焉,李沅湘眼睛滴溜溜在二人中间转来转去,最终缠上了禾木智:“你昨夜果真游水去了?”   禾木智目光避开她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”   李沅湘转向国师:“那,国师去了?”      姽婳没有说话,甩一下鞭子,马儿跑得快了许多,李沅湘自言自语道:“肯定有人出去了,门为何响了四次?是有两个人出去了,还是一个人去了两次?”   禾木智在她头上拍了一下:“一人两次还是两人一次,关你何事?”   李沅湘捂着头瞪他一眼,禾木智突然凑了过来,仔细看着她的面颊,看了半晌转过头去,凝神看着端坐马上的国师,双眸中若有波光滑过。      李沅湘捂着面颊问禾木智:“怎么,我脸上有麻子吗?”   禾木智摇摇头,李沅湘气得鼓起腮帮:“那为何看我?”   禾木智一本正经道:“想确定一下有没有,确定了,没有。”   李沅湘气得大叫起来,喊了几声突然问道:“大王可有王后吗?”      禾木智摇头说还没有,李沅湘又问:“那,大王喜爱怎样的女子?”   禾木智摇摇头:“没想过。”   李沅湘纠缠道:“这会儿想想……”   禾木智沉吟着:“嗯,无拘无束,活泼欢快,就如,如那,入水的鱼儿一般。”      姽婳在听到李沅湘问话时,两手紧紧抓住了缰绳,听到禾木智回答,又松开来,有轻风吹过,覆在脸上的青纱微微荡漾,她的微笑稍纵即逝,忙驱策马儿快走,似乎要将禾木智远远甩开。   李沅湘沉默片刻,突然大叫道:“喜欢活泼欢快的是吧?偏不让你如意,找一个不解风情的冷美人,对你不理不睬,气死你。”   禾木智哈哈一笑:“你又不是月老,你说的话,能算吗?”      李沅湘更气,朝着前方喊道:“他老欺负我,国师要给我撑腰啊,这世间,地位比他高的,也就只有国师了吧?国师……”   姽婳回过头说声别再闹了,一眼瞥见禾木智身后丛林中寒光一闪,警觉得喊了一声小心策马飞奔而来,喊声未歇树丛中冷箭射出,姽婳看禾木智来不及闪避,急切中从马上飞扑过去,撞得禾木智身子一歪,本冲后心而来的冷箭射偏,箭头没入禾木智肩膀。      姽婳摔倒在地,浑然不觉头顶纱帽已掉,抢前几步扶住从马上摔下的禾木智,厉声喝道:“阿弥陀佛,以白石神的名义,谁敢在此放肆?”   丛林中人影闪动,瞬间没了踪影,禾木智昏迷前,看到一张雪白如纸的面庞,长眉乌眸红唇,颧骨处有一小片疤痕,禾木智心神激荡间神智已失,黑沉沉梦境中似有莹白色的蝶翩飞而过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是不是太快了? ☆、遭掳掠   姽婳撕下禾木智衣袖为他扎紧伤口,扶到马背上回了昨夜那家农庄,众人吵嚷着请郎中时,李沅湘惊魂才定,颤着声说道:“不用请郎中,我,我就是郎中。”   姽婳瞪她一眼,她冲上来一边解姽婳包扎的布条,一边摇头道:“包扎得太糟糕,太过糟糕,哎呀,糟糕得目不忍睹。”   姽婳在一旁道:“是很糟糕,更糟糕的是,当时身旁就有郎中,可是郎中吓坏了……”      李沅湘干咳两声,仔细察看了禾木智伤口,长吁一口气道:“伤了骨头,需要养些时候,所幸箭头没有淬毒。”   姽婳这才松一口气,李沅湘起身写了药方让农夫去抓药,又从随身包袱里取一个小瓷瓶出来,撒了药粉在禾木智伤口处,禾木智在昏睡中疼得紧蹙眉头,姽婳忙过来摁住他的手臂,李沅湘斜眼瞄着姽婳,低低说道:“姐姐挺好看的,为何要戴着面纱?”   姽婳这才惊觉头上纱帽已掉,手忙脚乱去随身的包袱里去找。      李沅湘看她两手发抖,摇摇头不再说话,过一会儿听到院子外马蹄声响起,正喂禾木智喝药时,姽婳走了进来,纱帽又戴在了头上,冷声对李沅湘说道:“此事不准对任何人说起,否则休怪我翻脸。”   李沅湘吐吐舌头:“不说就是,只是国师是不是很在意这个人?为了救他不惜以身犯险。”   姽婳声音更冷:“当时的情景,换做是你,我也会一样。”      李沅湘站起身搁下药碗:“这昏睡着的人,可太难喂了,我也歇会儿去。”   走到门口悄悄回头看,姽婳坐下来,耐心撬开禾木智的口舌,正一点点喂药,咧嘴一笑,有意思,比佛经还有意思,这两人,究竟如何一回事?      禾木智昏睡到夜半方醒,醒来时李沅湘正趴在床前,两只大眼睛眨啊眨得盯着他:“知道我是谁吗?”   见禾木智点头,笑道:“还好,那箭头上有毒,怕国师着急,没敢告诉她,她也是关心则乱,也不想想,如果只是伤了骨头,怎么会昏睡不醒?”   禾木智手抚上额头,这个小丫头真是聒噪,舔舔唇说道:“先给些水喝,渴死了。”      李沅湘倒了水来:“你可知道,是谁拼死救了你?”   禾木智没有说话,李沅湘又问:“你昏睡前可看到什么?”   她眼巴巴看着禾木智,禾木智低头喝水不做声,好不容易等他喝完,他施施然开口道:“什么也没看到,什么也不记得。”      李沅湘跳起来指了指他,气道:“好你个白眼狼,我睡觉去了。”   过一会儿又从门外踱步进来,禾木智正望着窗外月亮,不知想些什么,笑笑说道:“是这样啊,国师和我说好轮流,国师前半夜,我后半夜,我是怕国师责怪,不是为你,哼……”   禾木智没有理她,李沅湘昏昏欲睡的时候,禾木智突然开口问道:“那沅湘说说,谁救了我,我昏睡前,沅湘看到了什么?”      李沅湘张了张口,叹口气摆手道:“不可说不可说,你也不知怎么修来的造化。”   禾木智笑笑:“不可说,就不提了吧。”   李沅湘手指戳到他鼻头上:“救命之恩,就不提了吗?箭上虽有毒,好在国师及时拔除,你中毒很浅,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?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她:“沅湘懂医术?”   李沅湘笑笑:“小瞧人吧,何止是懂,是精通,精通歧黄之术。”   禾木智饶有兴趣问道:“一个姑娘家,为何要习医?”   李沅湘道:“我从小痴迷佛法,最爱听木鱼之声,后来觉得佛法可医人心不能医人身,我就在研读佛法的同时,苦习医术,我父亲是庐州名医,如今,父亲说我已超过他了。”   禾木智赞许道:“医人身又医人心,方是普度众生,沅湘的胸怀令我钦佩。”   李沅湘得意笑道:“我的本领可多着呢。”      姽婳因挂念禾木智伤势,辗转难眠,来到窗外听到禾木智和李沅湘笑谈,这才回屋睡去。   第二日一早禾木智醒来,桌上已备好清粥,姽婳为他盛了一碗,禾木智抬手要接,牵动伤口疼得嘶了一声,姽婳搬了凳子坐在他面前,舀起一勺喂到他唇边,禾木智忙说不敢,姽婳不悦道:“什么敢与不敢,尽快养好伤口才是。”   禾木智忙张口,待吃完就觉背上已淌满汗水,看姽婳到桌边放下碗,迟疑着说道:“我这伤只怕一两日好不了,不如国师和沅湘先行吧。”      姽婳摇摇头:“六月十九每年都有,待你好些,我们尽快回到王城,就怕萨苏一击不成,还要再派人过来。”   禾木智笑笑:“不是萨苏,他明明知道国师在我身旁,萨苏天不怕地不怕的,就怕国师,当年为求国师亲去府上,为其母诵经祈福,曾施粥三月。”   姽婳嗯了一声:“如此更要尽快返回,你如今身份不同,出入要带几名亲卫才是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我都到过鬼门关三回了,不也好好的吗?想来是白石神护佑。”   姽婳有些气:“既是白石神护佑,你就该爱惜性命回报才是,怎能轻易犯险?”   禾木智忙说声知道了,屋内两人一时沉默。      这时沅湘笑着跳了进来,伸手一摸禾木智额头,咦一声奇道:“怎么都是汗?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姽婳已站起身:“发汗是好事,好得快些。我去煎药。”   李沅湘听到姽婳走远,指着禾木智哈哈笑道:“怎么?你害怕国师?国师喂你用饭,你紧张成这样?”   禾木智老实点点头:“怕,又敬又怕。”      禾木智休养几日,三人上路回王城去,李沅湘跟定了国师,自然黏着不放。   禾木智一路越来越沉默,似乎总在思忖些什么,姽婳依然故我,不过总要悄悄问李沅湘,禾木智伤势恢复如何。   李沅湘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来转去,任她冰雪聪明,也瞧不透这二人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      离王城越近,国师的嗓音越清亮,禾木智装作没有察觉,李沅湘不住窃喜。   过了青城山时,李沅湘终于按捺不住,笑嘻嘻说道:“我就知道国师的嗓子是被烟熏坏的,这几日在国师喝的茶里加了几味药,这不,好多了。”   禾木智侧头望着青衣河方向,似乎没有听到。   姽婳压下心头的慌张,指指前方道:“到地方了,王上,就此别过。”      一进大门,姽婳冲着李沅湘咬牙说道:“以后休要自作聪明多管闲事,我的嗓音,设法为我恢复。”   姽婳虽一直冷淡话少,却从未如此凶过,李沅湘委屈得红了眼圈,嘴上倔强道:“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,我为国师不值。”   姽婳愣了愣,软了声音:“许多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,你愿意住那个屋子,随便挑吧。”      日子好似又回了往日,李沅湘十分喜欢国师府,山上一趟河里一趟得折腾,正午酷暑难耐,就一头钻进姽婳的书房,研读浩瀚佛经,姜婆婆忙碌一日三餐时,也跟着打个下手,又跟姽婳商量要修个药房。   姽婳正思索着羌民缺医少药,要跟李沅湘学些医术,两人一拍即合,亲自动手忙碌起来。有时候李沅湘累极,让姜婆婆去找几个男子帮手,姜婆婆笑道:“哪里话,国师府岂是男子所能进的?”      李沅湘点点头:“怪不得回来这许多日,不见禾木智。”   姜婆婆笑道:“哎呀,沅湘,王上的名讳不可乱叫,还有啊,因王上身份尊贵,是可以出入国师府的。”   李沅湘笑骂道:“那他也不来看看我,尤其是国师,国师她……”   姜婆婆摇摇头:“国师所想,跟沅湘所想大不相同,国师,就算付出性命,也不会求回报的。”      李沅湘噘了最,心里大骂禾木智,凭什么呀?凭什么国师姐姐就对他无怨无悔的?他有什么呀?不就长得顺眼点,人聪明点,嘴皮子利索点,地位高点,除了这些,他有什么呀?不过,国师姐姐也奇怪,从来也不苦苦思念啊,伤春悲秋啊,每日里平静惬意,她又是为何?      夜里寅时一过,姽婳轻悄悄出了大门,到了青衣河边脱了衣帽一跃而入,在水中尽情嬉戏,略感疲惫的时候,仰躺在水面上,随着水波轻轻荡啊荡,微微笑着数头顶的星星,突然有阴影遮住了星光,姽婳尚不及反应,腰身已被人紧紧攫住,整个人被拉出水面,口腔被塞住,随即从头到脚被斗篷裹得密不透光。   有人将姽婳抱至马上,头朝下横放在自己膝上策马疾行,姽婳用力挣扎着,那人突然说道:“挣扎无用,不如省些力气。”      此人似乎蒙了口鼻,声音有些发沉,姽婳停止挣扎闭了双眼,如果此去不回,国师府该如何是好?好在还有沅湘,她和姜婆婆定能守住国师府。    ☆、花烛夜      马行不久即停下了,那人将姽婳抗在肩头,有厚重的木门吱呀开合,姽婳被放在一处柔软的地方,她甫得自由,双手双脚一挣动,那人说道,睡会儿吧。说完大踏步出去了。   姽婳待麻木的双手灵便了,扯开嘴里布条,挣开紧裹的斗篷,四周黑漆漆的,一丝光亮也无,她摸索着下了床榻,又想起身子光裸着,怪不得,那个人不怕她逃跑。      她跌坐回去,裹了斗篷,静静等着天亮。   黑暗似乎永无尽头,寂静中突然响起吱扭一声,大门轰然洞开,有女官带着宫女进来掀起厚重的黑色窗帘,阳光透射而入。女官对姽婳恭敬笑道:“姑娘请沐浴更衣吧。”      姽婳抬头看着她:“这里是何所在?”   女官笑道:“此处是长安宫,王后的居所。”   姽婳蹙了双眉,长安宫?   女官再次请她沐浴更衣,姽婳点点头:“先拿套衣服来,我饿了,可有饭菜?”      女官心中叹服,身子光裸着,只罩一件斗篷,尚如此气定神闲,果真非寻常女子,忙命人捧了衣衫过来,姽婳到屏风后穿了,出来净了手坐着用饭。   用过饭谢绝众人服侍,自去沐浴,沐浴后换了衣衫,简单束了头发,端坐着说道:“请王上来吧。”      女官有些为难:“今日可不能见王上。”   姽婳皱眉道:“为何?”   这时门外有人进来,前头是一位女子,一袭青袍轻纱遮面,姽婳心中一惊,王太后素思跟在女子身后走了进来,两眼直勾勾盯着姽婳,待看清她面颊上的疤痕,忍不住一声惊呼:“竟然是破了相的女子,国师确认她就是……”      国师?姽婳瞪向那个青衣女子,那个女子接过素思的话,双手合什道:“阿弥陀佛,以白石神的名义,我确认她就是最适合的人选。”   她刻意将嗓音憋得沙哑低沉,姽婳依然听出是李沅湘的声音,再看她穿的衣袍,非常宽大,腰上似乎绑了东西,略有些显得臃肿,倒是十足象个老人家。      姽婳朝她喝道:“装神弄鬼的做什么?昨夜是不是你调皮捣乱?”   素思又惊叫道:“听听,听听,这声音,跟砂纸擦锅似的,国师,您老人家是不是重新占卜一下,肯定是错了,错了……”   李沅湘不耐烦朝她摆摆手:“以白石神的名义,我的话,岂容你一个俗妇置疑?”   素思不敢再说话,只是恨恨盯着姽婳。      李沅湘看看周围众人:“都出去。”   众人退个干净,李沅湘指指素思:“你,也出去。”   素思不甘心:“可是,怎么能让她,让她……”   李沅湘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怒气:“怎么?王太后要违抗神的旨意?”      素思忙出去了,李沅湘一把扯下面纱,扑过来抱住姽婳:“国师,一切已成定局,……”   姽婳捏住她双肩,李沅湘道:“今日清晨不见国师,我和姜婆婆四处寻找未果,只能来找禾木智,赶上禾木智今日大婚,他说正好要请国师来,说服王太后,我说找不到国师,他派了铁骑出去,又说在羌国无人敢对国师如何,让我放心,然后他让我帮忙临时假冒国师。我刚刚隔窗看见是国师,险些喊出来,可又怕国师身份暴露……”      姽婳摇头道:“不急,找禾木智来就是,我有先师手书的遗命……”   李沅湘摇头:“来不及了,今日就要大婚,整个王宫张灯结彩,再过半个时辰,就要拜堂了。”   姽婳拔脚往外冲去,李沅湘忙戴了面纱追上,哗啦大门打开,门外站满了人,个个衣着鲜亮喜气洋洋,刚刚的女官看姽婳出来,忙招呼众人:“快,快为王后梳妆更衣,免得误了好时辰。“      姽婳被簇拥着倒退回来,张了张口,险些喊出,我是国师,尔等放肆,李沅湘重重掐她一把,她回过神来,此时若自认身份,人们质疑自身事小,损及国师府声誉事大,再说还有李沅湘这个假冒的国师在,自己若出来说话,只怕她小命难保。   姽婳打定主意,木头一般任人梳洗更衣,被搀扶着去拜堂,李沅湘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。      兴安殿花团锦簇喜乐声声,禾木智头戴王冠身穿红袍,待看着姽婳远远而来,身子不自觉绷得笔直,双手也紧握成拳。   姽婳一双清冷的眼扫了过来,禾木智心头急跳,抢在姽婳开口前,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道:“知道姑娘恼怒,孤也是情势所逼,万望海涵。”      姽婳紧紧咬住了唇角,原来他尚不知自己身份,此时大庭广众之下,只能假戏真做,待夜里再与他说明,他断不会强人所难。   喜娘搀扶着姽婳,在礼官颂唱声中,姽婳成为羌国王后。   礼官喊唱礼毕的时候,各人反应不一,禾木智神情木然,禾渥基孩子一般高兴,柳兰芷红了眼圈,拼命掩饰着失态,禾绍元看着姽婳疑惑不解,素思则满腹委屈,就算是兰芷,也比这个王后好上一百倍,可是国师的话又不敢不从,再看看娘家侄女玛依娜,唉,忍不住悲从中来……      姽婳目不斜视,由喜娘搀扶着进了内室,默然坐着等待,   天色昏暗时,禾木智大步走进,姽婳朝众人说声出去,站起身来急急说道:“王上能听出我的声音吗?我是国师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她,缓缓摇了摇头。      姽婳忙说道:“你不信?我知道许多只有你我知道的事,离人谷后面……”   禾木智笑笑:“你似乎有很多话要说,先等等,等等再说。”   他执起茶壶倒两盏茶,递给姽婳一盏道:“孤今日很累,先喝盏茶再说。”   姽婳点点头干脆饮下,看着禾木智:“皆因先师虑我年纪太轻,难以服众,才隐瞒去世消息,待合适时再宣告,我有先师亲笔遗命……我……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她苍白的脸添了红色,微微笑道:“可是有些热?孤也觉燥热无比,可要再喝盏茶?”   他又倒两盏,姽婳喝了下去,似乎燥热稍解,她急急说道:“让我走,你找个女尸,就说暴毙了,日后再换一个王后就是。”   禾木智站起身:“走不了了。”      姽婳看着他步步逼近,后退着躲避,却被他逼得跌坐在床上,禾木智的手抚上她的脸颊,轻轻摩挲着,低声说道:“今日只好先委屈你。”   姽婳想要推开他,手脚却越来越软,身子越来越热,禾木智的身子贴上来,比她还要热上几分,他轻抚着姽婳的头发:“刚刚的茶水里放了些香料,对身子无碍,只是催情,我怕你躲避,也怕自己紧张……”      姽婳啊得一声低叫,张口咬破自己的唇,在清醒中朝禾木智踢打过来,禾木智也不躲避,手指抚上她的嘴唇,为她擦掉血迹:“今夜我一定要得到你,你受的委屈,日后我慢慢补偿。”   他的嘴唇压了过来,无比温柔也无比坚决,姽婳一忽儿迷乱一忽儿清醒,迷乱时顺从清醒时抗拒,禾木智前胸后背多了不少抓痕,他毫不在意,只专注着姽婳的身子,触摸着拥吻着,蓦然姽婳一声大叫,叫声沙哑,禾木智在短暂的清醒中紧紧抱住了她。      姽婳从沉睡中醒来时,窗外天色刚白,她惊觉自己也全身光裸,难道是做梦吗?朝着手臂狠狠掐了下去,疼得一声轻嘶。  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,姽婳想起昨夜种种,双手紧紧抱住了头,沮丧不已,自己辜负了先师的嘱托,国师府日后如何是好?      天光渐亮,昨日那个女官推门进来,看姽婳抱被枯坐,忙喊道:“王后醒了,快来人服侍。”   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,正是禾木智,他刚刚沐浴过,神清气爽微笑说道:“慌什么,天刚亮,月娜过会儿进来不迟。”   月娜?姽婳抬头看着那位女官,眉目疏朗亲切,想起明月一般姣美的姐姐,神情一阵恍惚,禾木智看她身子微微发着抖,摆摆手让月娜出去,双手摁在姽婳肩头:“怎么?身子不适?”      姽婳从怔忪中醒过神来,身子一缩躲开禾木智双手,远远避开,禾木智看着她:“可是怨恨我吗?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素不相识的人,何来爱恨?”   禾木智默然片刻,方问道:“怎么,过了一夜,不假冒国师了?”   姽婳咬牙道:“我已没有资格。”      禾木智手伸过来又缩了回去:“安心做孤的王后,不好吗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也只能如此。”   禾木智舒一口气:“如此就好。”   姽婳抬眸看着他:“我不会寻死觅活,那样岂不轻贱了自己?在我心里,就当国师死了,以前认识的那个大王,也死了。”      禾木智心中一紧,脸上犹带着笑意:“哦?王后以前认识孤吗?”   姽婳站起身看着他:“我认识的禾木智,富有心机步步为营,怎么会随意掳来一位来路不明的女子,做自己的王后?你窥探到我的秘密,设下圈套致我彀中,你以为将我缚在身边,国师府日后就可成为你的傀儡?休要做梦,日后,国师依然是国师,你依然是你,不同的是,国师府再不会若以往那般信赖援助你,你执政为民还罢,如若不然,国师还会出面,号召民众将你拉下王位……”      禾木智在姽婳逼视下后退半步,笑得有些勉强:“我还是我,依然值得你信赖。   姽婳唇角一翘,带着几分讥嘲:“派人去国师府,让姜婆婆对外宣称国师闭关,让沅湘过来,我有话交待。”   此刻的姽婳,没有青袍青纱,气势却依然是昔日的国师,禾木智不禁低下头去,说了声好。    ☆、彩蝶妆   清晨第一缕日光透进窗棂时,李沅湘扑了进来,冲着禾木智说道:“昨日明明告诉你,这是国师,你不是答应我,拜堂后若验明身份,就放国师回去吗?   禾木智摇摇头:“我是答应过,可昨夜尚未来得及验明,就喝了茶水,那茶里不知是谁放了些香料,结果……今日一早,知道是国师了,可是木已成舟……”   李沅湘叉腰道:“你放屁,小人,恶人,既言而无信,你的玉佩,还你。”      玉佩照着禾木智的脸丢了过来,姽婳伸手接在手里,禾木智心中一喜,她可是怕砸着我?   姽婳将玉佩递给李沅湘,淡淡说道:“还收着吧,他是一国君王,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。还有,别再叫我国师,沅湘跟着我学些时候,过几年若向佛之心不改,就承继国师衣钵吧。”   李沅湘重重点头:“姐姐放心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叫我婳姐姐吧。”      画姐姐?禾木智喜道:“那我叫你画儿吧?”   姽婳没有理他,对李沅湘道:“叫月娜进来吧,日后就由她来服侍。”   禾木智一愣,月娜已带人进来,到屏风后为姽婳梳洗更衣,禾木智倚在窗边,不知想些什么。      姽婳出来时,着了绣着彩凤的大红衣裙,梳了簪花高髻,脸庞虽晕了胭脂,依然是苍白得有些惊心,长眉乌眸红唇美得有些凄艳,禾木智皱一下眉头,李沅湘以为他在意姽婳颊上的伤疤,刚要骂他,禾木智问道:“沅湘给王后把把脉,脸色如此苍白,身子无碍吗?”   沅湘嘟囔道:“长年不见日光,脸色能不苍白吗?多晒太阳就好了,只是……只是,那样伤疤就更显了。”   禾木智点头:“身子无碍就好,走吧,见见家里的人。”      姽婳的身影甫一出现,王太后素思指着她叫起来:“昨日气急没看仔细,今日细看更不得了,破了相的人,怎堪为国母?”   禾渥基在她身后抚着她肩膀笑说道:“母后,我看很好啊,三嫂这是天生的花钿。兰芷姐姐,你说是吧?”   兰芷站在一旁,神情有些委顿,禾渥基追着叫了一声,方声音细细说道:“若在中原,身上有细小疤痕都不可甄选入宫,何况是脸上……”      说着看看素思脸色,果然素思脸色更加阴沉,又看了看禾木智,捂嘴说道:“我只是随口说说,王后可别在意,国师不都说了吗?王上和王后是天定的,姻缘。”   说到姻缘二字,声音低不可闻,似乎杂了颤音,李沅湘瞄她一眼,撇嘴就是一笑:“耍这些小心思,很有意思吗?”      禾木智似乎没有听到众人言语,只问道:“怎么不见襄王?”   禾渥基笑道:“昨日三哥成亲,二哥操心劳累,夜里又病倒了,太医吩咐今日静养,我一早去看过了,二哥嘱咐三哥不用去看,好好陪着三嫂就是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,扶过姽婳道:“画儿,坐吧。”      兰芷的心缩了起来,画儿,他叫她画儿?不过是因了天意成亲,又不是真心爱恋,何必如此亲昵?   姽婳坐下,禾木智并没坐,站在她身旁,一手搭在她肩上:“日后都是一家人,家和万事兴,惹人不快的话,不说为宜。”      素思不悦开口:“怎么?我不过实话实说。”   禾木智笑容可掬:“母后,王家是民间表率,王太后和王后和睦,则天下婆媳和睦。”   素思叹口气:“也是,既然国师说了,我们只能认命。你说说,姓甚名谁,哪个部族的,家里都有些什么人?”      姽婳愣了愣方说道:“我是孤女,记事以来就四处流浪,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,不知道出身哪个部族,也不知道父母是谁。”   兰芷听到姽婳嘶哑的嗓音,想起禾木智闲暇时,爱听曼妙歌曲,脸上露出些笑意来,素思则又皱了眉头:“年纪轻轻的,这嗓音怎么,唉,破锣一般。”   姽婳低了低头:“也不记得了,大概天生如此。”      素思又问:“叫什么名字?”   姽婳答道:“姽婳。”   “鬼化?”素思叫起来:“妖里妖气的名字……”   禾渥基笑道:“母后不知,宋玉《神女赋》中有云,既姽婳于幽静兮,又婆娑乎人间,姽婳,是娴静美好的意思。兰芷姐姐也知道吧?”      兰芷摇摇头:“我倒是没听过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渥基所言,甚是,另外,花钿的想法,很好,书房中的东西,随意挑去,看中那个就拿去。”   禾渥基答应一声笑着要走,路过姽婳身旁笑道:“三哥是个大忙人,三嫂刚刚进宫,若宫人伺候不周,三嫂跟我说一声,随叫随到。”      回头又道:“兰芷姐姐,一起去三哥书房中看看去?”   兰芷怏怏跟上,禾渥基要走又不走,看着李沅湘道:“这位姐姐可要一起去吗?”   李沅湘看看柳兰芷,摇头道:“还是算了。”      兰芷随着禾渥基走到门外,笑说道:“渥基今日奇怪,怎么理会一个宫女?”   禾渥基笑道:“清灵不俗,定不会是宫女。”   兰芷哦了一声:“渥基,我总觉得,这位王后来历不明,你说会不会是王上的敌人施的美人计?”   禾渥基摇头:“既是国师说了,三嫂定不会差,我瞧三嫂也不是奸诈之人。”      兰芷绞着双手:“人不可貌相,国师,不过是羌人迷信而已。”   禾渥基有些不悦:“兰芷姐姐,若是别人,我可再不理会。”   兰芷随手摘一朵花,将花瓣撕扯揉碎沿途抛洒着,看着满手粉红的花汁:“听说先王有三位王后?”   禾渥基点点头:“羌国王宫世代沿袭,王上可有三位王后,依入宫先后定位份尊卑,是以头一位王后分外受人瞩目。”      兰芷笑道:“那王上还会纳两位王后?”   禾渥基拿出丝帕擦着兰芷双手:“那自然是,从大族中选取王后,方能平衡各方,此次娶了三嫂,各位部族头人十分不满,不过碍于国师,敢怒不敢言罢了,不过……”   禾渥基看着兰芷秀雅的面庞:“不过,兰芷姐姐,我此生只要一个人。”   兰芷刮刮他脸:“孩子气的话,那有男子不喜三妻四妾。“   禾渥基郑重说道:“我发誓。”   兰芷摇头一笑往前走去,禾渥基的话,只能腹语给风听去。      禾渥基出去后,素思看着姽婳,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凌迟一般,时不时叹口气,姽婳默然片刻,站起身道:“既无事,我先回去了。”   也不等素思答话,转身就走,素思气道:“瞧瞧,毫不知礼。”   禾木智一笑:“儿子陪婳儿回去了。”   素思眼瞅着儿子跟了出去,更是气闷不已。      禾木智命月娜带人先行回长安宫等候,对姽婳笑道:“时候尚早,我们去后花园坐坐,如今荷花开满池塘,煞是好看。”   姽婳说声不去,禾木智已拉起她的手,紧紧攥住了:“走吧,今日太阳也好。”   姽婳欲要挣扎,看着遥遥行礼的来往宫人,咬住了唇随着他去。      禾木智牵着她手,低低笑道:“以为是绘制之画,却原来美好之婳,甚好。”   姽婳也不理他,禾木智笑道:“你说自己是国师,这会儿方有些信了,只是昨夜,我把持不住情有可愿,婳儿修行之人,怎么也受了蛊惑?”   姽婳用力,没有挣开他手,狠狠一脚朝他腿窝踹去,禾木智疼得蹲在地上,看姽婳头也不回离去,索性坐到地上,看着地面默然无言。      姽婳回到长安宫,叮嘱月娜一番,尤其是夜间饮食茶点,都要月娜亲自验看,月娜应了,姽婳看着她:“是我愿意信你,如果你做了背信之事,我也无话可说。”   月娜一笑:“日久见人心,王后瞧着就是。”   姽婳点点头,说声乏了,懒懒靠在榻上,这才觉腰身酸软。      月娜出来迎头碰上禾木智,禾木智笑道:“委屈月娜了。”   月娜笑笑:“王上既信我,我就做这女官了,在家也闲着无事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如此甚好,只是麟安倔驴子一般,之前只跟她说借你两天,如今知道你不能回去,岂不是要跟我急眼吗?”   月娜笑道:“我在宫中,弟弟不用惦记我,方能安心做事,再说,我与王后也投缘。”      禾木智这才放心,抬脚往里走时,月娜笑道:“王后初经人事身子难免娇懒,王上要疼着王后才是。”   禾木智摇头道:“月娜一个姑娘家,可真是……”   月娜笑道:“我偌大年纪,若总害臊,还能做成什么?”      禾木智无奈道:“可是月娜的亲事,麟安急得什么似的。”   月娜摇头:“期初是因为初夜权,宁愿不嫁,如今这样年纪,很难再碰上合心的人。”   禾木智一笑,推开屋门,看姽婳歪着睡得正香,拿起梳妆台上金箔,细细描画了,轻轻贴到姽婳颊上,彩蝶翩然疤痕不再,连人带榻一把抱起放在窗边,看日光洒在姽婳身上脸上,拿一本书坐在榻边,半晌没翻一页,不知想些什么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亲们节日过得好吗? ☆、难相与   夜里禾木智进来,轰了沅湘去偏殿,笑眯眯看着姽婳,姽婳也笑一下:“日后,再不会饮食你拿来的任何东西。”   禾木智点头说道:“婳儿说得对,睡前饮食,有伤肠胃。”   姽婳拿一本经卷:“你回长兴宫去吧,免得相对尴尬。”   禾木智顾左右而言他:“屋里有些燥热。”      起身到熏香炉里放了些香片:“这个有解暑静心之效。”   悠悠淡香袭来,幽静怡人,姽婳没有阻止,只低头看书,禾木智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,翻开来覆在姽婳手中经卷上:“经书太过枯燥,婳儿如今不用清心寡欲了,不如换本书看。”   姽婳只瞧一眼,就撇开头去闭上双眼,可书中的活色生香,却无比艳丽得在头脑中徘徊不去。      姽婳略略有些烦躁,冲着禾木智道:“怎么还不走?”   禾木智趋前俯身看着她:“婳儿是不是又觉得热了?”   姽婳往后一躲,禾木智索性一把抱起她,任由她挣扎踢打,和气说道:“我们已经是夫妻,何必这样别扭?”      姽婳紧紧咬住了唇,今日曾试探着离去,却发觉暗地里守卫森严,只能借居此地教导沅湘,一旦先师衣钵得继,就算拼死也要离去……   禾木智看她唇齿染血,手指轻抚上去,不想被紧紧咬住,忍痛由她,身子低伏将她压倒在床,一手探入衣衫,嘴唇咬在胸前,姽婳全身酥麻发软,不觉已张口松开禾木智手指,眼角有泪渗出。      禾木智手指摸上她的脸颊,察觉指尖的湿意,抬起头看着她,看着看着叹口气吻了上来,吮着她的泪水,猛然就一挺身,听到姽婳闷声低叫,停下来抱住她,低唤一声婳儿,想说什么终是无语。   姽婳竭力抵挡着身子的感觉,怎奈一切徒劳,袅袅依兰香气中,一点点瘫软下来。      第二日一早醒来,身旁人已不在,枕畔新画的花钿,彩蝶翩然。   姽婳叫月娜进来,沐浴梳妆更衣后,李沅湘端了早膳笑嘻嘻来了,姽婳待她吃饱喝足,指指熏香炉:“沅湘看看里面燃的什么香?”   李沅湘拈了香灰一闻:“依兰香,镇静安神,解忧抑怒……”      月娜在旁收拾着碗筷笑道:“沅湘没有成亲自然不知,这依兰香啊,催情最妙。”   姽婳闻言银牙咬碎,沅湘跳过来咯吱月娜:“月娜姐姐不也没有成亲?怎么知道这些?”   月娜一笑,盘碗掉落地上,噼里啪啦一顿乱响,有宫女听到动静忙进来收拾,正收拾时,禾木智迈步走进,赶走众人看着姽婳:“竟摔东西泄愤?也罢,今夜再不来扰你就是。”      姽婳懒得分辨,听到他说今夜不来,心中一阵轻松脸上露出喜色,禾木智正待要走,姽婳开口道:“你的话,可信吗?”   禾木智说声可信,抬脚走了,夜里果真没来,姽婳一夜安睡。      次日一早,禾渥基在门口探头探脑,姽婳笑说进来,禾渥基将手中荷花插入桌上瓷瓶:“三哥说,荷花之姿最象三嫂,是以采来。今日我带三嫂四处走走,可好?”   姽婳看着他诚恳热切的笑容,不忍拒绝,笑说声好。   禾渥基兴冲冲带着姽婳走过各处宫殿,到了后花园,湖水中莲叶澄碧荷花亭亭,姽婳在湖心亭坐下,看着荷花发愣。      禾渥基问道:“三嫂可是担忧三哥吗?我也担忧,既怕他有不测,又怕大哥为他所杀……”   姽婳腾得站起:“渥基此话,可是出了什么事?”   禾渥基惊讶道:“三嫂不知道吗?大哥在参商部起兵,一路往北而来,三哥率众前去镇压。”   姽婳握了握拳头:“敌我双方力量如何?”      禾渥基拧眉道:“大哥兵马三万,三哥只带了铁骑三千,虽说三哥的铁骑勇猛,以一当十,可是力量悬殊,二哥偏偏又病重在床,不能前往,我恨不能亲去,可三哥让我在家照看,他说我若跟去,待我满了十五,就不让我去中原了……”   姽婳眉头拧得更紧,离人谷中兵员虽有数万之众,可刚刚招募,尚不能用,三千对三万,禾木智胜算很小。      姽婳思量着,问禾渥基道:“渥基,你二哥,听说是诸葛一般的人物,足智多谋精通兵法。”   禾渥基点点头:“我二哥样样都好,就是身子病弱,生下来底子就不好,先王和太后又不怎么管他,因为带着汉人血统,下人也多有轻慢,三哥长大后庇佑着,才好了些。”   姽婳拉起禾渥基手:“走吧,我们,看看他去。”      回到长安宫喊了沅湘,一起往永福宫而来,永福宫地处偏僻,宫墙外数竿冷竹,进了宫门一脉流水环绕内墙,李沅湘看得摇头叹息:“既是身子病弱,怎能住如此清冷的所在?”   禾渥基笑道:“三哥也说过,可二哥喜爱清净,执意住在此处。”   李沅湘又摇头:“夏日还好,能清凉些,冬日可就难捱了……”      三人说着话进了永福宫,禾绍元正歪在榻上看地图,看到众人要起身时,禾渥基疾步过来摁住了他:“二哥身子不好,就躺着,这是三嫂,二哥尚未见过,这位姑娘是李沅湘,精通岐黄之术,三哥走前叮嘱过,让沅湘姑娘为二哥仔细调理。”   禾绍元淡淡看向姽婳和沅湘,拒绝的话尚未说出口,李沅湘已冲过来摁他的手臂在枕上,另一手搭上他的脉搏,皱眉沉吟着,突然噗嗤笑出了声。      姽婳拉拉禾渥基衣袖:“渥基出来,有话问你。”   又叮嘱沅湘好生为襄王诊脉,拉禾渥基出来至无人处方问道:“你三哥,对禾绍元很在意吗?”   禾渥基用力点头:“小时候只是怜悯,后来就钦佩二哥学识智谋,朝政也让二哥管着大半,依我看,三哥对二哥比对我都要好上几分,不过二哥病弱,我也一样心疼,并不会嫉妒三哥对他好些。”      姽婳拍拍他脸笑道:“渥基最懂事了,随我四处看看。”   永福宫内鲜少有人走动,偶尔碰上一两个也不理人,禾渥基笑道:“二哥最怜老惜残,永福宫内伺候的人,都是些病弱老人,二哥说是能做些粗活就行,贴身伺候的一个也没有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这样一来,禾木智更会心疼他……”      屋内李沅湘手离开禾绍元脉搏,看着他斯文的面庞但笑不语,禾绍元避开她的目光:“姑娘可是看好了?”   李沅湘点点头:“好个病弱美男,不过是气血不足之症。怎么?这宫里有人欺负你?可是禾木智这个恶人?”   禾绍元一愣,李沅湘道:“大姑娘小媳妇装娇弱的,见多了,大男人装病还是头一次见,你可有不得已?”   禾绍元没有说话,李沅湘爽朗拍拍胸口:“你受了什么委屈?告诉我,我和你一起对付。”      禾绍元看着她灵动的双眸,不由一笑:“无人给我委屈。”   李沅湘笑道:“不好说?那就不说,你放心,你的秘密我替你守着,谁也不告诉,逼得一个大男人装病,简直可恶之极,王后也是禾木智抢来的,你可知道?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他上次出门归来后,王太后哭闹上吊逼着他娶玛依娜,一夜他突然带回一名女子,且惊动国师出面说话,我都没想到,一没想到他会抢人,二没想到国师会管这等闲事。”      李沅湘打个哈哈,禾绍元又道:“王上虽能娶三位王后,不过间隔要一年以上,王太后这才消停了些,不过一年以后,不知王上又能如何。”   他说这话的时候,姽婳正好与禾渥基进来,禾渥基笑道:“二哥,玛依娜表姐,我能对付。”   禾绍元哦了一声:“怎么对付?难不成渥基娶了她?”   禾渥基噘了嘴,禾绍元笑笑,看向姽婳。      笑问道:“王后颊上的疤痕……”   李沅湘喊了一声:“哪有这样的,当面就问人伤疤。”   姽婳一笑:“无妨,并不是疤痕,是天生的胎记。”   禾绍元一笑:“是吗?这嗓音也象是烟熏坏的。”      姽婳看向李沅湘:“襄王的病,沅湘可有把握?”   沅湘瞄一眼禾绍元:“有把握,不出一年,定能让他身强体壮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这就好,如此一来,王上也可少忧心些,刚刚在永福宫四处看了看,伺候的人太过年迈体弱,难免不够尽心,再添几个来吧,也加一队守卫,还有,多种些花草也热闹喜庆些,只栽青竹太过孤寂了,不利襄王身子。”      禾绍元刚说声不用,姽婳打断他:“襄王不用客气,想是先前宫中没有王后,王太后又不爱管事,如今既有了我,自然要仔细为襄王打理,王上对襄王极为用心在意,襄王也知道我是抢来的,又貌丑声哑,若做得不好,只怕更惹王上厌弃。襄王若答应,就是垂怜我。”   禾绍元再说不出话,姽婳道:“我们就告辞了,襄王好生休养。”   李沅湘对禾绍元吐吐舌头:“我回去熬些汤药,午后给你送来。”   禾渥基笑道:“二哥,我与沅湘姑娘一起来。”      禾绍元点点头,倚在榻上看着众人远走,王后,是个奇怪的女子,四处打听,竟不知来历。    ☆、夫不爱   回到永安宫,兰芷正坐着等候,手里缝着一件衣袍,禾渥基进门瞧见,跑过去蹲下身铺在掌中:“兰芷姐姐,可是给我的?”   兰芷只笑不语,看姽婳进来忙起身行礼,沅湘瞧见是她,鼻子里哼了一声,说声有事,又出去了。   姽婳让兰芷坐了,禾渥基抢过衣袍往身上一批:“兰芝姐姐,大了些。”   兰芷笑道:“本就是给王上的,他在外征战辛苦。”      说完笑看着姽婳,姽婳笑对禾渥基道:“衣袍上有针,仔细扎着,瞧把渥基给馋的,兰芷得空也给他做一件,我双手拙笨,做不来针线。”   兰芷啊一声:“虽然羌国不讲究德容妇工,王宫里可是讲究这些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我不讲究。”      兰芷笑了笑:“对了,沅湘是姐姐的什么人?表妹?”   姽婳笑道:“沅湘是以前偶然相识的,是姐妹也是友人。”   兰芷点点头:“原来如此,对了,今日一早去永寿宫请安,王太后说几日不见王后上门了,似乎有些不悦,特来提醒王后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见了百般挑剔,不如不见。”      兰芷笑道:“女诫有云,姑云尔而是,固宜从是,姑云尔而非,犹宜顺命。勿得违戾是非,争分曲直,此则所谓曲从矣。”   姽婳也笑道:“前面一句是,夫虽云爱,舅姑云非,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。然则舅姑之心奈何?固莫尚于曲从矣。兰芷对吗?”   兰芷讶然道:“王后竟读过《女诫》?”      姽婳笑道:“书籍我看过不少,这《女诫》中所言,确实有利于夫妻恩爱家庭和睦,不过这曲从的前提是夫虽云爱,可是我,夫并不爱,是以,我不必委屈自己去讨好王太后。”   兰芷一听夫并不爱,低了头掩饰喜色,禾渥基在旁说道:“母后性情简单,之前法卡气盛,玉嫶受宠,母后为了我和三哥,忍气吞声,如今三哥登基,就纵着母后随她高兴,母后说话虽厉害些,却做不来恶事,心肠是极好的,三嫂当她小孩子一般就是。”      姽婳笑说声好,禾渥基又道:“再说了,三嫂说夫并不爱,才不是呢,三哥临行前,嘱咐的最多的就是三嫂,让我无事就来陪伴三嫂。”   兰芷又有些失望,姽婳笑对禾渥基道:“渥基去前朝打听一下战事如何。”   禾渥基答应着对兰芷笑道:“兰芷姐姐,我们同去吧。”      兰芷摇摇头:“我陪陪王后。”   禾渥基刚出门,有宫婢扶着素思进来,素思居中坐了,板着脸说道:“你刚做王后,参商部就反了,我一直疑心,是不是国师占卜错了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该反的早晚要反,防患于未然才是,谁做王后并不重要。”   素思被噎得倒吸一口气,不由柳眉倒竖:“你敢顶撞于我?”      姽婳一笑:“并非顶撞,只是王上在前方征战,若听到后宫不和,心中该是如何滋味?不如我们各自安分不要生事,母后觉得可好?”   素思瞅着姽婳似笑非笑,气恼道:“好,我儿子不在宫中,你就如此无法无天,瞧见你这容貌,听着你这声音,我就心烦。”   姽婳站起身道:“既如此,必不去母后眼前,惹母后心烦,母后慢走就是。”      素思扶了兰芷气冲冲走了,一路叹气不已:“若兰芷是王后,我该有多高兴。”   兰芷双眸一亮:“王太后取笑兰芷。”   素思抚着她手:“不是取笑,你这孩子温柔体贴,极合我的心思,可惜是汉人。”   兰芷笑道:“听说,历任王上后宫都有汉人女子。”   素思点头道:“那倒也是。”      兰芷本就不信国师占卜,闻听此言,这些日子以来,一颗失落的心儿,似乎又有了些着落。   前方有个蹦蹦跳跳的身影,素思问道:“谁啊?如此不稳重。”   兰芷笑笑:“似乎是王后带进宫的沅湘姑娘。”   素思又皱了眉头吩咐左右:“带她过来见我。”   谁知吩咐的人去了又回,为难说道:“沅湘姑娘说着急为襄王取药,得了空再来拜见太后。”      素思不怒反笑:“那孩子竟是个郎中?好好好,得空让她来为我把把脉,调理些汤药。”   兰芷笑说声是,过会儿又道:“王后与沅湘姑娘不知为何,对襄王十分上心。”   素思又皱了眉头:“这孩子的羸弱模样,象极了玉嫶,哪象先王男子气概威风凛凛。”   兰芷笑道:“我瞧着襄王心思机敏,若是身子好了,只怕比禾渥基还要厉害。”      素思哦了一声,沉吟一会儿咬牙道:“都是那个鬼什么化,她一进宫,都乱了套了,想找国师重新占卜,姜婆婆说是闭关半年,这可如何是好?”   兰芷尚未说话,素思又说:“说实话,就算国师没有闭关,我也不敢,我如今谁都不怕,就怕国师,这个姽婳,嗓音跟国师有几分相似……”   兰芷笑道:“是吗?我没听过国师说话,只是,王后的嗓子好象是烟熏坏的。”      兰芷和太后自去嘀咕,姽婳耳朵却不发烧,只是安静挑出几本经书,想着待沅湘回来了交给她仔细诵读,不大一会儿,禾渥基脚步匆匆回来:“三哥带领骑兵已经到了参商边境,三嫂说说,骑兵统领麟安智勇双全,三哥为何要亲自出征?”   姽婳笑道:“这是王上登基以来第一仗,他必要亲自上阵鼓舞将士,这一仗胜,羌国近一两年可能再无战事,这一仗败,则羌国内乱一发不可收拾。”      禾渥基愣愣看着姽婳:“想不到三嫂是女中诸葛。”   姽婳似没听到,自言自语道:“所以,他这一仗是要拼了性命的,拼了命也不见得赢,他该能想到智取吧?”   禾渥基点点头:“三哥是足智多谋的,定能懂得,可是,大哥虽是个莽夫,可为人狠绝,他的母后惨死,他只为登上王位欣喜,一滴眼泪也没有流。”      姽婳点点头:“若是王上和定王狭路相逢,定王会痛下杀手,而王上……”   禾渥基眨巴着两只大眼睛:“那,如何是好?”   姽婳又摇头:“只要是人,就不会绝然无情,只不过……可惜定王没有孩子,不能试探一二……”   禾渥基钦佩说道“要不,三嫂修书一封给三哥,提醒三哥。”   姽婳怫然:“绝不。”      禾渥基瞧姽婳不悦,起身道:“三嫂,我先回去了。”   姽婳点点头,禾渥基回到沐阳宫,提笔写了一封书信,叫来信使吩咐一番,第二日一早,禾木智看到弟弟来函,打开一看,一共没几句话,每句话开头都有一句,三嫂言道……   禾木智看完叫来麟安道:“宫中有人牵挂孤的生死,就速战速决吧。”      三千铁骑有王上亲自督战士气大盛,岂料定王在峨眉道士怂恿下,以手下将士父母妻儿性命要挟,参商众兵红着眼上阵,士气更加高昂。   清晨苦战到日落,禾木智见双方绞着不下,铁骑死伤不少,命令鸣金收兵。   夜里审问敌军俘虏,方知其中缘由,虽恼怒却苦无对策。      次日战势更加不利,敌军竟都是玉石俱焚的打法,毫不顾惜自身性命,被俘虏的泰半自尽,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严加审问,方知今日战前峨眉道士发话,战死的厚待家人重重有赏,被俘的其家人全部砍杀,并当场将昨日被俘将士的家人杀死,以儆效尤。   峨眉道士如此阴损,禾木智恼恨不已,命麟安亲自带人前去偷袭,务必格杀。      麟安一日一夜未归,禾木智心中正油煎火烹,帐外有一妇人求见,原来是由葵的女儿,定王的新婚妻子清溪,禾木智小时候见过清溪,忙将她扶起,清溪恳求道:“我去两军阵前劝降定王,请王上准许。”   禾木智摇头道:“定王乃无情之人。”   清溪垂泪:“我不信。”      禾木智命人严加保护,清溪来到两军阵前,大声说道:“夫君,我已身怀有孕,夫君为了我们的孩子,就罢手吧,当今王上乃是天命所归,夫君再勿贪恋权势。”   禾日勒纵马奔出,弯弓搭箭射向禾木智,嘴里大骂道:“竟敢掳我家娘子。”   峨眉道士忙忙出列:“快将此妇人射杀,只要得成大业,何愁后妃成群儿孙满堂。”      道士话音未落,后方有冷箭破风而来,射入后脑,道士倒地毙命,禾日勒朝着清溪大声叫喊,禾日勒部下有人振臂一呼,众人潮水般涌向道士,鲜血四溅肉泥横飞,瞬间只剩一堆肉酱。   禾日勒束手被擒,禾木智安抚了参商将士,释放其家人儿女,收服参商几位勇猛的将官,班师回到王城。      远远看到王城城门,吩咐麟安善后,策马飞奔进了王宫,直奔长安宫而来。   姽婳听到脚步声,抬头看了一眼,禾木智摊开手中书信,放到姽婳面前,姽婳扫了一眼:“不过跟渥基说的闲话。”   禾木智手顿住,姽婳头也不抬:“你不会要杀了禾日勒吧?”      禾木智抿了抿唇:“你倒是关心他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那是自然……”   禾木智坐下来盯着姽婳:“明日就砍了他的头,他作恶多端,以手下将士妻儿家人性命相要挟。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他一介莽夫,虽狠绝无情,却非阴险狡诈之人,不过受了峨眉道士怂恿,峨眉道士死得其所,而他……”      禾木智站起身道:“明日,就是他的死期。”   姽婳抬头时,他已大步离去。    ☆、大方鼎   夜里,禾木智独宿长兴宫。睡前花下独酌,酒至半酣,抬头看着天上明月,猛然摔了酒杯,石凳上默然坐了良久,又哈哈一笑,大喊道:“拿酒杯来。”   酒杯递到手里,有人说道:“我来倒酒。”   声音沙哑,禾木智回头,是她?      禾木智起身来到她面前,揭去脸颊上的花钿,轻抚着说道:“孤并不在意,如今脸色不似往日苍白,很好。”   姽婳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指,禾木智手僵在半空,自嘲一笑:“既不许碰,为何前来?”   姽婳道:“请王上收回成命,放过禾日勒。”   禾木智眯了双眼:“为何?”      姽婳屈膝道:“王上登基不过一年,此时若斩断手足,臣民难免寒心。”   “听起来是为孤好,”禾木智咬牙道:“他天生神力,那日若不是心神已乱,他那一箭,孤难逃一死。”   姽婳声音淡淡:“无论如何,今日王上安好,而他被下了死牢。”      禾木智不说话,自顾浅斟慢饮,过了半个时辰,回头时姽婳仍屈膝站着,趋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,冷笑道:“今夜,王后若能令孤满意,便如你所愿,饶了他。”   姽婳看着他:“当真?”   禾木智点点头,在花间石凳上躺了下来,看着姽婳:“既如此,看你的本领如何。”      姽婳咬着嘴唇俯身看着他,双手伸出来又缩回去,别过头说道:“我不会,你想让我如何,我便如何,可好?”   禾木智此时已带了七八分醉意,瞧着姽婳少见的无措模样,伸手捉住她腰往下一拉,姽婳倒在禾木智身上,禾木智嗅到她身上怡人的清香,舌头抵开她的唇长驱直入。   姽婳下意识去咬,下一刻想到什么又松开,禾木智知道缘由,心中气恼,一把扯开她的衣衫。      禾木智因醉酒几番孟浪,姽婳只得曲意顺从,待到月上中天,禾木智沉沉睡去,姽婳起身欲走时,惊觉禾木智白色里衣上有鲜血渗出,拉开里衣,方知前胸有伤,离心脏只有寸许。   姽婳心砰砰跳起来,穿好衣衫喊声来人,指指他胸前伤口,命人将禾木智抬回屋中,头也不回走了。   第二日禾木智醒来,床前地上放着一只大方鼎,呆看半晌无奈而笑。      上午在御书房听了露佛得奏事,正揉着眉心,有脚步声轻巧而来,站在他身后手搭在他肩头,他覆住那手摩挲着,低低道:“婳儿?”   来人没有躲开,手抚摩着他的肩头,轻柔说道:“听说王上受伤,我心里……”   禾木智忙松手缩肩躲了开去,扭头笑道:“原来是兰芷,不声不响的,还以为是王后,无礼了。”      柳兰芷眼圈一红:“怎么如此不小心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战场上刀剑无眼,能保住性命已是得神庇佑。”   兰芷点点头:“王上好生将养,我去熬些汤来。”   禾木智忙阻止道:“天气炎热,再喝那些补汤,只怕难受。”      兰芷只得作罢,关切问道:“听说昨夜王上独宿长兴宫,为何?”   禾木智笑了笑:“这人本就是抢来的,她被迫呆在深宫,若断了翅膀的鸟儿,与我耍些脾气也是平常。”   兰芷蹙眉道:“一日夫妻百日恩,既成了夫妻,为何还要别扭着。”   禾木智叹口气沉默片刻笑道:“许是,孤太过心急了。”      兰芷摇头:“难道就因国师所说,王后是天命所归,没有她,王上的江山难以稳固,王上才曲意待她吗?我所知道的王上,是不会委屈自己的。”   禾木智笑看着兰芷:“居高位者,怎会没有委屈?能忍而已。兰芷,眼看快要中秋,柳先生就会回来,他一直牵挂着兰芷的亲事。”      兰芷一愣:“我的亲事?王上怎么想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兰芷温柔可爱,又知书达理,自然要嫁一个青年才俊,柳先生此次建学堂求贤者,定是顺便相好了女婿。”   兰芷双眸中滑出两行清泪:“王上……”   禾木智忙道:“怎么哭了?兰芷放心,孤心里待兰芷若亲生妹妹一般,定不会让兰芷受半分委屈。“      亲生妹妹一般,原来他心里是如此待我,该做的我都已做了,很多时候甚至抛下女子的矜持,如今,我还能如何?兰芷眼泪流得更急,禾木智蹲下身,手抚着她的肩头劝慰。   门外突然有人大喊道:“你们两个,做什么?”   随着喊声,李沅湘跳了进来,一指兰芷道:“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……”      身后有人喝止了她:“沅湘住口。”   姽婳走了进来,兰芷站起身捂脸跑了,禾木智命人跟着,看着姽婳道:“来的正是时候。”   李沅湘指指他:“你这个恶人,如何给了人家柳姑娘委屈,还不快说。”   姽婳拉拉她衣袖:“别信口雌黄,王上,我是送这个来的。”      禾木智看向门口,四个宫人抬了一只大鼎进来放在书桌前,姽婳笑道:“怕王上忘了,将王上常去的地方都放了一只。”   禾木智看着那鼎笑说道:“好,很好,孤的王后,很好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如此就好。”      转身欲走,禾木智在身后道:“孤答应你不杀他,却没说会放了他。”   姽婳回过身来:“好,很好,王上,也很好。”   李沅湘一双大眼睛看了王上看王后:“你们两个,好来好去的,做什么?”   姽婳看着禾木智:“既如此,中秋节后,国师府就会昭告全民,十月一日,许羌人入离人谷,祭祀各位先师。”      禾木智血冲头顶:“你如此眷顾禾日勒,竟要坏孤大计,孤不杀禾日勒,可他身在死牢,万一有个三长两短,与孤无干。”   姽婳看一眼沙漏:“离中秋还有十多日,王上可仔细想想。”   禾木智看她昂然离去,一脚踹在铜鼎上,铜鼎翻滚在地,禾木智脚趾钻心得疼。      从那日起,王上和王后分宿长兴宫与长安宫,两不相见。   柳兰芷幽闭粹玉宫多日不出,禾渥基想尽办法,无法哄她开颜。   李沅湘每日应姽婳指点苦读经书,实在累了倦了,就熬一锅汤药,前去永福宫嘲笑禾绍元寻些开心。   素思听说禾木智不去长安宫,喜笑颜开,盘算着明年七月让禾木智迎娶玛依娜。      还差几日就是八月十五,这日禾渥基来到长安宫,姽婳瞧着他笑道:“渥基怎么瘦了?可是有不顺心的事。”   禾渥基双手抱头趴在桌上:“兰芷姐姐近日总是哭,我都快急死了。”   姽婳哦了一声:“柳姑娘哭的时候,渥基心疼吗?”   禾渥基点点头:“心疼,疼得快要死了一般。”      姽婳叹口气,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,又心疼渥基憔悴苦恼,想了想说道:“渥基看这样可好?待得了空,我去劝劝兰芷姑娘。”   禾渥基重重点头:“好啊好啊,依皇嫂的智慧,劝一劝她,准能好。我看不得她伤心,她一哭我心里就乱了,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。”      姽婳看着禾渥基:“渥基十几了?”   禾渥基道:“我十二,兰芷姐姐十六。”   姽婳一笑:“看你坐立难安的,去吧,去陪陪她。”   禾渥基答应一声,起身疾步走了。      姽婳打定主意,缓步往粹玉宫而来,未进门听到屋里传来柳兰芷的笑声,姽婳迟疑着顿住脚步,不是说以泪洗面吗?怎么笑得如此欢快?就听兰芷柔声说道:“渥基,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?”   禾渥基答道那是自然,柳兰芷声音更加柔和:“那,今日渥基就为我捉一只鸟来。”   禾渥基痛快说好,大踏步出来时,看到姽婳就是一愣,姽婳看他一脸喜色,笑问道:“怎么?柳姑娘今日高兴?”      禾渥基搓着手笑道:“高兴,我也高兴,皇嫂,兰芷姐姐今日总算笑了。”   姽婳看向屋内:“渥基去哪儿捉鸟?柳姑娘可同去?”   禾渥基笑道:“我上青城山掏鸟窝去,山上树木茂盛野草疯长,再划伤兰芷姐姐。”   姽婳嘱咐道:“那渥基也要当心些。”      看禾渥基走远,犹不放心,派人远远跟着,才回长安宫而来。   牵挂一日,夜里又亲去沐阳宫,禾渥基正坐着傻笑,脸上手臂上多处血痕,姽婳去药箱里拿了药膏为他仔细涂抹,笑问道:“捉到鸟了吗?柳姑娘可高兴?”   禾渥基笑道:“十分高兴。”      姽婳笑笑:“柳姑娘可看到渥基的伤痕?”   禾渥基摇摇头:“兰芷姐姐太过喜欢那只黄莺,没有看到。”   姽婳没再说话,嘱咐禾渥基早些歇息,出了门仔细嘱咐月娜,让她派几个得力的人,看着柳兰芷,每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,都报上来。    ☆、中秋节(上)   八月十四日夜里,禾木智在长兴宫隔窗望月,宫人义奴侯在门外,心想,王上从参商部回来后,怎么再未去过长安宫?   远远有人踟蹰而来,义奴迎上前去,原来是四王爷。四王爷正要进屋,有人喊一声:“渥基等等。”   禾渥基回过头去行礼道:“三嫂。”      姽婳点点头,示意义奴退下:“渥基有事要见王上?”   禾渥基说声是,姽婳问道:“何事?”   禾渥基低了头:“三嫂,恕我不能说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可是和柳姑娘有关?”      禾渥基不说话,姽婳手抚上他肩头:“渥基欲如何,说来我先听听。”   禾渥基摇摇头,姽婳笑道:“你放心,我并不在意。”   禾渥基看着姽婳:“三嫂,我……我要问问三哥,心里有没有兰芷。”      姽婳哦了一声:“兰芷进宫有些日子了,若是王上心中有她,怎会不娶?”   “那我就求三哥。”   “王上的脾气,大概求也无用。”   禾渥基声音发了颤:“那我就逼他……”      伸手捉住他手臂,从衣袖中一抽,出鞘的匕首闪着寒光,姽婳道:“怎么?如果王上不允,渥基就要杀了他?”   禾渥基带了哭腔:“我不会杀三哥,我杀了我自己,三哥最疼我,如果我刺自己几刀,三哥定会答应的。兰芷她,为了三哥夜不能寐痛不欲生,为了她,我可以做任何事。”      姽婳的手紧捏住他的手臂:“我知道渥基一颗痴心,可也不必急在今日,渥基回宫去仔细想想,如果定要如此做,我会帮你。”   禾渥基犹豫着:“可是,兰芷……”   姽婳拉起他手:“走吧,我陪你回宫去,纳新后还要一年,不是吗?”      姽婳拉着禾渥基回到沐阳宫,侯他沐浴过,看着他喝了安神汤,待他睡着了,方和月娜回长安宫去。   第二日是中秋,禾木智一早起身,看着地上的大方鼎,叫义奴进来问道:“昨夜是谁来过?”   义奴躬身道:“先是四王爷来了,似乎受了什么委屈,接着王后过来,似乎劝慰了他,拉着他回了沐阳宫。      禾木智看着那鼎,笑了笑,不急,还有一日.   难道,她果真会把离人宫的秘密公诸于众,就因为禾日勒   午膳前,禾木智终于下令,放禾日勒出了死牢,放下朱笔心中烦闷,骑马出了王城,来到青衣河旁国师府外。   青衣河依旧流水殇殇,国师府竹篱隐隐,一切物是人非。      河湾尽头,有一个身影远远而来,三步一叩首,每次都虔诚得俯身在地,额头轻叩地面,禾木智看着那人来到面前,脱口喊了一声:“清溪?”   清溪看见是他,停下行了大礼,禾木智道:“国师正在闭关。”   清溪摇摇头:“并非要见国师,只是为了叩谢她老人家,言出必行,饶了我家夫君性命”      禾木智挑了双眉:“是孤赦免了禾日勒。”   清溪道:“只怕王上并非情愿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她,清溪笑笑:“当日两军交战,我日夜祷告打动了白石神,有一日国师来到府中,问我与禾日勒婚后可恩爱,我说甚好,只是他依然迷恋王位。”      禾木智听着清溪叙说,国师告诉她,当今王上才是天定,禾日勒不过痴心妄想,为此葬送性命也未可知,国师问禾日勒可有在乎的人,清溪黯然摇头,他乃无情之人,国师道,若他有情,会是对谁?清溪笑笑,该是对孩子,他曾说过,若有儿女,定让他们活得随性恣意。   国师当时笑道:“那好,就劳清溪到阵前,对禾日勒说你已有身孕,本座也以白石神的名义起誓,定保禾日勒活命。”      清溪说完又俯身在地,继续向国师府朝拜,禾木智恍然看着河面,想着清溪的话,难道说……   他的心若风吹动水面,突突荡漾着,上马朝王城而去,有一个男子迎面而来,虬髯赤面身材粗壮魁梧,禾木智叫一声大哥,男子哼了一声,朝跪在国师府门外的清溪飞奔而去。   他将灰头土脸的清溪抱在怀中:“你这样受苦,再伤着腹中孩子。”   清溪看着他柔声说:“我骗你的,我没有身孕。”      禾日勒拳头高高举起却没有砸下来,因为清溪轻柔得抚摩着他的脸:“可是,早晚会有的,你要几个,我就为你生几个。”   禾日勒跪在她对面,眼圈有些发红:“这些日子在牢中,并不怕死,只怕见不到孩子出世,禾木智要将我流放鱼通,我们明日就出发吧。“   清溪笑着说了声好。      禾木智骑马经过静心苑大门外,柳先生正从马车上下来,禾木智忙跳下马亲自搀扶,柳先生笑说道:“不敢劳烦王上,就怕兰芷伤心,总算是赶了回来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兰芷在宫中一切安好,柳先生放心吧,稍事歇息一起进宫。”   柳先生摇头道:“外臣怎敢入内宫,让兰芷回来吧。”      禾木智唤声义奴:“请兰芷姑娘回来。”   义奴刚出了门,禾木智又说声回来,吩咐道:“请王后陪同。”   来的路上,姽婳邀兰芷同乘,在马车中递给兰芷一沓纸张,笑说道:“兰芷看看。”   柳兰芷接过去,是她从八月初十到八月十四对禾渥基的种种言行:      八月十一,柳姑娘笑对四王爷说,渥基,以后叫我兰芷吧,四王爷一日笑得合不拢嘴。   八月十二,柳姑娘递给四王爷一副小像,四王爷道,兰芷可是让我睹物思人?柳姑娘低头不说话,一副娇羞的样子。   八月十三,柳姑娘和四王爷在花园中,柳姑娘似乎无意,手指触到四王爷手指,四王爷趁机拉了一下柳姑娘的手,又闪电般放开,四王爷脸红了一日。   八月十三日夜,柳姑娘让人给四王爷传话,说是腹痛难忍,四王爷陪了一夜。   八月十四日早,四王爷喂柳姑娘吃药,柳姑娘忽泪如雨下,四王爷苦劝未果,急得赌咒发誓,说愿意为柳姑娘去死。   八月十四日午时,四王爷在柳姑娘屋中偶见一副花笺,泪如雨下。   八月十四日黄昏,柳姑娘拿出匕首割腕,四王爷夺了,说声你放心,往长兴宫而去。      柳兰芷看着,手指紧紧捏住那几张纸,姽婳也不看她,只闭目养神,静谧中只听得辚辚车轮声,突然柳兰芷说道:“王后此举,何意?”   姽婳笑笑:“柳姑娘又是何意?”   柳兰芷道:“王上娶王后皆因天意,并无半分喜爱,王上重伤,在长兴宫孤衾冷被,无人关心,我一心牵挂王上,为了他,我能做的,都要做。”      姽婳一笑:“世人皆有心愿,竭尽全力达成心愿,并没有错,只是少年情痴,你不该利用渥基,渥基一片痴心,柳姑娘于心何忍?”   柳兰芷咬了唇:“是他情愿,与我何干。”   姽婳指指她手中纸张:“果真是渥基情愿吗?你有没有引诱他?”      柳兰芷说声没有,姽婳点点头:“认也罢不认也罢,想问柳姑娘,你对王上有几分了解?”   柳兰芷难掩爱慕:“经天纬地,英伟男子。”   姽婳看着他:“王上心思周密,他想要做的事,就会不惜代价。”   柳兰芷一愣,姽婳笑了:“所以,若是王上喜爱柳姑娘,你是不是汉人,并不重要。”      柳兰芷想起禾木智所说如亲生妹妹一般,眼泪涌了出来:“我不信,假以时日,他会知道我的好。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柳姑娘果真执着,只是,为了渥基,不能再让你进宫。”   柳兰芷嗤笑道:“王后怕吗?怕王上会喜欢我?”      姽婳伸手拿过她手中纸张,扬了一扬:“若是把这些拿给王上,柳姑娘以为,王上会容你如此伤害渥基吗?”   柳兰芷双肩缩了一下:“你想如何?”   姽婳笑道:“柳姑娘这些日子就在静心苑,与柳先生共享天伦,柳先生走后,大概柳姑娘也就定亲了吧。”      柳兰芷双眸迸出恨意,姽婳看着她:“柳先生一代大儒,许是只得柳姑娘一女,从小宠坏了吧?”   听姽婳提起父亲,柳兰芷昂起了头:“王上的大业,似乎离不开父亲。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柳先生再疼女儿,在柳姑娘婚姻大事上,也会如此吧?”      柳兰芷恨极,她从小自负才貌兼备,自认女中翘楚,要风得风要雨得雨,何曾象今日这般受人摆布,被姽婳步步紧逼,竟无反抗之力。   她冷冷笑道:“倒看不出王后有如此心机手段,自知貌丑声哑,难搏王上喜爱,就假惺惺关怀渥基,以讨王上欢心。”   姽婳叹口气:“禾木智与我如何,那是我们之间的事。我与柳姑娘话不投机,就不多说了,各自闭嘴,如何?”      柳兰芷只觉受辱,路途漫长得永不到头,姽婳静静坐着,似乎身旁没有这个人的存在。    ☆、中秋节(下)      到了静心苑,宫人扶姽婳和柳兰芷下了马车,禾木智和柳先生正侯在门外,兰芷鼻子一酸,扑到父亲怀里放声痛哭。   禾木智过来在姽婳身旁低低笑说道:“兰芷可不是爱哭的,如今这样,好似王后给她受了委屈。”   姽婳斜他一眼不置可否,禾木智笑道:“逗你的,孤知道你不会。”      姽婳扯扯唇角,看着柳先生哄劝兰芷,禾木智又道:“刚刚去了趟国师府,看到清溪了。”   姽婳哦了一声,禾木智笑道:“为何?”   姽婳笑了一下:“我不忍天下生灵涂炭。”   禾木智抿了唇,再不说话。      柳兰芷哭了好半天方忍住眼泪,从父亲怀里抬起头来强笑道:“父亲瘦了。”   柳先生笑道:“确实是累些,不过听着孩童们在学堂里书声朗朗,就觉值了。”   禾木智在旁笑道:“兰芷别哭了,哭成这样,日后柳先生在外为国操劳,该不放心了。”   柳先生笑道:“兰芷哭归哭,我是极放心的。”      柳兰芷瞧一眼禾木智,眼圈又红了,柳先生整了衣冠,过来大礼参拜姽婳,姽婳忙谦恭回礼:“柳先生如此大礼,我一届妇人可不敢当。”   柳先生笑道:“贵为国母,自然当得。”   柳兰芷一听国母二字,眼泪又流了下来,禾木智手在她头顶揉了揉:“兰芷今日哭得小孩子一般,快别哭了,柳先生会呆些日子,兰芷陪着就是。”      姽婳横了禾木智一眼,进了屋兰芷自去换衣,姽婳悄悄对禾木智言道:“柳姑娘乃待嫁年纪,王上当心男女有别,不要动辄拍头拉手的。”   禾木智瞧着姽婳:“你吃醋了?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楚王无情神女有梦,别害了好好的姑娘。”   禾木智摇头一笑,待兰芷出来入席,起身为柳先生倒酒。      酒过三巡,柳先生笑道:“王上,臣此次回来,是为了一桩心事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可是兰芷的婚事?”   柳先生点头:“正是。”   一直沉默的兰芷站起身:“父亲,女儿谁也不嫁,宁愿孤独终老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兰芷这是害羞了。”   柳先生看着女儿笑道: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,兰芷十六了,也该定亲了,若迟些,我都不敢去你母亲坟头,怕她会埋怨我。”   禾木智笑问:“柳先生此行,可有中意之人?”   柳先生笑道:“此行结识不少青年才俊,风土人情也了解许多,羌国与中原差异不小,想来想去,兰芷还是配个汉人。”      禾木智点头说:“也是,不过这样一来,兰芷离柳先生可就远了。”   柳先生笑道:“有一个人合适,王上觉得,襄王如何?”   禾木智双眉一挑:“好啊,二哥有一半汉人血统,读汉书知汉礼崇尚汉学,相貌自不必说,美男子,一表人才,有一句话形容二哥最妙,端方君子温润如玉。”      默不作声的姽婳突然开口:“我觉得不好,襄王身子太过病弱,性情也阴冷了些。”   禾木智叹气道:“婳儿有所不知,二哥小时候过得很苦,性子难免孤僻些,倒不是阴冷。”   姽婳固执道:“不行,万一襄王短命……”   禾木智冷了脸:“一派胡言。”      柳兰芷看着姽婳淡淡说道:“王后身边的沅湘姑娘,不是正给襄王调理吗?说是大有起色,父亲,依女儿看,襄王很好。”   姽婳还要说什么,看到兰芷眼眸中的冰冷,心想她此刻正怨恨我,我说什么,她偏要与我作对,对禾木智说到:“此事,还要襄王点头才好。”   柳先生说是,姽婳也就不再说话,瞧来襄王并不喜兰芷,这桩婚事定是不成的。      宾主尽欢笑谈,傍晚时分,禾木智和姽婳方离去,出了静心苑大门,禾木智径直上马走了,姽婳上了马车,与月娜说笑。   行至半路,马车猛然停下,禾木智掀帘进来,月娜忙出去了,禾木智坐在姽婳对面:“王后似不喜二哥,为何?”   姽婳笑笑:“不喜就是不喜,没有缘由。”      禾木智一叹:“这个脾气,可真是……”   姽婳看着他:“我也不喜柳姑娘,不赞同二人的亲事,只是觉得,平添怨偶而已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你不了解二哥,他和兰芷啊,定是诗词唱和夫唱妇随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你别只顾忙碌,多关心渥基一些。”      禾木智嗯了一声:“也是,有些日子没问他的功课了。”   姽婳蹙眉道:“渥基一日大似一日,王太后又糊涂,你只问功课就是关心他吗?”   禾木智瞅着姽婳笑了笑:“听说,渥基与婳儿相处甚欢,婳儿替我关心就是……”   姽婳笑道:“渥基心思单纯,长得又俊美,性情也活泼,是以我很喜欢。”      禾木智敛了眼眸:“婳儿也喜欢渥基吗?你我难得有一点相同。”   姽婳唇角一翘:“你总宿长兴宫,有人暗地里打着各种主意,今夜回长安宫吧,这样大家都清净。”   禾木智一笑,去拉姽婳的手,姽婳手缩了回去:“我命人收拾好了,寝殿中放了两张床,只有月娜出入,不会传出闲话。”      禾木智低了头,看不清脸上神情,声音里依然带着笑意:“孤的王后,果真冰雪聪明。”   二人相对沉默,直到回了王宫,谁也没有再说话。      夜里王宫宴饮,喜庆的鼓乐之声难掩冷清,王上脸上挂着笑容,却心不在焉,王后冷冷淡淡,王太后看王上王后同进同出,一脸不快,禾渥基因思念兰芷,无比落寞,众位女官宫人看这情形,大气都不敢出。   天上圆月正冷,有明朗欢快的笑声传来,是李沅湘拽着禾绍元衣袖,边走边笑道:“有热闹的地方不来,偏愿意孤单,果真奇怪。”      禾木智起身相迎:“二哥大好了?可喜可贺,快温些酒来。”   禾渥基也高兴得笑了:“这下才算是团圆。”   酒端上来,兄弟三人把酒对月,姽婳拉过李沅湘:“又胡闹。”   李沅湘伸伸舌头:“姐姐不知道,我读经累了倦了,只要到永福宫捉弄一下襄王,心里就无比轻快。”      姽婳皱了眉头:“他岂是好相与之人。”   李沅湘笑道:“是不好相与,对我却不一样。”   姽婳哦了一声,李沅湘心想,我掌握着他的秘密,捏圆搓扁自然由我。她想着禾绍元瞧见她,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的神情,不由咯咯笑了出来。      禾绍元朝这边看了一眼继续饮酒,禾木智笑道:“二哥,今日柳先生回来,提到一桩美事。先问问二哥如何想,再请母后做主。”   他的所谓美事一说,禾绍元没说话,禾渥基已嚷道:“万万不可。”   禾木智一拍他头顶:“关你何事。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渥基对柳姑娘很上心。”      禾渥基涨红了脸,禾木智哈哈大笑:“二哥拿他说笑,他才多大,懂得什么?”   姽婳瞄他一眼,朝禾渥基招招手:“渥基过来。”   禾渥基逃一般过去坐在姽婳身旁,李沅湘看他窘迫,伸手去咯吱他,禾渥基怕痒,二人笑作一团。      禾木智追问禾绍元如何,禾绍元看着禾渥基和李沅湘打闹,微微一笑说道:“王上容我想想。”   禾木智听到他没有拒绝,再看他脸上少有的温和笑意,觉得此事十有□,是成了。   宴毕,送素思回永寿宫,禾木智笑说道:“宫中不日有喜事,母后准备吧。”   素思拈着佛珠:“既有了王后,这些事何用我操心.”   禾木智抚着母后肩头:“二哥的婚事,不好让婳儿操心。”      素思打落他的手:“先王在时,只要宿我宫中,玉嫶十有七八夜半称病,先王就赶过去探视,若是宿在法卡宫中,她就算真的病了,也不敢出声。她的儿子,哼……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母后不要想着那是玉嫶的儿子,只想着,那是儿子的二哥。   素思嗯了一声:“只是,他成亲后,建府另住吧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早就建好了,二哥身子不好,一个人住着我不放心。”      素思这才点点头,禾木智跟母后告辞,自回长安宫,宫门外碰上李沅湘,和他笑说道:“襄王许是喝了些酒,身子有些不适,打发人来让我过去诊脉,我瞧瞧去。”   禾木智点头说好,刚走几步,李沅湘叫声等等,笑说道:“姐姐的寝殿里,放了两张床,原来为你备的。”   禾木智回头道:“两张床也是同居一室,和分居独宿大不相同。”   李沅湘白他一眼,跟着宫人往永福宫去。      禾木智就寝时,姽婳已睡下,禾木智推推她笑道:“我跟二哥提起婚事,二哥就笑了,婳儿可有看到?还有,二哥没说不可,只说再想想,过些日子宫里有了喜事,婳儿帮衬着母后才是。”   姽婳心里挂着禾渥基,今夜定是伤心难眠,翻个身蹙眉道:“成了再说。”      禾木智躺下来头枕双手,盯着帐顶半天方道:“婳儿如今,还想着要逃吗?”   姽婳没有理他,背过身去平心静气睡了,禾木智看着她侧卧的身影,深吸一口气,闭上了双眼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需要鼓励,需要动力。。。 ☆、喜事近   八月十六一早,襄王打发人去静心苑下聘,柳翊楚欣然应下,待柳兰芷得知后悔,亲事已然定了。   禾木智闻讯后来到永福宫,禾绍元正坐在庭院里晒着秋阳,禾木智上前道喜,看到禾绍元双眸满是血丝,关切道:“沅湘说二哥昨夜身子不适,竟是一夜未眠?”   禾绍元摇摇头:“经沅湘姑娘调理,身子已然无碍。”      禾木智松口气:“原来如此,二哥要成亲了,欢喜得彻夜无眠?”   禾绍元道:“成亲既是早晚的事,就早日了了。”   禾木智坐在禾绍元身旁:“三哥能有人知冷知热得疼着,我才放心。”   禾绍元看着头顶桂花枝:“团团簇簇芳香四溢,观之心中温暖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兰芷与二哥一样,满腹山水花草情怀,二哥走吧,一起去看看快要竣工的襄王府。”      姽婳得知消息后,抬脚去了沐阳宫,对正发呆的禾渥基说:“王上夜里要考你学问。”   禾渥基更加蔫头耷脑:“读书也读不进去,三哥要责罚就责罚吧。”   姽婳拉起他手:“走吧,长安宫清净,和沅湘一起读书。”   带禾渥基到了长安宫书房,姽婳说声找沅湘去,出来吩咐月娜看着。      去了偏殿,李沅湘依然蒙头大睡,姽婳将她拍醒,笑说道:“懒虫。”   李沅湘噘嘴道:“都怪禾绍元,他昨日假称身子不适,将我诓了去,非让我陪他说话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说些什么?”   李沅湘打着哈欠道:“不过东拉西扯,说些我小时候的事,又说些我四处求佛的事。后来,就提起他和柳兰芷的亲事,我说柳兰芷一肚子小聪明,他说,于他而言,跟谁成亲,都一样。然后就不容我说话,说是困倦了,轰我回来。”      姽婳催促她洗漱换衣,对她说道:“亲事一成,旁人孰喜孰悲与我无关,我只不忍看渥基伤心。”   李沅湘惊道:“渥基伤心?渥基为何会伤心?”   姽婳不说话,李沅湘歪头想了想:“这可不成,让他避开才是。”   姽婳点头:“渥基最大的心愿就是游历中原,可王上只许他满了十五,羌国国内,他只有一处所在没去过去,且极为好奇。”      李沅湘眨眨眼睛:“国师府?”   姽婳道:“沅湘带他过去,想方设法绊住他,我估计,月余即可。”   李沅湘笑道:“这有何难,国师府中神算历法天象,他样样好奇,再有我们的药房,还有青城山如今漫山都是果子,再加不用读书,估计他半年都得乐不思蜀。”   姽婳肃容道:“如此,渥基就交给沅湘了。”      沅湘嘻嘻笑道:“姐姐放心,这就骗他去,就说偷偷出宫,他定是劲头更大。”   姽婳一笑,由她去了,王太后那儿,需要禾木智过去说话,此事,不能瞒他。   夜里禾木智一进门,姽婳站起身道:“渥基听说王上夜里要问他功课,竟跟着沅湘出宫去了。”   禾木智喊声来人,姽婳的手掩住他唇:“听我把话说完。”      姽婳低低说道:“渥基对柳姑娘一片痴心,不过柳姑娘对他无意,是我有意让渥基避开襄王和柳姑娘的婚事,你也知道痴情少年的劲头,大概几头牛也拉不回来,只能慢慢去磨。”   禾木智没有说话,姽婳道:“王太后那里,只能王上去说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,猛然摁住姽婳的手,姽婳避无可避,就觉掌心传来他双唇的温热,然后是舌尖,一点点在她掌心辗转研磨。      姽婳用力挣脱不开,情急之下张口去咬他手背,岂料禾木智紧抓着她的手撤了开去,四片嘴唇碰在一起,微微发疼,禾木智手托住姽婳脖颈,看着她的眼:“婳儿所作所为,总让我错以为,婳儿心中有我。”   姽婳一愣,禾木智已松开手,转身沐浴去了。   夫妻二人又是背对而眠,一夜无话。      襄王和柳兰芷婚期定在九月初八,宫中和襄王府各自忙碌,柳先生遵照规矩,让柳兰芷安静待嫁不能出门,柳兰芷捎话请禾渥基前来,得知他出了远门,为王太后拜佛祈福,猜测是王后从中作祟,对姽婳更加怨恨。   因王上发话,婚事要隆重盛大,种种事务自有人操心,禾绍元称病不出,每日在永福宫桂花树下闲坐,很快进了九月。      初一这日一早,禾绍元又在桂花树下枯坐,头顶有花枝砸在他头上,有人嘻嘻笑道:“襄王爷没有听我的话,我明明嘱咐过多走动,少坐卧。”   禾绍元没有抬头,唇边有笑容漾出:“好久不见,以为沅湘忘了我这个病人。”   沅湘跳下树来,蹲下身觑着他的面容:“面有疲倦之色,怎么,夜里又睡不着?”      说着话手搭上他的脉搏:“你啊,病在心里,既要成亲了,也该心放宽些。”   禾绍元捡起地上的桂花枝:“我觉得,沅湘就如这桂花一般。”   李沅湘白他一眼:“才不是,桂花太香了,我喜欢芍药。”   禾绍元看着她:“沅湘既一心事佛,我以为,该喜欢莲花。”      李沅湘摇摇头:“才不是,姐姐才象莲花。”   又笑道:“就是王后,襄王不觉得吗?”   禾绍元摇头:“依我看,更象刺玫。”   李沅湘拉拉他衣袖:“走吧,四处逛逛,闲坐着,则忧思更甚。”   禾绍元一笑随着她去。      日头刚刚露脸,李沅湘笑说道:“走了走了,磨人精要醒了,可不能被他发现。”   她脚步匆匆走了,禾绍元看着被她捏皱的衣袖,犹自含笑。      九月初八这日,从王宫经静心苑到襄王府,张灯结彩十里红妆,贺喜的宾客看着襄王和柳姑娘,皆称一对璧人百年佳话。   夜里宾客散尽,禾绍元进了洞房对柳兰芷一揖道:“我自小身子羸弱,无力行周公之礼,委屈柳姑娘了。”   柳兰芷压下心底烦躁:“嫁乞随乞嫁叟随叟,你我各自相安就是。”   是夜,二人同床异梦。      是夜,姽婳松一口气,总算能让渥基回来了。   夜半时分,禾木智进来,他近日总是回来得晚,姽婳早已习惯。   不想今日并没有沐浴去,来到姽婳床前,一把抱起她放在地上:“婳儿快穿衣,跟我去个地方。”   姽婳摇摇头,禾木智攫住她双肩:“婳儿,求你。”      他这样人,何来求字?姽婳手脚利落穿好衣服,禾木智为她披了披风,拉起她手穿过角门,一声唿哨坐骑哒哒而来,姽婳反应不及,已被禾木智抱上马去。   禾木智将她搂在身前,驾一声风驰电掣,马停下时,姽婳看着眼前熟悉景物,原来到了青城山下。   这次禾木智伸手扑空,姽婳已敏捷跳下马,二人趁着夜色攀爬上山。      到了山顶,禾木智坐下道:“婳儿歇口气。”   姽婳双目灼灼:“难道是……”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没错,兵营已初成规模,婳儿一定要看。”   姽婳沉默着,禾木智满腔的喜悦快要散尽时,听到她低低说了声好。      东方露出一线曙光,禾木智揭开大石,二人从凿好的石阶攀爬而下,黑暗的隧道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,禾木智紧握一下姽婳的手:“每到此处,都想起婳儿当日只身勘查,其中苦累……”   姽婳手一抽:“是我情愿,你无需感激。”   禾木智将她手握得更紧:“我知你心系苍生,可如今……”      “如今,”姽婳笑得有些冷:“我什么都不是了。”   禾木智猛然将她拉入怀中:“婳儿如今,是孤的王后。”   姽婳挣脱开来:“非我情愿。”      隧道中又剩沉默,二人安静走到尽头,前方豁然开朗,整齐的营帐阔大的校场,校场上士兵列阵操练喊声嘹亮,姽婳远远看着不由微笑:“战时抗敌平日守卫,羌国终于有了强大的军队。”   禾木智笑看着她:“这一切,都是婳儿的功劳。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我帮的是羌国的王,不是你。”      禾木智叹口气,姽婳转身道:“走吧,顺道将渥基接回。”   禾木智惊问道:“渥基在国师府?国师府岂容男子留宿。”   姽婳看着他一笑:“国师府,依然是我说了算。”   禾木智不再说话,跟着姽婳出了山谷。      国师府竹篱前,姜婆婆正站着,看到姽婳眼圈一红,姽婳笑道:“姜婆婆放心,我很好。我对姜婆婆也放心,有些事情,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。”   姜婆婆点点头,过来对禾木智行礼,迎二人进了国师府。      禾渥基听到让他回去,头摇得拨浪鼓一般:“三哥,我不回宫,就在此处读书写字。不信三哥考考我,如今可精进了?”   姽婳看着他:“渥基,昨日,柳姑娘和襄王成亲了,如今已是襄王妃。”   禾渥基眼泪哗一下涌了出来……    ☆、怨嗔痴   回到宫中,姽婳方从李沅湘口中得知,禾渥基到了国师府第二日,因惦记柳兰芷,要去静心苑一趟,被沅湘拦了下来,李沅湘毫不客气逼问禾渥基,他和柳兰芷相识以来桩桩件件,禾渥基都记得清楚,李沅湘听后一语锥心:“这柳姑娘的心,从未有一分在你身上,你不过是她寂寞时的玩伴。”   禾渥基执拗道:“我只知我的心,不求半分回报。”   李沅湘叹口气:“世间男女,多求两情相悦,不求回报的,能有几人?”      禾渥基不说话,似乎忘了柳兰芷的事,又过几日,有一日在山顶,禾渥基笑了笑,慢慢说道:“八月十四那日,我看到兰芷在一张花笺上画了三哥的小像,旁边有两行诗,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知不知。我当时险些疯了,这才知道兰芷的心在三哥身上,她这么好,为何三哥不娶她,而是娶了三嫂,三嫂对三哥很冷淡,三哥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三嫂,就因为国师一句话?我正恼怒不平,兰芷拿出匕首要割腕,我一急将匕首抢了过来,那日夜里,要不是三嫂拦着,我定会去逼迫三哥,拿我自己的性命。”   李沅湘啪一下拍在他头上:“果真糊涂,你不是拿自己性命逼迫他,你是拿他的拳拳爱弟之心。”   禾渥基点点头:“是啊……沅湘,国师府何等尊贵的所在,怎么会容我住下?兰芷是不是要和二哥成亲了?三嫂怕我生事,是以让我远离,沅湘告诉三嫂,她如此为我费心,我必不会添乱。”   那日后,禾渥基每日和沅湘欢快玩闹,再没提过柳兰芷,似乎忘了,直到今日……      姽婳想着渥基满是泪水的脸,心里对他更加疼爱,起身去沐阳宫看他,进门就听到禾木智的斥责之声:“这些日子竟无一分进步,小小年纪不思进取,耽于男女□,三哥对你,失望之极。”   姽婳疾步进了门,拉过禾渥基道:“休要理他,跟我回长安宫。”   禾渥基挣扎一下,似乎有些不敢,姽婳道:“不知体谅弟弟,做的什么兄长。”      她硬拉着禾渥基走了,禾木智愣愣看着二人背影,谁又来体谅我?   禾渥基小声道:“三嫂,三哥也是为我好,这些日子确实是我不长进……”   姽婳脚步不停,禾渥基又道:“三哥很少发火,这次确实是我不好。”   姽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禾渥基:“渥基心里有了男女之情,只说明渥基长大了,人之常情没有对错。”      禾渥基红了眼圈:“想到那夜,我险些去逼迫三哥,我……”   姽婳摸摸他头顶:“就算我不去,渥基也不会做,我知道,王上是渥基最敬爱的人。”   禾渥基点点头,骄傲得笑道:“我将来也要做三哥那样的男子。”   姽婳拉住他手:“走吧,该用早膳了。”      早膳用了一半,禾木智进来了,攥住姽婳手进了内室:“渥基不思学业,孤教训他几句,怎么就错了?”   姽婳道:“渥基长大了,少年钟情乃是常事,难道你没有尝过其中滋味?”   禾木智摇摇头:“孤一心学习汉学游历中原,以期变革,从没有这些歪心思。”      姽婳不由失笑:“食色性也,怎么男女□就成歪心思了?”   禾木智瞧着她:“这么说,婳儿也曾少女怀春,知道其中滋味?”   姽婳笑笑:“那是自然,瞧见他脸红心跳,瞧不见就浮想联翩,远远看着他的一举一动,就会十分满足。正所谓辗转反侧寤寐思服。”   禾木智哦了一声:“令婳儿怀春的,是谁?”      姽婳瞪他一眼:“关你何事,你只要知道,渥基慢慢会好的,不会耽误学业。”   她说完自去用膳,禾木智在内室踱步几圈,出来对禾渥基笑道:“刚刚不该训斥渥基,只是学业不可荒废,记住了吗?”   禾渥基忙说:“不会辜负三哥一片苦心,三哥也未用早膳吧?”   禾木智点点头,姽婳指指身旁椅子:“饭菜都温着呢,还不坐下?”      用过早饭,一行人前往永寿宫。   李沅湘瞧着禾木智笑道:“王上可是有什么喜事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怎么?”   李沅湘指指他:“从用早膳到这会儿,嘴一直咧着,汤水漏出不少吧?”      禾木智看看姽婳:“孤也有人关心着,能不高兴吗?”   姽婳似没听见,看禾渥基紧张局促,拉过他手说道:“知错能改善莫大焉。”   禾渥基低低头:“三嫂,我知错了。”   姽婳拍拍他手:“不是说你。”      李沅湘嘻嘻笑着,看禾木智绷紧了脸。   到了永寿宫,给素思请过安,侯了一会儿,襄王夫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,互相行礼毕,禾木智笑道:“新郎英俊儒雅,新娘光彩照人,二哥可称心吗?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心满意足。”      素思拉着柳兰芷说话,姽婳看着禾渥基,禾渥基瞧着柳兰芷,瞧着瞧着笑了:“嫂子,兰芷姐姐真美,看来她很幸福,这样我也就放心了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一切就看她的心思。”   柳兰芷和素思说句什么,姗姗移步而来,笑对渥基道:“多日不见,渥基可好吗?如今,改改口叫我二嫂了。”      渥基恭敬叫了声二嫂,柳兰芷应了一声,对姽婳道:“可能请王后移步说话?”   姽婳点点头,二人来到后园,姽婳笑道:“瞧来柳姑娘很好。”   柳兰芷笑道:“是啊,新婚燕尔的,能不好吗?就算是不好,也要装得很好,不能让人看了笑话。”   说到后来,语气已然冰冷,姽婳笑笑:“能有这份要强的心,也是好的。”      柳兰芷只听出讥讽,咬牙道:“一切都是你的诡计,你不让渥基见我,害我没了转机,嫁了一个病秧子,定亲以来,我日日都在恨你。”   姽婳看着她:“柳姑娘恨不恨我,我并不在意,只是,你休想再动渥基的念头。”   柳兰芷冷笑道:“我们走着瞧。”      姽婳转身移步:“我们话不投机,柳姑娘好自为之吧。”   回到中厅,就听到禾绍元说话:“如今搬出王宫,想请沅湘姑娘诊脉,也多有不便。”   李沅湘大咧咧道:“无妨无妨,你若需要,尽管说话就是。”   禾绍元笑笑,说了声好。      素思听到诊脉,朝沅湘招手道:“过来过来,也为我看看。”   李沅湘答应一声,执起素思脉搏:“哎呀,王太后这脉相,不浮不沉和缓有力,好好保养,定能长寿几百岁。”   素思眉开眼笑,别的人也笑起来,李沅湘指指禾绍元:“不像他,年纪轻轻的,忧思过度气血不足。”      柳兰芷进来正好听到,怨忿看向禾绍元,禾绍元正看着李沅湘,一脸明朗的笑意,以为他性子阴沉,原来只是对自己而已,柳兰芷更加愤恨,看满堂的人都在欢笑,唯独自己无人理会,只有渥基,她走向渥基,渥基笑得客气:“二嫂。”   柳兰芷鼻子一酸,想起初进宫时,被人团团围着热切呵护,如今怎么就成了这般摸样?素思招手叫她过去,命人拿出一套明珠首饰,笑说道:“兰芷聪慧明丽,最适合珠子的首饰。”   柳兰芷接过去,眼泪簌簌落下,哽咽着掩饰:“王太后待我如母亲一般,我……”      素思忙拉住她手:“不错,我待兰芷一直如女儿一般。再说了,我如今也算是你的婆母。”   兰芷靠着素思看向姽婳,似乎,王太后连见面礼都没给过她,正想着,就听素思道:“唉,木已成舟,那套玉的也拿出来,给王后吧。”   姽婳接过致谢,素思道:“我看王后喜素净,这套玉的正好配你,我是不待见你,不过你这妹妹沅湘,我很喜欢,在我宫中待些日子,算作你的回礼吧。”      沅湘冲姽婳眨眨眼睛,笑对素思说好,姽婳也就由她。   回去的路上,禾木智对姽婳说:“今日秋高气爽,不如到花园里赏菊。”   姽婳打个哈欠:“你自去吧,昨夜折腾半宿,还真是困了。”   禾木智嗯了一声:“也是,我也想歇息会儿。”      姽婳说声随你,禾木智笑笑:“还没问过婳儿来历,婳儿几岁到的国师府?”   姽婳心中升起警觉:“八岁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可是作为国师传人进的国师府?”   姽婳说是,禾木智道:“可是一去,就被教导清规戒律?”      姽婳说那是自然,禾木智道:“既如此,婳儿怎么还对男子动心?”   姽婳没说话,禾木智看她愣怔的神情,揶揄道:“婳儿脸红了。”   姽婳的手抚上脸颊,禾木智笑意更深:“难道,婳儿从没守过清规戒律?”   姽婳窘迫着,禾木智道:“是不是婳儿并不情愿做国师,是先师逼迫你?”      听到逼迫二字,姽婳怒气上升,大声道:“先师没有,逼迫我的,从来只有你一人而已。”    ☆、两夫妻      那日禾木智没有随姽婳回长安宫去,夜里很晚方归,亥时刚过,姽婳听到他轻悄悄起身,第二日夜里依旧如此。   足有两月光景,夫妻二人竟没有相互面对过。   朝堂上慢慢有了传言,说是王上经常不来早朝,疏于朝政。   也有说王上王后不睦,王上常常趁夜出宫,天亮方归。      这日兰芷入宫,谈笑间对素思提及这些传言,素思当场沉了脸,命人叫姽婳速来。   姽婳一进门,素思指指地上:“跪下。”   姽婳只得跪下,素思喝斥道:“身为王后,不能劝王上勤于朝政,也不能留住王上的心,他每夜出宫,你可知道?”   姽婳低头道:“夜里睡得死,不知。”      素思气得发抖:“朝堂不安,你倒睡得安然。”   姽婳说道:“母后也该知道,王上非耽于玩乐之人。”   素思道:“我的儿子,我自然知道,打小就有担当,可自从娶你为后,竟变了个人一般。”   姽婳有些无奈:“母后若担心,不如叫王上来回话,我真的不知他忙些什么。”      这时柳兰芷端了参汤出来放在案上,笑对素思道:“王太后喝些参汤,不要气坏了身子。”   姽婳站起身道:“原来是你挑唆。”   柳兰芷往素思身后一躲:“我不过是闲话几句,王后说我挑唆,我可担当不起,王太后可要为我做主。”      素思站起身来逼向姽婳:“谁许你起来的?还不跪下,今日就跪着吧。”   柳兰芷扶住素思一笑:“我们王府后花园里,栽了两株福寿梅,如今正含苞待放,想请王太后赏脸,前往一观。”   素思点点头:“也好,我也一年多未出宫门了,走吧。”      素思走前,换了四位女官来吩咐道:“你们几个看着王后,没有我说话,不准她起来,如若不然,打断你们的腿。”   姽婳不想连累他人,只能老实跪着,月娜禾渥基沅湘三人分头寻找禾木智,却不见人影。   傍晚时分,王太后打发人回来说,今夜宿在襄王府,只字未提姽婳。      到了夜半,禾木智回了长安宫,有三个人疾步迎了上来,李沅湘劈头骂道:“找你一日了,这么晚才回来,需要你的时候,你总也不在。”   禾渥基忙制止沅湘:“三哥快去永寿宫,三嫂只怕撑不住了。”   禾木智拔脚就跑,进了永寿宫,一把抱起姽婳大声道:“让你跪你就跪吗?你何时也这般顺从了?”      旁边几个陪跪着的女官忙说道:“王后是为了我们……”   禾木智气道:“你们也配……”   姽婳一把揪住他虚弱说道:“众生平等,没什么配不配的。”   禾木智看看那几个宫人:“都起来吧,你们都是服侍母后数年的人,多劝着些。      抱姽婳回了长安宫,让李沅湘喂她吃些粥,蹲下身掀起姽婳裤腿,膝盖处全是青紫,拿来药膏为她抹上,轻轻为她揉捏双腿,待她暖和了,方问道:“为何?”   没人说话,抬头看去,李沅湘嘘了一声,原来已睡着了。   打发走李沅湘,禾木智躺在姽婳身旁,将她抱在怀中,很快睡去。      这一觉睡得香甜,戌时的更鼓传来时,禾木智犹自熟睡,姽婳却从睡梦中惊醒,在黑暗中睁大双眼,旁边床榻上并无动静,难道昨夜没有回来?   姽婳欲要起身,这才感觉搭到身后温热的躯体紧裹着她,用力挣脱出来,移过桌上纱灯,看禾木智和衣而卧,再看自己也是衣衫整齐,这才想起昨日罚跪的事。   推一推禾木智道:“今夜不用去山谷吗?”      禾木智在她挣扎时已经醒来,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,昔日,她是高高在上的国师,如今因成了他的王后,被母后罚跪,她的清高骄傲,都被碾入尘埃。而这一切,皆因他的逼迫。   禾木智紧闭双眼,姽婳又推推他,低低说道:“寅时已过,快起身吧。”   禾木智伸手一勾,姽婳跌倒在他怀中,他的呼吸暖暖吹在耳边:“婳儿,昨日是为何?”      姽婳急道:“先放开我,放开才说。”   禾木智只好放开她,姽婳靠墙坐着:“如今的传言你都知道吧,不理朝政出宫渔色,我知道你每日凌晨赶去视察军队,又不能被人知晓,只能担着不贤的罪名,为你遮掩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她:“婳儿又是为何?为了天下?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习惯了吧。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她:“婳儿就当为我,可好?”   姽婳笑笑:“快走吧。”   禾木智低头一叹,起身要走,姽婳在身后叮嘱道:“天气越来越冷了,柜子里有新做的斗篷。”   禾木智脚步一顿,转过身来坐回床上:“今日不去了。”      姽婳说声不行,禾木智已坐下来,手摩挲着她的膝盖四周:“还疼吗?”   姽婳用力推他:“回你的床榻去。”   禾木智偏躺下来:“我老实睡觉,绝不碰你。”   姽婳不说话,身子离他远了些。      第二日醒来时,已是日上三竿,姽婳惊觉自己窝在禾木智怀中,慌忙避开,出去叫月娜说要沐浴,禾木智翻个身又合上眼,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,再小睡一会儿。   睡到正午方起,正用午膳时,月娜进来说:“外面传话来,说是襄王在书房候着。”   禾木智放下碗筷起身,姽婳要说吃完再走,想起他昨夜因斗篷不去军营,就紧抿住了唇。      夜里禾木智早早回来了,笑对姽婳说道:“婳儿可去过南部县?那里竹林清幽气候温暖,最适宜养生,二哥请了封地,我准了。”   姽婳有些发急:“纵虎归山,万万不可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防着谁也不用防二哥,婳儿多疑了。”      姽婳沉默着,直到就寝时方说道:“那你答应我,南部县不可有军队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二哥身子弱,厌武喜文,就是给他他也不要。”   姽婳说声但愿吧,翻身要睡,禾木智叫了声婳儿:“膝盖可还疼吗?”   姽婳说道:“有沅湘这个郎中在,好多了。”      禾木智跳下床来蹲下身道:“再给你揉揉。”   姽婳也不躲避,睡意朦胧说道:“我并不在意。”   禾木智低着头:“可我在意。”   姽婳说声随你,靠坐着渐渐睡了过去。      禾木智看着姽婳睡颜发呆的时候,襄王府内却不太平。   柳兰芷服侍王太后歇下后,回了屋中,禾绍元手里捧一本书,头也没抬道:“王太后要住到何时?”   柳兰芷笑笑:“她老人家愿意住到何时都行,这样热闹。”   禾绍元抬头看看她:“果真妇人之心,你以为,王后会一直跪着?”      柳兰芷握紧了拳头:“你说什么,我听不懂。”   禾绍元笑笑:“心里懂就好。”   柳兰芷看着禾绍元:“关你何事?”   禾绍元放下书本:“不关我事,今日跟王上请求,以南部县为封地,过了冬至就动身,这些日子怕是要你操心劳累。”      柳兰芷叫起来:“我不去。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你不是说过,嫁乞随乞嫁叟随叟,自然要去的,再说了,岳丈以为你我夫妻恩爱,要让他老人家放心才是。”   柳兰芷嗤笑道:“离了王城,你就甘心吗?      禾绍元笑得温和:“我能活着已是万幸,有何不甘心?”   柳兰芷冷哼一声:“你的书房中,满满几架子,不是兵书就是方略,只是包了诗词的外皮,哄傻子呢?”   禾绍元阴沉了脸:“我的书房,不是你能进的。”   柳兰芷一笑:“不如,我们联手。”      禾绍元站起身:“我没有兴趣。”   柳兰芷道:“等等,你拿走江山,我只要一个人。”   禾绍元笑了:“你要王上?”   柳兰芷捏紧了拳:“你既知道,为何要上门求亲?”      禾绍元又坐了回去:“你我不欢喜换了众人欢喜,岂不值得?”   柳兰芷愤恨不已:“你这样的人,娶妻何用?”   禾绍元笑得开怀:“若是岳丈知道你不安心侍夫,心里装着另一位男子,该当如何?”   柳兰芷气得身子发抖,禾绍元道:“还有,王太后在此,人多眼杂的,万一知道你的夫君床笫无能,兰芷这颜面……”      柳兰芷拿起桌上一个瓷盘砸了过去,禾绍元接在手里:“早些歇息,明日一早送走王太后,仔细收拾行装,你如今尚无跟我联手的资格,还是安心做你的襄王妃。”   柳兰芷叫道:“你狼子野心,我要告诉王上。”   禾绍元摇摇头:“我们兄弟情深,你说了,王上也不会信。”      柳兰芷跺脚道:“明日就进宫说去,你书房中的书就是凭证。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王上待你妹妹一般,若是你随意乱说,挑拨我们兄弟情分,王上定以为我娶妻不贤,日后会低看了你,你尽可一试。”   柳兰芷两手发颤:“你滚……”      禾绍元施施然出了门,柳兰芷待他走远,再忍不住伏案低泣,哭声压抑凄苦,唯恐被人听了去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我是不是对柳姑娘太心狠了? ☆、雪纷飞   王太后素思乐呵呵回到王宫,闭口不提姽婳罚跪之事,柳兰芷唤了一位女官来:“这几日宫中可有动静?”   女官回到:“一切太平。”   柳兰芷哦一声:“王上可回来过?”   女官笑道:“王上这几日都在宫中,没有离开。”   柳兰芷蹙了眉头:“白日夜里都在?”   女官笑说声是,柳兰芷烦躁摆摆手,说了声去吧。      她站在廊下,看着天地间飞舞的雪花,很快地上积了薄薄一层,看着那莹润的白色,心里舒畅了些,理理鬓发回到中厅,进门就看到禾木智含笑的脸。   她脚步顿了一下有些局促羞窘,禾木智招呼道:“兰芷来了,快进来坐。”   兰芷依言坐下,这才看到素思脸色有些不自在,素思猛喝几口茶,笑说道:“这孩子竟是个实心眼,我不过吓唬吓唬她,她怎么就跪了一日一夜?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母后既然说了话,她哪敢不从,若不是我次日回来,只怕要跪到今日了。”   素思烦恼道:“我是不喜欢她,可也不会折磨她,这可如何是好?膝盖可落下了病?”   禾木智道:“幸亏沅湘医术好,这几日好多了。”   素思叫人进来吩咐道:“快,请沅湘姑娘来,我要好好嘱咐几句。”      柳兰芷心中冷笑,这王太后如此糊涂,墙头草一般,风吹到那边,她就倒向那边。   禾木智一笑转了话头:“二哥请求了南部县为封地,说是过了冬至就走,兰芷知道吧?”   柳兰芷点点头:“听说那里天气温暖,对他的身子大有裨益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我的二哥,就交给兰芷了,二哥从小受尽冷落,还请兰芷心疼体贴他。”   柳兰芷笑语晏晏:“他是我夫君,王上放心。”      素思叹口气:“那就赶快回府准备吧,要收拾的物事怕是不少,缺什么了,打发人来说一声。”   柳兰芷只得起身告辞,跟禾木智行礼时,心里无限酸楚。   扶着侍女的手出了永寿宫,听到前方有嬉笑之声,笑声纯净欢快,柳兰芷心中一动,寻着笑声过去,前方空地上,李沅湘正团着雪球扔姽婳,一边扔一边嚷:“这可是今冬头一场雪,姐姐,你可真闷,女官们都不敢和我对打,你就和我对打一会儿,就一会儿。”      姽婳静静站着,笑看着李沅湘胡闹,李沅湘一转身,看到远处有一位聘婷的人儿,红色镶金的斗篷,滚了银白的毛边,站在雪地里分外好看,跳起来抱一个雪球,边跑边嚷嚷:“这位美人姐姐,过来和我对打。”   待走到她面前仔细一瞧,叹气道:“原来是你啊,扫兴。”   柳兰芷被勾起的几分顽闹之心,瞬间消逝,缓步走到姽婳面前:“王后好兴致。”      姽婳点点头: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,确实好景致。”   柳兰芷笑笑:“不想王后也有雅趣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听说襄王领了南部县为封地,南部县四季温暖,不会下雪,襄王妃今日可尽情观赏。”      姽婳因天地间银装素裹心情畅快,才跟柳兰芷随意说话,她本无意,柳兰芷却有心,一声冷哼道:“是,我碍了你的眼,如今被打发的远远的,你自然十二分得意。”   姽婳咪了双眼看着越来越大的雪片,鹅毛一般飞舞着,笑说道:“我没有襄王妃那么多的心思,襄王妃在那儿,于我都一样。”   李沅湘抱着雪球跑了过来:“襄王要去南部县?我看看去。”      她说走就走,姽婳摇头而笑,嘴里说道:“真是调皮,孩子一般。”   柳兰芷一声冷笑,抬步走要时,瞧见禾木智带着人远远而来,也就与姽婳一起抬头看雪。   禾木智到了近前,柳兰芷蹲身行礼,禾木智说声免了,瞧着姽婳一皱眉头。   柳兰芷心里一笑,她每次进宫都着意装扮,今日出门时看要下雪,特意换了红色,再偷眼瞧王后,一身的石青,看上去素净得可笑,她看禾木智过来,有意与王后并排站着,谁美谁丑,看不出的,除了瞎子。      禾木智指指柳兰芷:“瞧瞧兰芷,再瞧瞧你……”   柳兰芷的笑就带到了脸上,禾木智拉起姽婳的手:“大雪天的,就不知道披个斗篷吗?手都是冰凉的……”   柳兰芷的笑容一僵,姽婳笑笑:“此处是王宫内最开阔之处,赏雪景最好。”      禾木智一叹:“你呀,待雪停了,到青城山上看,岂不更妙?”   姽婳不说话,禾木智脱下斗篷为她披在身上,系好了带子,快步走了。   柳兰芷心中结了冰一般,冷眼盯着姽婳:“王后对王上有情吗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自然是有。”      柳兰芷摇摇头:“我不信,王上如此对你,我为王上不值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你如今已是襄王妃,何必苦苦执着,襄王性子阴冷,襄王妃多劝着些才是,日后有了儿女,襄王能因舔犊之心淡泊些,则是羌国之福。”   柳兰芷心中一惊,她自负腹有诗文,从未将姽婳放在眼里,以为她不过是因国师一句话,就好运做了王后,此时听她话语,似对禾绍元野心有所察觉……      姽婳笑看着她:“襄王妃不用装糊涂,你是聪明人,和襄王同床共枕,岂能不知?”   柳兰芷吸一口气:“同床共枕,王后可知,那是怎样的同床共枕?如此病弱之人,也要娶妻,真正可笑。”   姽婳裹了裹斗篷:“难道?”   柳兰芷冷冷一笑:“这下你更得意了?”      姽婳摇摇头:“襄王妃夫妻不睦非我所愿,只是,襄王心机深沉,是不是……”   柳兰芷笑得凄然:“是与不是,足以说明他对我的心意,逢场作戏罢了。”   姽婳默然,柳兰芷转身欲走,姽婳说了声等等,看着她道:“事已至此,你们夫妻如何,端看襄王妃如何去做。”   柳兰芷恨声道:“我没有你这样好的运气,白白拣了一个王后,王上对你又……你放心,我不会认命,也不会任人宰割。”      姽婳点头:“如此甚好。”   她看着柳兰芷远去,唤了人往沐阳宫而来,禾渥基回宫后,每日在书房埋头读书,今日沅湘去叫他赏雪玩耍,他死活不肯,看来,他依然在为柳兰芷伤情。   姽婳进了禾渥基书房,笑说道:“有件事跟渥基说,襄王夫妇冬至后要去南部县,以后南部县就是襄王封地,怕是经年不归,渥基得了空,就去看看襄王妃。”      禾渥基手中的笔掉在地上,怔忪一会儿,弯腰捡起笔道:“如今再去见她,把二哥搁在何处?还是不见了。”   姽婳拍拍他肩头,看着书案一角的小像沉吟道:“沅湘不知到哪儿疯去了,渥基可能陪我赏雪去?”   禾渥基摇摇头,姽婳拉起他手:“走吧。”      柳兰芷回到襄王府,听到书房中有笑声传来,走近了隔窗看去,李沅湘看着一个坛子,搓着手说道:“这梅瓣上采下的无根水,融化了埋在地下,来年烹茶最好,对你来说煎药最好,你去南部之前,我隔三日来一次,好好为你调养,去了南部县,也要按时服药,知道吗?”   禾绍元背对着窗户,衣袍上斑斑点点都是雪花融化的痕迹,点头说道:“李郎中吩咐,莫敢不从。”      李沅湘白他一眼,禾绍元哈哈笑起来,他面对柳兰芷的时候,泰半是不苟言笑,即便是笑,也是冷笑讥嘲,为何今日笑声清朗如此开怀?   李沅湘盖好瓷坛一抬头,指指窗外道:“哦,你家王妃回来了。”   禾绍元没有回头,只嗯了一声,笑说道:“沅湘捂一会儿手,我们再去取些。”      柳兰芷掉头就走,回了屋接过婢女捧着的参汤,喝几口蹙了眉头:“不对……”   婢女忙跪下请罪,柳兰芷将汤碗地给她,笑容有些怪异:“不关你事,此事蹊跷。”   披了斗篷到了梅园外远远看着,听到李沅湘叽叽喳喳说着什么,禾绍元笑声朗朗,间或说一句:“沅湘小心些。”      柳兰芷心中疑惑更浓。   夜里待禾绍元回到屋中,笑说道:“不想王爷也是怜香惜玉之人,知道自己无能,明明喜欢着沅湘姑娘,也不敢提亲。”   禾绍元瞧了瞧她:“你猜到了?确实如此,再喜爱,我也不能害她终身。”   柳兰芷冷笑一声:“不能害她终身?我的终身就不是终身吗?”      禾绍元坐下倒杯茶:“你的终身我管不着。”   柳兰芷气极冷笑:“若是沅湘姑娘知道,该做如何想?对了,沅湘姑娘可是郎中,说不定能治王爷的病。”   禾绍元手中茶盏掷在墙上,咬牙说道:“你既不安分,我这就进宫请旨,明日就动身去南部县。”      柳兰芷抹去脸上飞溅来的茶渍,木然坐着,心中越来越恨,恨到极处潸然泪下,只觉自己是天地间最可怜之人。    ☆、她为何   大雪初融,禾绍元执意上路,柳兰芷泪别王城,来到南部县,终日郁郁寡欢。   二月二后,王上下了旨意,三月举办羌国头一次科考,举国权贵哗然。      颁下旨意这日夜里,禾木智回到长安宫,姽婳没有睡下,禾木智笑问:“可是在等我吗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渥基午后跑来,说是要悄悄参加科举,看看能得个什么名次,我才知道。此举将改变羌国格局,触动权贵利益,你小心些。”   禾木智说声知道了,姽婳笑笑:“那就早些睡吧。”      如今夫妻二人,虽日日同房而居,依然是不同榻,禾木智虽国事繁忙,夜里回来也常常跟姽婳说说话,说的多是朝堂之事,他也想说些别的,姽婳却懒得应对。   谈到国师,姽婳每每见解精辟,这时候禾木智看着她,心中恍惚回到了昔年的国师府。   一个高高在上,一个恭敬有加。   心里钦佩日盛,待姽婳日渐一日得客气起来,有时候想与她顽笑几句,总觉唐突。      第二日,御书房奏折高垒,理由不一目的相同,反对科举。   禾木智推至一旁不予理会,隔些日子,各部落头人奏折陆续到来,菩顶仗着自己是王上嫡亲的舅父,从流沙部赶了来,对禾木智说道:“王上效仿汉人也得有个限度,羌人自古以来武力当国,亲贵大臣都是习武出身,一兴科举,弄一帮只会咬文嚼字的无用文人,于国不利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如今羌国太平,自当文武并举。”      菩顶气冲冲道:“到时候中举的如何安置?,听说汉人没有部落,只有郡县,难道羌国也要效仿?”   禾木智点头:“舅父也有英明时候。”   “英明?”菩顶叫道:“王上这是要坏祖宗根本,令所有亲贵寒心。”   禾木智手指轻叩椅子扶手:“既是亲贵,当为国为民,孤意已决,休要再议。”      夜里,领议政露佛得请了菩顶去,几盏美酒下肚,菩顶将禾木智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告知,露佛得心惊不已,他当年投效参商部,乃是法卡提拔,在他心里,禾日勒易于掌控,宁愿禾日勒做王。   菩顶走后,他思前想后,若科举得行,中举之人皆是柳翊楚门生,怪不得柳翊楚不争名利一心兴学,原来意在如此,果真汉人奸诈。话说回来,若非王上支持,他又能如何?      露佛得想尽了办法阻止科举,亲贵在他示意下,到上书房或痛哭流涕或破口大骂或触柱撞墙,央求者有之威胁者有之软硬兼施者有之,甚至惊动王太后劝说,禾木智其心不改,总是一句,孤意已决。   眼看到了二月末,领议政府中设了盛宴,邀请了各位亲贵大臣,禾木智因盛情准备亲往。      姽婳竭力阻止:“不可,眼看科举在即,要防止有人狗急跳墙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此次科举,领议政从未反对,因有他的支持,亲贵大臣们才不敢异动,这次一定要去。”   姽婳想了想:“既如此,我也同去。”   禾木智高兴道:“换衣吧。”      姽婳指指梳妆台上的花钿:“都有些旧了。”   禾木智起身执笔:“我来画。”      到了领议政府上,王上王后坐了首席,姽婳头一次亲临这样盛宴,略略有些不自在,禾木智将素菜都移到她面前,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她的手。   酒一巡菜一味丰盛奢华,兼有鼓乐歌舞助兴,席间众人兴致越来越高,姽婳微笑端坐,掩饰心里的不耐。   气氛高昂时候,露佛得起身为王上王后斟满酒杯,笑说道:“王上王后亲临,敝府蓬荜生辉,臣祝王上王后福禄康泰,请王上王后满饮此杯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王后不善饮酒,孤代劳就是。”   姽婳摁住他手,端起酒杯道:“领议政盛情,怎能代劳?此酒清香,妾正想喝一杯解馋。”   禾木智一笑,她若破了酒戒,也好,笑眯眯看着姽婳喝了下去,举起自己酒杯刚要沾唇,姽婳身子一软倒在他怀中,气息微弱说道:“王上,此酒有毒。”      禾木智一把抱住姽婳喝声来人,麟安带着亲卫骑兵涌了进来,将众人团团围住,两个跟随来的太医为王后针灸把脉,偌大的宴会厅鸦雀无声。   露佛得好不容易醒过神来,趴伏在地上老泪纵横:“臣冤枉,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,怎敢在自家门前给王上下毒,王上明鉴。”      禾木智煞白着脸不发一语,露佛得哀哀叫着王上,禾木智烦躁摆了摆手,咬牙道:“若是王后有个三长两短,孤要你阖府陪葬。”   两位太医一通忙乱,王后依然昏迷,禾木智听到禀报说脉相平稳,略略松口气道:“摆驾回宫,露佛得下狱,阖府兵围待命。”      禾木智抱着姽婳回到长安宫,李沅湘跑了出来,笑嘻嘻问道:“如何?姐姐可是昏睡了过去?”   禾木智愣了愣回过神来,喝问道:“你又试验新药?你可知道惹出了多大祸端?”   李沅湘鼓着腮帮道:“凶什么凶,是姐姐临去前要我给她的,我问她作何用,她说要栽赃领议政。”      禾木智进里屋将姽婳扔在床上,沉声吩咐道:“今日起,王后幽禁,不准离开长安宫半步。”   李沅湘唉了一声,禾木智已大步离去。   禾木智恼怒不已,看来她依然当自己是国师,认定露佛得有异心,就设计栽赃,欲先除之,她可知露佛得居高位多年,朝中泰半是他的亲信,牵一发而动全身,若无十足把握,岂能随意动手。      正动笔写着赦令,麟安进来了,躬身施礼道:“禀报王上,太医院已经确证,酒中确实有毒。”   禾木智瞪着麟安:“果真?”   麟安说是,禾木智拳头砸在案上:“说实话。”   麟安低了头,跪下道:“王上,机不可失。王后为了扳倒露佛得,不惜以身犯险……”      禾木智更加恼怒:“以身犯险?她何以如此大胆,孤知道露佛得反心日炽,可他并无异动,如今就凭一杯致人昏迷的毒酒?”   麟安道:“刚刚领议政府中,房前屋后暗藏弓箭手刀斧手无数,臣已捉了几人严加审问,说是摔杯为号,只怕王上一喝了酒,露佛得就会下令。所幸王后早了一步。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麟安又道:“还有一事……”      禾木智坐回椅子:“好个麟安,你还有多少事是孤不知道的?”   麟安道:“大约去年中秋,姐姐拿了一支箭回来,说是王后让臣秘密查一件事。箭柄上画着太阳符号。”   禾木智想起去年去峨眉途中受了箭伤,国师拔下箭后一直守着,他醒来后,曾让他看箭头的符号,他以为是禾日勒所为,当时禾日勒已经蠢蠢欲动,他加强了戒备,没有再提此事。      麟安又道:“臣秘密追查数月,禾日勒因双臂神力,用的箭要比常人重许多,箭柄中特意灌铅,拿着沉重,一旦射出杀伤力极大,铅乃羌国稀缺金属,是以禾日勒的弓箭有专人保管,每次练箭后都要仔细清点。”   为禾日勒保管弓箭的小厮名叫飞奴,飞奴因禾日勒兵败被俘,麟安找到他细细询问,他方说出,昔日有一位神箭手曾以重金向他买过三支箭,他因惧怕责罚,做了三支一般摸样的滥竽充数,禾日勒每次练箭,他都特意挑选其余的,这三支只是摆设。      那位神箭手有一特征,左手六指,麟安派人苦苦寻访,终于昨日查得,此人叫做燕子虚,捉到牢中尚未动刑,他就承认去年五月有人曾许他重金,让他去峨眉山方向截杀一人,他射出一箭,自以为百发百中,不曾想有人扑向被射之人,箭射歪了,他欲要再补一箭,就听到一声阿弥陀佛,方明白男子身旁竟是国师。   他逃回去后,再未敢碰过弓箭,他知道,早晚有一日,白石神会来责罚他,去年大雪的时候,他悄悄来到王城,跟踪让他杀人的那位男子,原来是露佛得的师爷。      禾木智沉默着,直到东方天边发白,方说道:“可都办得妥当?”   麟安道:“已写下供状签字画押,人收在牢中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考验一下燕子虚品格本领,若是能用,就留在铁骑中,好好磨练。”   麟安说声是,禾木智让他起来,淡淡说道:“此事,麟安为何不让孤得知?”      麟安道:“昨日见到王后,方知燕子虚意图射杀之人,竟是王上,这才答应和王后联手。此前一直以为是王后的私事,都知道王上和王后不睦,臣只不过看姐姐的情面。”   禾木智脸色更加阴沉:“都知道王上王后不睦?你还知道什么?滚出去。”   麟安冷静说了声是,一瘸一拐走了。      禾木智靠坐在椅子里,微闭了双目似在养神,去年中秋,不就是禾日勒被放出的日子吗?原来婳儿去问过他,知道不是他后,就拜托麟安秘密查访。   婳儿婳儿,你既怨恨我,为何又要处处助我?    作者有话要说:王上啊,你说她是为何? ☆、畏高症   禾木智合眼到天亮,接着一日忙碌,黄昏时分回到长安宫,在宫门外徘徊良久,月娜闻讯匆忙出来行礼,禾木智摆摆手:“王后如何了?”   月娜笑道:“昏睡到午时就醒了,跟沅湘姑娘有说有笑的,没事了。”   禾木智嗯了一声,她何时也能跟我有说有笑?      月娜请他进去,他摇摇头:“孤想些要事,休要让人来扰。”   月娜笑道:“回屋里想也一样。”   禾木智皱眉道:“我看到王后就心烦。”   月娜有些不满:“王后昨夜昏迷着,王上将人扔下就走了,听麟安说有些误会,如今误会解了,也该致歉才是。”      禾木智更加烦躁:“孤不是忙吗?”   月娜撇撇嘴:“这会儿不是不忙了吗?”   禾木智吸一口气:“月娜,你是女官,麟安就算是你的弟弟,也不能私相授受。”   月娜嗤笑道:“我是女官吗?当初可是王上求着我侍奉王后的。”      禾木智气结:“月娜,还有没有王法?”   月娜嘟囔道:“既然将人抢了来,就好好待着,一忽儿阴一忽儿阳,一忽儿冷一忽儿热,算什么?”   禾木智脸都青了:“不是孤抢来的,是国师说,王后受命于天。”      月娜又是一声嗤笑:“别人不知道,我能不知道吗?受命于天,人也不能从地底下冒出来吧?真是的,听说王后酷爱戏水,我猜测是王上趁着王后河中沐浴,将人家抢回来的,那日清早一进去,王后未着寸缕。”   禾木智低了头:“待王后睡着了,孤再回去。”      果真就在宫门外站着,待到里面灯光暗了下去,方迈步进屋,轻手轻脚在姽婳床榻边坐下,看着她沉睡中的容颜,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,就那么看着,一动不动。   正怔忪出神的时候,姽婳睁开了眼睛,看着他笑了:“一夜一日没有合眼,不困倦吗?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很困,却睡不着。”      姽婳坐起身:“王上想不想吃些沅湘给的药,可以昏睡五六个时辰,醒来后精神十足。”   禾木智扯扯唇角却没笑出来,好半天才说:“婳儿,是我的错。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收到麟安消息的时候,没想好要不要跟你说,又看你对露佛得信任,我就自作主张了。”   禾木智低了头:“婳儿,我……”      姽婳手指轻轻碰一下他的发梢,禾木智身子一僵,姽婳手已缩了回去,笑道:“你心里知道就好,只是王上,我已被幽禁深宫,若是长安宫都不让出去……”   禾木智拍拍额头:“是我疏忽了,看谁敢幽禁你。”   姽婳一笑躺了回去:“睡吧。”      禾木智却不动:“我们说说话。”   姽婳嗯了一声,禾木智沉吟着:“婳儿来国师府前家在何方?可有亲人?”   姽婳摇头:“没有了,先师怜我孤苦,收留了我。”   禾木智又问:“婳儿承继国师衣钵,可是自愿?”   姽婳道:“先师圣人慈心,岂会逼迫我。”   禾木智掩饰着心中失望:“那么,婳儿跟沅湘一样,一心向佛,准备一生都入佛门?”   姽婳笑道:“那倒不是,机缘巧合罢了。”      禾木智打个哈欠:“刚刚还精神十足,这会儿撑不住了,睡吧。”   姽婳答应一声,禾木智起身踱步到自己床榻,躺了下去偷眼瞧着姽婳,脸上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。   禾木智带着笑容进入梦乡,又带着笑容醒来,醒来时听到姽婳在外面与月娜低低说话,听不清说些什么,只是感觉心中舒畅,就那么躺着听了很久。      用过早膳喝着清茶,随口问月娜:“今日二十几?”   月娜笑道:“二十三了,明日就是清明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姽婳:“婳儿,今日去采茶,可迟吗?”   姽婳一笑:“不迟,王上准我出宫吗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我陪着王后同去。”      二人驱车来到国师府换了衣衫,出后门沿石阶而上,石阶尽头处是羊肠小道,走着走着小道也没了,漫山越冬的枯草间点缀着嫩绿的小苗,姽婳看禾木智停下脚步,笑道:“我来带路吧。”   她折一根木棍拨开荒草前行,山林越来越深,古树遮天蔽日,偶尔有飞禽掠过,在树梢鸣叫,禾木智笑道:“果真清幽。”   穿过密林,前方悬崖峭壁处,有一颗粗大的茶树,其上新绿点缀,清香扑鼻。      禾木智拦住姽婳:“此处太过危险,我去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我每年都来,无事。”   竹篓背在身后,过去两手抱住树干,两腿盘住,敏捷往上攀爬,禾木智看得目瞪口呆。   他惊讶中,姽婳已置身树冠,掐着叶尖扬声道:“这采茶呀,就象凤点头,下手要轻要巧,不是谁都能采的。”      禾木智仰着头,也不接她的话,不时提醒说:“婳儿小心些,小心些……”   一阵山风吹过,茶树叶晃动,姽婳的裙裾随着风翻飞,禾木智心突突跳着,跑到树下张开双臂:“婳儿,婳儿快下来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刚采了一小半。”      禾木智答应着转身欲要回去,一眼看到脚下万仞绝壁峻峭矗立,翻腾的白色云海空旷辽远,似乎深不可测,就觉肠胃中开始翻腾,头晕目眩中心悸不已,下意识后退几步,跌坐在地上。   他试探着睁开眼,极目处群山低伏,他似乎置身孤峰之上,他想要大叫,却喊不出声,再一回头,身下孤峰也无,自己坐在虚浮的云朵之上,稍不小心就会坠落,摔得粉身碎骨。      他茫然抬头去,哪有什么茶树,姽婳漂浮在空中,正翩然下落。   他惊骇得心跳如鼓,朝姽婳伸了伸手,就晕厥过去。      待他醒来时,挣开双眼对上姽婳的眼,姽婳看他醒来抿了抿唇,扭脸说道:“没事了吧?”   禾木智看看四周:“这是哪里?出什么事了?”   姽婳指指远方的茶树:“王上仔细想想。”   禾木智眨眨眼想起什么,敷衍笑道:“孤头疼,想不起来了。”      姽婳哦了一声:“那王上可能站起?我们要尽快下山,日落前赶回王宫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已经向西的日头,双肘支撑着站了起来,姽婳将水囊递给他,看他喝了几口,又扔过一方绣帕:“额头上都是冷汗,擦擦吧。”   禾木智觉得两腿发软,强撑着挪步,姽婳掏出几枚野果:“这是五味果,我每次采茶都要带几颗,若是疲倦了,可醒脑提神。”      禾木智接过去咀嚼着,口中酸甜苦涩麻一一袭来,当下精神陡增,随着姽婳下山,只是一路沉默,姽婳也不说话,只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禾木智,然后就扭脸偷笑。   回到宫中,姽婳自去沐浴换衣,禾木智一把揪过沅湘,拉到无人处恶狠狠问道:“给孤下了什么药,从实招来。”   李沅湘甩开他手嚷道:“谁给你下药了,你怎么了,有何症状?”      禾木智说句:“原来没下药啊,果真没下药吗?”   李沅湘赌咒发誓道:“若下了药,就让佛祖厌弃我。”   禾木智哦了一声,似乎有些失望。      晚膳后,李沅湘笑嘻嘻冲禾木智招手:“出来,我告诉你,你吃了什么药。”   禾木智跟着她出来,李沅湘哈哈笑起来:“姐姐不让我说,我偏要说,堂堂王上,原来有畏高之症,笑死我了。”   禾木智皱眉道:“什么畏高之症,一派胡言。”      李沅湘绘声绘色:“我问姐姐怎么只采了半罐茶叶,姐姐说,王上犯了畏高之症,就下山了。你是不是胸闷心悸两腿发软一头冷汗,对了,严重的还会有癔症,比如说发觉山峰没了,自己孤身一人正往下掉,或者……”   禾木智再不理她,自顾回屋去了。      回屋扭着脸不看姽婳,沐浴后出来也不看姽婳,就寝后脸冲着墙,只觉无比懊恼。   想着李沅湘的话,自出生后骄傲自信的禾木智,头一次知道无地自容的感觉。   正难堪的时候,身后幽香扑鼻,一只柔软的手搭上肩头,禾木智想躲,身子却挪不动……      姽婳笑道:“怎么?难为情了?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姽婳手已挪开,笑说道:“畏高症呢,并不是胆小懦弱之故,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,再勇敢的人也难以克服。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姽婳又笑道:“先师的一本书中有此记载,不信可以去看。”      禾木智一翻身:“当真?”   姽婳点点头,禾木智看着她的笑容,又翻过身去,就算是娘胎里带来的,也太丢人了,况且当着婳儿的面,那些丑态都被她看了去。   姽婳一笑回床睡下了,禾木智一夜时梦时醒,睡得极不安稳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骄傲的王上,也有不足。。。话说俺的文是不是很难看,这数据,简直惨不忍睹,惨不忍睹。。。 ☆、雨前茶   第二日是清明,王宫照例祭祖,祭祖后禾木智就不见了踪影。   之后接连许多日,他夜里回来都汗涔涔的,姽婳以为他去离人谷练兵去了,不以为意。   很快就是二月二十八日,黄昏时分,禾木智早早回来了,手里拿着一个罐子递给姽婳:“害婳儿没采够明前茶,只好雨前茶充数。”      姽婳接过茶叶:“王上还在意畏高症?后日就要科考,露佛得还在牢中。”   禾木智今日分外高兴,坐下说道:“能采得这雨前茶,我就知足了。”   姽婳将茶叶放在案上:“看来王上心中已有定夺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露佛得绞杀,阖府男子斩首,女子变卖为奴。”      姽婳手攥住了桌上瓷坛:“王上不觉,此举太过严苛?”   禾木智摆摆手:“此次科举阻力重重,正好拿露佛得开刀。婳儿闻闻茶叶香不香。”   姽婳揭开盖子一闻:“青城山那颗茶树上的?”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我爬上树采的。”      姽婳狐疑道:“你不是?”   “畏高症?娘胎里带的?”禾木智朗声笑起来:“这些日子以来,为露佛得求情的,阻挠科举的,为了避开他们,我每日都到青城山去,开头还是吓得要死,拿了绳子一头绑在远离悬崖的大树上,一头系在腰间,闭了眼睛犹不敢挪动半步,第二日慢慢敢闭着眼睛走过去,第三日睁开眼睛走到悬崖边,又出现了癔症,醒来时身子已吊在悬崖下,爬上来时天都黑透了,要不是那绳子……”      姽婳想起他最近有一日夜半方归,疲惫而虚弱,没有沐浴进屋就倒在床上,心里若有小针刺过,微微疼了一下。   禾木智指指桌上瓷罐:“如是反复,我终于敢闭着双眼上树了,后来慢慢睁开眼睛,却不敢往下看,直到今日,终于把叶子都采了下来,采茶的时候,都依着婳儿所说,凤点头,对吧?”      禾木智说着,拇指食指做个姿势,姽婳一笑:“今日采茶,腰间可绑了绳子?”   禾木智垮下脸来:“绑了,本想磨练到不绑绳子,可是明日要忙了,明年,明年一定……”   姽婳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身,手指碰一下他脸:“真是个傻子。”      禾木智俯首看着姽婳低语道:“婳儿觉得,我这次做得很好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做得很好。”   禾木智若得了奖赏的孩子一般,笑了起来。   姽婳站起身:“有沅湘藏好的雪水,我来给王上烹茶。”      禾木智看她起身忙碌,摸摸自己的脸,似乎指尖也染了她的清香。   茶香袅袅,姽婳捧一盏递到禾木智手里,禾木智正仔细品味,姽婳道:“王上,严惩露佛得,自然会震慑贵族,可他是三朝老臣,太过严苛,新科进士难免畏惧心寒。”   禾木智放下茶盏:“王后自小念佛,慈悲心肠,想要孤轻饶他们,王后说一声就是,不用做出这等亲密形状。”      姽婳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,只专注品茶,细细嘬饮着直到一盏见底,方笑道:“这茶虽不若明前茶清香,却别有一股醇厚,王上说呢?”   禾木智默然,姽婳笑道:“王上的茶凉了,换一杯热的吧。”   说着话又斟一盏,禾木智接过去:“婳儿,刚刚……”      姽婳笑道:“刚刚没什么,我只尽我的心,王上自管做王上要做的事。”   说完不待禾木智回答,起身沐浴去了。   沐浴后出来,禾木智已不见人影,只留桌案上冷茶几盏。   姽婳摇头自语:“浪费了这好茶。”      夜里,禾木智待姽婳熟睡了方回,站在床前看着她,手指尖悄悄触碰到她的掌心,依然是柔软而温暖,心中却冰凉怅然,低低一叹来到屋外,出了长安宫,在书房中默然坐了一夜。   第二日一早去永寿宫请安,一进门就听到欢快的笑声,有人冲了过来:“玛依娜见过王上。”   素思在旁笑道:“玛依娜顽皮,听到王城有盛事,闹着来凑热闹。”      禾木智笑笑:“长高不少。”   素思笑道:“也更漂亮了。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玛依娜道:“王上,怎么不见渥基?”   素思也说:“这些日子功课很紧吗?来了坐都不坐,请过安就走,问忙些什么,也不说话。”      禾木智道:“他也该长进了,如此甚好。”   素思拉过玛依娜的手:“王后去年七月进宫,再有四个多月就满一年,到时候王上可再纳一位可心的王后。”   禾木智摇头:“一个就够了。”      素思笑道:“母后知道你的心思,眼下这个并不可心,总要有个可心可意的陪着你,母后才放心,你自管忙碌,此事就交给母后操心,可好?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玛依娜好奇道:“这个王后不好吗?为何要着急再纳?”   素思摩挲着她的手:“貌丑声哑性子又冷,别说王上,普通男子只怕都受不了。”      禾木智皱了眉头,起身道:“昨夜没回长安宫,我回去看看。”   素思看看玛依娜:“你表妹好些日子没来了,你们小时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……”   禾木智没说话,玛依娜笑道:“姑母记错了,王上小时候满腔抱负,才不屑跟我玩闹,跟我好的是禾渥基。”      素思哦了一声:“渥基小你三岁。”   玛依娜咯咯笑道:“就是因为他小,比女孩儿还漂亮,又乖巧又黏人,才愿意跟他玩闹,当他是家里的布娃娃了。”   禾木智一笑:“儿子回长安宫去。”      也不看素思,起身就走了,回到长安宫,姽婳正用早膳,看他进来笑道:“一起用吧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坐下了,也不动筷子看着姽婳道:“露佛得一事,我心里已有定夺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那就好,用膳吧,凉了。”      用过早膳又烹了茶来,笑说道:“以前只知明前茶的好,如今方知雨前茶的香。”   禾木智叹口气:“那几日定是疯了,为了……”   姽婳递过一盏茶:“为了什么?”   禾木智抿了唇,半天方道:“为了婳儿,明年能喝到我亲手采的明前茶。“      姽婳点点头:“不错,前两年的好茶都给了王上,王上也该回报一二。”   禾木智盯着茶盏中袅袅冒出的香气:“我欠你的,委实太多。”   姽婳摇头:“你我之间,何来欠字。”   禾木智伸个懒腰:“昨夜一夜未睡,我歇会儿去。”      姽婳说了声好,唤来月娜道:“渥基这几日苦读,之前采的茶给他送去。”   不想禾木智不依:“那是我最爱喝的,婳儿前两年给的茶,把我嘴养刁了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还跟渥基争吗?我倒觉得昨夜采来的更好。”   禾木智问声为何,姽婳低头笑道:“有王上的心意在其中。”      禾木智一喜捉住她手:“我的心意,婳儿可尽知吗?”   姽婳不答话,只随着他往里屋而来,指指床榻道:“一个时辰后我叫你。”   禾木智躺下来犹未松开她手,姽婳随他坐在床沿,笑说道:“睡吧。”      禾木智合上双眼,以为难以入眠,不想很快沉入梦乡,醒来时姽婳依然坐在床沿,正静静看书,看他翻个身,顺手为他掖了掖被角,笑说道:“谁能想到,堂堂王上,睡着时竟孩子一般。”   禾木智紧闭着眼睛装睡,直到姽婳推他唤他醒来。      他醒来起身道:“有些渴了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这就烹茶去。”   茶端在手中,禾木智笑问道:“婳儿可曾见过玛依娜?”   姽婳摇头:“不曾见过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是我的表妹,她要在永寿宫住些日子,婳儿若见了定喜爱她,是个娇憨的姑娘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就是王太后之前中意的王后人选?”   禾木智饶有兴味:“婳儿如何得知?”   姽婳笑道:“襄王有一次和渥基说起。”      禾木智点点头,起身道:“我去书房去了。”   姽婳看着桌上喝了一口的茶,皱眉道:“昨夜到这会儿,浪费了许多,暴殄天物圣所哀,月娜过来……”      一个时辰后,禾木智书案上摆了满满一盘子的小饼,禾木智笑对月娜说道:“这样的小饼,倒是头一次见。”   月娜点点头:“民女也是头一次见,是王后亲手所做,面粉里揉了王上喝剩下的茶叶,王后说不忍浪费。      禾木智笑着拈起一块,整个塞进嘴里,大嚼着说道:“告诉王后,很香。”   月娜皱眉道:“王上,这吃相可真是,唉……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“明前茶”是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。“雨前茶”是清明后谷雨前采制的茶叶。 ☆、君子兰   王上亲自主审露佛得,因证据确凿定罪下狱,二月的最后一日问斩,其族人流放。   露佛得这根大树一倒,上奏反对科考的人越来越少。   阳春三月,柳翊楚回到雅安王城,禾木智着其主考。   陆续有青年书生到来,禾木智一过问,皆是寒门子弟,知道亲贵都在做无言反抗。      科举前头一日,萨苏幼子朔骏来到王城,报名参加科考,禾木智大悦亲自召见,问其可是偷着前来,朔骏君子谦谦:“我虽从小苦读,自然要来一试。”   禾木智嘉许,以萨苏的威望,他的儿子肯来,堪为亲贵子弟表率。   果然,第二日凌晨又来了几名亲贵公子。      科考在柳翊楚主持下有序进行,三月底放榜,寒门子弟轩骁中了状元,朔骏榜眼,探花乃一位叫做嵇斡的,禾木智问属哪一部,柳翊楚笑道:“名册中没有,是臣特意关照进的考场,王上猜猜是谁。”   禾木智手指敲敲书案:“能令先生关照,又不入名册,难道说……这小子不太可能啊。”   柳翊楚笑道:“正是四王爷。”      禾木智高兴得抬脚出门,往沐阳宫而来,半路折到长安宫,进门大声道:“渥基化名参加科考,婳儿猜猜,他成绩如何?”   姽婳笑道:“总不会中了三甲吧?”   禾木智点头:“探花,没想到这小子争气,我准备给他个封号,婳儿看取个什么字?”   姽婳笑道:“你希望他顺遂安泰,不如就就取乐字。”   “乐王,很好。”禾木智牵起姽婳的手:“走,看看他去。”      来到沐阳宫,禾渥基正在写字,瞧见兄嫂一起进来,忙起身迎接。   姽婳笑道:“渥基厉害,中了探花。”   禾渥基笑道:“果真?”   禾木智一板脸:“怎么不是状元?”      姽婳一拍他手:“行了,刚刚还赞赏有加,这会儿见了他又从严了。”   禾木智一笑:“可还想去中原游历吗?”   禾渥基喜出望外:“三哥不用我等到十五?”   禾木智摇头:“从今日起,半日习文半日练武,足以防身了,就可前去。”      正说着话,王太后素思进来了,两个姑娘一左一右扶着,一个是刚刚去报喜讯的李沅湘,另一个姑娘姽婳不认识,秀美杏眼身段高挑,脸庞有些黑红,过来向禾木智行个礼,看着姽婳道:“这就是王后吗?我看是个美人,姑母怎么总说貌丑不足为后?”   素思装作没听到,姽婳点点头:“这位姑娘是?”   那姑娘爽朗笑道:“我叫做玛依娜,是流沙部菩顶之女,王太后的侄女,王上的表妹,禾渥基的表姐。”      说着话跟姽婳行礼,姽婳回了礼,玛依娜朝禾渥基招手:“臭蛋,还不过来拜见表姐?你就是中了探花,在我这儿也是臭蛋。”   众人都笑起来,禾渥基红着脸过来行礼,素思拉过他的手骄傲说道:“可真是出息了,先王若泉下有知,唉,待我见了他,再跟他分辨。”      李沅湘笑道:“王太后这话听得我糊涂,先王既认为渥基有出息,跟他分辨什么?”   素思冷哼一声:“渥基生下来就女孩儿一般,粉嫩粉嫩的,待到周岁,一屋子的东西那个都不要,爬到一个女官脚下,掀起裙子摸人家绣鞋,女官躲闪,他就哭,不得已让女官脱了鞋子,他才笑了。先王就说没出息,我很气,就跟王上说,定是你摸女官的脚,让渥基瞧见了,那是我唯一一次顶撞先王,先王气得三月没理我。”      众人都笑起来,素思问禾木智如何赏赐,禾木智笑说:“封号乐王,另建王府并赏赐土地。”   素思点点头:“甚好,还有一桩,渥基该定亲了吧?”   玛依娜哈哈大笑道:“我还没嫁人,臭蛋急什么?姑母,再等两年吧,毛孩子一个,怎么娶妻生子?”      素思想想说也是,禾渥基笑道:“亏得表姐。”   玛依娜朝他做个鬼脸:“小时候别人欺负你,不也是我护着你吗?”   素思坐一会儿走了,禾木智和姽婳随后也离去,禾渥基要玛依娜留下,说是带她出宫闲逛,李沅湘也要凑热闹,因她近日刻苦劳累,姽婳就由着她去。      三人出了王宫沿街乱逛,一路吵吵嚷嚷又吃又喝,几位卖东西的大娘笑道:“这三个丫头,一个赛一个俊。”   李沅湘和玛依娜笑得差点背过气去,吃的东西喷了对方一身。   禾渥基也不恼,笑嘻嘻说道:“自小就被人这么夸赞,习惯了。”      逛了三个时辰,三个人腿都木了,禾渥基一眼瞧见襄王府大门,笑道:“二哥府里最清雅了,我们进去歇歇。”   守门人一看是禾渥基,忙请了进去,原来永福宫呆着的几名老仆还在,襄王府中一尘不染。管事过来凑趣道:“四王爷来了,记得四王爷爱看君子兰,这几日正好开花了。”      禾渥基说声好,带着李沅湘和玛依娜进了花房,碧绿光亮的叶片晶莹剔透,花朵娇艳动人,李沅湘一声欢呼,弯腰逐株观赏,玛依娜远远站着,吸一口气笑道:“不只花朵美丽,叶片都如碧玉雕刻一般,果真不是俗物。”   禾渥基瘫坐在木凳上笑道:“咦,表姐竟成了雅人。”      玛依娜呸了一声,李沅湘喊道:“刚刚管事不是说,四王爷最爱君子兰吗?”   禾渥基摆摆手:“其实我看不出好来,是二哥喜欢,我只是怕他无聊孤寂,陪他凑趣而已,二哥总说什么,百花虽好不用问,唯有君子压群芳,又说我花开后百花杀。”   李沅湘听到禾渥基的话,心中一惊,禾绍元怎会如此?      禾渥基又道:“不过三哥的说法不同,三哥说君子谦谦,温和有礼,有才而不骄,得志而不傲,居于谷而不卑,这才是君子兰脱俗之处。”   李沅湘点点头:“确实如此,襄王偏颇了。”   玛依娜眨着眼睛听着,似懂非懂。      三人歇息够了,从襄王府出来已是午后,襄王府对面是一处竹林,因禾绍元喜爱竹子,当年建府时禾木智特意令人种植,如今已是郁郁葱葱。   竹林边站着一位白衣少年,长身玉立风姿翩然,玛依娜指了指:“这个人,难道是,君子兰的花神吗?”   李沅湘瞄一眼:“雅致罢了。”      禾渥基悄悄在李沅湘耳边说:“表姐就喜欢这样的男子,清瘦儒雅,在她眼里,这样的就是仙人。”   李沅湘点点头,看看状若呆痴的玛依娜:“魂儿都被勾去了,如何是好?”   禾渥基一笑:“我有法子,夜里不是有琼林宴吗?你照我的做就是。      当夜琼林盛宴,王上王后款待众位进士,禾木智亲自拷问才学。   李沅湘拉了玛依娜,换了女官衣裳,一左一右站在姽婳身旁,看这些青年人谁高谁矮,谁胖谁瘦,谁俊谁丑,更爱看他们被拷问得汗水淋漓的狼狈模样。   玛依娜却直盯着一位斯文俊俏的男子,他面对王上拷问,坦然自若娓娓叙说,比状元犹要自信几分,就是禾渥基,也略略有些拘谨。      玛依娜越看越欢喜,笑得弯了眉眼,李沅湘指着禾渥基看向玛依娜,正搓着衣角无限娇羞。   双眸一转,扯扯姽婳衣袖,姽婳顺着玛依娜的目光,看向玉树临风般的朔骏,再看看大大咧咧的玛依娜,原来她喜欢这样的男子。   玛依娜中途退席,换了衣衫在宫门外等候。      好不容易宴席散了,众人陆续向外走来,朔骏走在最后,旁人都三三两两相伴着低声交谈,唯独他只身走在最后,与众人格格不入,若群星捧着的皎月。   玛依娜抑制着羞意朝他走了过去,微微屈膝道:“朔骏公子。”   朔骏有过目不忘的本领,此次科考为了不至显眼,有意收敛得了第二。      他认出是王后身旁的女官,回一礼道:“姑娘找在下?”   玛依娜点点头:“朔骏公子可喜爱君子兰?”   朔骏有些意外,玛依娜笑道:“襄王府中养殖数株名品,想请公子前往观赏。”   朔骏笑笑:“多谢姑娘盛情,可是夜已深了。”      玛依娜扬眉道:“我都不怕,公子怕了?”   她站在月光下,闪亮的双眸若星儿一般,身上有好闻的清香,不若父亲那些姬妾,一身的脂粉,朔骏轻轻点头:“姑娘盛情难却,走吧。”   玛依娜一笑:“碧叶青青伴君生,多以纯绿向来人。”   朔骏笑了,接口道:“一朝悄然花自放,妩媚万般温柔心。”      二人相视一笑,朔骏道:“敢问姑娘芳名。”   玛依娜笑道:“我叫做玛依娜,乃是流沙部头人菩顶之女。”   朔骏脸色大变:“你我素昧平生,姑娘还是请回吧,告辞。”   玛依娜看着他疾步而走的背影,喃喃说道:“今科榜眼,日商部萨苏之子朔骏,就是你了。我们改日再见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玛依娜的爱情。。。 ☆、贺新娘   各新科进士并未封官,而是陆续回到原籍,三月底,柳翊楚接替露佛得,成为领议政,几个强大的部落得讯后暗自练兵,私下里相互联络,一旦有变即起兵反抗。   因南部县距离王城最远,消息尚未传到。   这日,禾绍元回来寻到后园,柳兰芷正站在池塘边,嘴里低低念着:      谁道闲情抛弃久?每到春来,惆怅还依旧。   日日花前常病酒,不辞镜里朱颜瘦。   河畔青芜堤上柳,为问新愁,何事年年有?   独立小桥风满袖,平林新月人归后。      禾绍元一笑走到她身后,柳兰芷察觉背后有人,欲要转身脚下一滑,眼看就要掉进池塘,禾绍元一把拉住了,将她拽着远离了岸边,柳兰芷待要挣开双手,禾绍元一把将她抱在怀中,颤声说道:“吓死我了,兰芷若掉进水里,初春水寒,我……”   柳兰芷挣扎着冷笑:“襄王何苦装模作样?”      禾绍元放开她,凝望着她,眼眸中的忧伤稍纵即逝,柳兰芷心细,自然看到,心中一片茫然。   禾绍元一阵苦笑:“我伤兰芷至深,难怪兰芷不信我。”   柳兰芷愣住:“你……”   禾绍元紧紧攥住她手:“随我去个地方。”      禾绍元拉她去了花房,那是他常常独自呆着的地方,柳兰芷从未踏进一步。   禾绍元指着花畦,细长的绿色叶子中间,一簇簇黄花娇羞绽放,他低低说道:“兰芷知道吗?这就是芷兰,我头一次见到兰芷,就穿的这样颜色的衣衫,可当时,我坐在木轮车上,不敢直视。”      柳兰芷微微动容:“你……”   禾绍元长叹道:“沅有芷兮澧有兰,思美人兮未敢言。”   回身看向柳兰芷,柳兰芷低了头:“我……”   刘绍元牵住她手,坐在花畦旁的木椅上。      “我的心思,从未言说,当日听到柳先生欲将兰芷许配于我,我欣喜若狂,第二日一早就上门提亲,我知道兰芷心中没我,可我,宁愿同床异梦,也要娶你,只要你能在我身旁,我就知足。   可是我的身子病弱,新婚之夜,看着美丽的兰芷,有心无力,我……   后来,我知道兰芷的心上人是王上,我嫉妒得快要发疯,跟王上请了南阳为封地,因为此处离他最远。   我四处寻医问药,可总是不成,我悔恨害了兰芷终身,一次次对兰芷说些伤人的话,我看着兰芷日渐憔悴,心里比兰芷更为难受,只能常常呆在花房,把这些花当做兰芷。   近日我的身子好转,郎中告诉我已经可以行夫妻之礼,我兴冲冲来找兰芷,险些将兰芷吓得掉下河去,我那会儿,心跳似乎要停了,兰芷,纵使你心中没我,我相信终有一日,我们会……”      禾绍元握住柳兰芷的手深情凝望,柳兰芷望着他俊秀的脸,幽幽花香袭来,有些醉了。   迷离之际,禾绍元将她抱在怀中,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:“兰芷受的苦,余生我将加倍补偿。”   他的怀抱温暖有力,柳兰芷孤寂日久,若将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,在他怀中越靠越近,眼泪慢慢滑落下来,滴在禾绍元肩头。      禾绍元捧住她脸吻了上去,一滴滴吮去她的泪水,他的身上带着芝兰香气,浅浅的淡淡的,柳兰芷眼泪越流越急,禾绍元叹着气,更紧得将她搂在怀中,在耳边轻唤着:“兰芷,兰芷,日后,再不会让你哭。”   柳兰芷伏在他怀中尽情哭泣,禾绍元轻拍着她的后背,低低吟诵:      玉缕青葳蕤,结为芳树姿。   忽惊明月钩,钩出珊瑚枝。   灼灼不死花,蒙蒙长生丝。   饮柏泛仙味,咏兰拟古词。   霜风清飕飕,与卿长相思。      柳兰芷渐渐止了哭泣,趴在他怀中不敢抬头,禾绍元抚着她的长发:“今日,就让这些芷兰作证,我和兰芷,全了夫妻之礼,兰芷可愿意吗?”   柳兰芷羞不可抑,轻轻点了点头。   禾绍元抱起她平放在木椅上,伸手去解她的衣衫。      柳兰芷满面通红,不敢直视禾绍元,身子因紧张而轻颤着,轻阖了双目头侧向一旁:“绍元,光天化日的,不如……”   禾绍元轻笑道:“兰芷怕了?”   柳兰芷点头又摇头,禾绍元直起身看着她莹白玲珑的躯体,缓声吟诵:      晚来一阵风兼雨,洗尽炎光。   理罢笙簧,却对菱花淡淡妆。   绛绡缕薄冰肌莹,雪腻酥香。   笑语兰娘,今夜纱厨枕簟凉。      柳兰芷更是羞不可抑,久苦的心似汪在水中,原来懂我的人就在身旁,我却不知。   我爱兰他也爱兰,我喜诗词他也喜诗词,我……   臆想间,下身有坚硬闯入,身体若撕裂一般疼痛,她啊的一声惊叫:“疼,绍元,我疼……”      禾绍元并未停下,动作有力而急迫,钝痛的折磨似乎永不停歇,柳兰芷紧咬着唇,两手攀上他肩头,有热流涌入体内,禾绍元停了下来,站起身道:“初次都会疼,兰芷下次就不会疼了,我去叫人来服侍。”   柳兰芷羞臊说道:“不用,我自己来。”   起身穿了衣衫,脉脉望着禾绍元,禾绍元一笑:“头发有些乱了。”      柳兰芷理了理,禾绍元冲门外说声来人,进来两个婆子,禾绍元吩咐道:“扶王妃回房,王妃今日疲惫,好生伺候她歇息。”   两个婆子忙应着扶了柳兰芷,柳兰芷当着她们的面不好说话,只望着禾绍元。   禾绍元笑道:“我还有些事,夜里回来。”      柳兰芷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,抿嘴一笑,他也有害臊的时候,看都不敢看我。   回到房中蜷在榻上,整日都在想花房中的一幕,若做梦一般。   原来夫妻恩爱是如此滋味,今日方尝。   眼看天色将晚,起身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小像,又到箱笼里翻出一沓诗稿,到廊下拿了火盆,一一焚烧,直到全部燃为灰烬。      夜里禾绍元一进门,柳兰芷扑了过来,依偎在他怀中,双手搂住他脖颈,温柔说道:“绍元,以前的诗,我都烧了,从今以后,我的心里只有绍元。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甚好,日后无论我做何事,兰芷都陪着我吗?”   柳兰芷重重点头,禾绍元看着她,搂住她腰笑问道:“可还疼吗?”      兰芷羞红了脸,禾绍元笑道:“还有一事,我如今好是好了,不过郎中嘱咐,不可太过频繁,隔好些时日才可再次……”   兰芷脸色更红,低头道:“都依你就是。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不过,美人在怀,我把持不住,你我还若以前,我住书房,若想兰芷了,就过来。”      兰芷羞臊不已,拍一下禾绍元手臂道:“都说依你了,还这么多话,真是。”   禾绍元哈哈大笑:“那我走了。”   兰芷一把拽住他手:“喝些茶吧,我煮的。”   禾绍元说了声好,夫妻对坐饮茶,兰芷说个不停,禾绍元笑着,间或点头应声。      如此夫妻恩爱半月,柳兰芷收到父亲家书,父亲做了领议政,柳兰芷心想,领议政就是相国,父亲在中原朝廷受人排挤,如今终有明主赏识,一腔抱负得以施展,幸甚!想到禾木智,心中竟是一丝涟漪也无。   提笔回了家书,问候父亲一切可好,信末写到,女儿很好,与夫君十分恩爱,父亲放心。不似以前写家书,直说女儿安好,对禾绍元只字不提。      夜里禾绍元回来,兰芷笑说道:“父亲做了领议政,绍元尚不知道吗?”   禾绍元一愣,看着兰芷抿紧了唇,兰芷笑道:“你啊,每日游山玩水,对政事甚少关心,自然是不知的。”   禾绍元笑了:“兰芷知我。”      柳兰芷低了头:“可是,绍元,我之前一颗心都在王上身上,怎么一日之间就……绍元,我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?”   禾绍元看着她,好半天起身过去揽了她在怀中:“兰芷自然不是,你我是夫妻,以前的事过去就好,别在想了。”   柳兰芷靠在他怀中点点头,禾绍元一把抱起她道:“已经半月了,我再难忍受。”      兰芷嗯了一声,声音如蚊子一般:“那日花房之事,我也总是想起……”   禾绍元将她扔在床上,身子压了下来,很快柳兰芷又尝到那日的钝痛,她咬牙受着,我的心既给了他,自然要忍着,只要他欢快就好。   事毕禾绍元很快进入梦乡,柳兰芷看着他背对自己的身影,清瘦颀长,慢慢依偎过去,脸贴住他后背,不曾想得遇良人。      第二日禾绍元醒来,兰芷正含笑在窗边画画,听到动静回头笑道:“绍元过来看看?”   禾绍元过去,画中是他的小像,点点头说声好,道:“兰芷,我今日出去会几个文友。”   兰芷想说什么,他已抬步走了,兰芷一笑,何时成了急性子?   提笔在画像旁写下,君子端方温良如玉。      等着他夜里回来给他看,谁知夜里不见人影,想着他说的把持不住,也就一笑睡下了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GN,人家长得帅,人家甜言蜜语,人家会念几句诗,你就相信他是爱你吗?备注:芷兰是蕙芷的简称,指蕙兰和白芷。 ☆、熏香炉   因新科进士没有封官,各部落头人暗自松口气,羌国暂得太平。   四月,禾木智和柳翊楚召集几名留下的新科进士,忙着编纂羌律。      这日,禾木智看柳先生高兴,笑问:“先生可有喜事?”   柳翊楚点头:“今日一早收到兰芷家书,说和女婿夫妻恩爱,之前从未提过襄王一句,臣一度以为给兰芷选错了人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先生爱女情切,多虑了,我二哥自然是上佳的夫婿。”   二人一笑,转入正题。      眼看就到端午,禾木智每日早出晚归,只是无论多晚,夜里总要回来。   有时候也问问姽婳的想法,姽婳就说:“律法不可太过严苛,也不可太过轻纵,且律法之本意在令人生畏惧之心不敢触犯,而不是触犯后如何责罚。”   禾木智就笑:“婳儿为何事事都能说到精要,若是婳儿做大王,只怕比我还要强上几分。”      姽婳就笑,禾木智不知,姽婳这些日子也在关注律法,似乎这些年习惯了,禾木智做什么,她就在背后默默关注什么。   天气渐暖,姽婳身上衣衫越来越薄,有时候禾木智看着看着就神游天外,再忙碌也难耐欲/望,可是想到她所说逼迫二字,就忍着不去近她的身。      端午这日,玛依娜一脸喜气来了王宫,笑对禾渥基和李沅湘说:“可记得朔骏?”   二人点头,玛依娜笑道:“过些日子,他就是我家夫君了。”   素思不悦道:“你父亲竟愿意?”   玛依娜笑道:“开头自然不愿,架不住我一哭二闹三上吊,说来也怪,我正闹着呢,朔骏他们家就派人来提亲了。他定是和我心有灵犀……”      禾渥基和李沅湘闹着羞她,素思拧了眉头,过一会儿道:“请王后来。”   姽婳进门就是好一通训斥:“瞧瞧你这王后做的,王上整日忙碌,没见你去书房送过一次汤,煮过一次茶,养尊处优的也行,怎么这肚子也不见动静,眼看你们成亲快一年了,过两月还未怀上,就让王上再纳后,此事,我说话还是算的。”      出乎她的意料,姽婳既未反抗也不冷淡,思忖一会儿说道:“母后,我知道了,我和王上努力就是。”   她如此说,素思反有些哭笑不得,摆摆手道:“玛依娜也定亲了,唉,纳谁才好?就在流沙部里找吧,只能是表亲了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母后不用急着找人,两个月后怀不上再说。”   素思瞧瞧她:“那我们可就说定了。”      出了永寿宫,沅湘正担忧看着她:“姐姐答应得倒爽快,你如今和王上……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此事不要紧,你帮忙就是,上次说的那个香。”   李沅湘惊讶道:“依兰香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就是那个,今夜点上就是。”      李沅湘还要说话,姽婳道:“就这么定了。玛依娜和谁定亲了?”   李沅湘哦了一声笑道:“胡图部萨苏之子朔骏,玛依娜早就看上了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中榜眼的那个?一点不象萨苏,大概随了其母。”   李沅湘说道:“玛依娜说了,他就是君子兰花神。”      姽婳不说话,只默默走着,刚进了长安宫宫门,停住脚步吩咐身后的月娜:“速请王上来。”   李沅湘看她回了屋,吐吐舌头心说,这也太性急了些,手里哪有现成的依兰香?还得回国师府药房一趟。      过一会儿禾木智匆忙而来,进屋问姽婳何事,姽婳道:“刚听到玛依娜和朔骏定亲的消息。”   禾木智有些惊讶:“胡图部和流沙部素无往来,婳儿如何看?”   姽婳道:“萨苏会有极端举动,一者借着王上母族,表示顺从投效之意,二者,萨苏在拖延时日,以备起兵反抗。”   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由着他吧,离人谷之中兵士,也需实战锤炼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看来王上倾向后者。”   禾木智一笑:“总要敲山震虎,这些头人才能老实。”   两人自顾说话,没有看到月娜端了焚香炉进来。      姽婳说是,沉吟道:“可是玛依娜,不是害了她了吗?”   禾木智叹口气:“舅父贪财,定是萨苏家的聘礼厚重。”   姽婳一笑:“这次你错了,是玛依娜喜爱朔骏,哭闹不休。”   禾木智嗯一声:“恐怕两者兼而有之,只是在羌国,退亲乃奇耻大辱,正好给了萨苏借口。如今就算我也没法阻拦这桩亲事。”      有好闻的香气袅袅而来,禾木智双眼眯了一眼,觑着姽婳道:“婳儿今日戴的什么香?”   姽婳摇头:“我素来不喜那些。”   禾木智深吸一口气:“真香啊,对了,婳儿说玛依娜喜爱朔骏?那婳儿,可有喜爱的男子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自然是有。”   禾木智走了过来,一把抱起她道:“你的心不给孤,人却早已是孤的,这辈子休想逃开。”   姽婳一挣扎,禾木智抱得更紧,他身上的气息,似青草似甘泉似山风,姽婳陶然,伸手搂住他脖子,埋头在他怀中。      她主动而顺从,禾木智欣喜不已,抱她滚倒在床榻间,香气扑鼻,二人都陷入迷醉,禾木智几个月来因姽婳而隐忍的欲望汹涌而来,淹没了所有理智,若勃发的野豹一般,凶猛而任性,姽婳环住他腰背承受着,偶尔低吟出声,声音依然有些沙哑,禾木智听来却十分悦耳。   他猛然停住,抱紧了姽婳道:“婳儿,叫我……”   姽婳紧抿了唇,他的双唇压了下来,舌侵入她的口腔,厮磨辗转挑逗着,忽然就笑了,孩子一般,停下来看着姽婳,看着看着低低说道:“婳儿,我们终有今日,真好……”      姽婳也笑了,想说什么羞于启齿,只是双手轻抚一下他的后背,禾木智身子轻颤着脸紧贴在她怀中,姽婳的手抚上他的发,似鼓励一般……   禾木智双手托住她臀,二人密密结合,一丝缝隙也无,似激狂风来,行云布雨,高山之巅,阴阳合欢。      几度翻覆,从狂风暴雨到柔风细雨,窗外天光已暗,不知何时,熏香炉中香已燃尽,禾木智瘫倒在床满足叹气,将姽婳圈在怀中,吻着她头发笑道:“今日,我可没有逼迫婳儿……“   姽婳笑道:“让沅湘在熏香炉中加了依兰香,本来说是夜里用,谁知这丫头会错了意……”   禾木智瞳孔骤缩,手臂松开她道:“为何?”   姽婳笑笑:“我想要怀孕生子。”      禾木智又抱住她:“原来如此,婳儿想要为我生子了吗?”   姽婳拢拢头发:“王太后说这两个月怀不上,就要再为你纳后,我不想与旁人共事一夫。”   禾木智笑了一声,冰冷得有些刺耳:“王后清高孤傲,自然不想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不错。”      禾木智松开她,起身穿了衣袍,头也不回走了,自此后夜里再不回长安宫。      六月玛依娜成亲,七月羌律颁布,设立郡县,新科进士封官派往各地,九月萨苏起兵,一路攻城略地往南而来,禾木智亲自领兵前去镇压。   出发前一夜,姽婳来了长兴宫,进了门禾木智看着她:“今日,王后可燃了熏香炉?”   姽婳没听到一般屈膝道:“有事请求王上。”      禾木智点头说讲,姽婳看着他:“请王上带我出征。”   禾木智断然拒绝:“不可。”   姽婳低头半晌方道:“那就请王上将萨苏活捉回王城。”   禾木智说声好,姽婳又道:“还有玛依娜……”      禾木智一笑:“王后挂心的人和事,还真是多……”   姽婳绞着手:“我回去了。”   禾木智说声好走,姽婳到了门口方回头道:“萨苏勇猛,又凶残狡诈,王上要小心才是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她:“王后,是,在关心孤吗?”      姽婳没有说话迈步出门,后面有人疾步追来,一把攥住她手:“今夜若陪着我,我就都依你。”   姽婳回头看着他:“你是白石神授命的王上,定会平安归来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她,慢慢松开了手,姽婳笑笑:“还有一事,王上不在宫中这些日子,我想回国师府去,请王上……“   禾木智一笑:“撤了监视你的人,是吗?”      姽婳点点头,禾木智瞧着她:“看来王后有些日子没想着逃跑了,自从那日,王后说孤逼迫你,孤就撤了监视王后的人,王后若想走,早就可以离去。”   姽婳望着他:“那就好,明日禀报了王太后,我就出宫,王上那一日回来,我就那一日回来,王上答应我,定要活捉萨苏。”      禾木智点点头,看着她出了宫门,方才回去,一夜好眠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王上,兴你熏香,就不兴婳儿熏香吗?你恼什么?两只快好了,我发誓... ☆、愿为蛾   第二日禾木智率军出征,青城山脚下八万兵士整齐列阵,惊动了整个羌国,军队出发一个时辰后,几个一直中立观望的大部落头人,派兵前来援助,禾木智打发了他们回去,说不用,有胆小的主动将兵权交了地方官府。   过几日,柳相发了文书,说是置办军备银两不足,几个援兵被退的头人忙忙送来了银两。      禾木智走后,姽婳向素思请求,前往国师府小住。素思一惊:“万万不可,国师她老人家,谁敢打扰。”   李沅湘笑嘻嘻道:“王太后有所不知,我是国师的嫡传弟子,我去说话,肯定行的。”   素思不信,一个时辰后,姜婆婆亲自来了,素思忙热忱招待,姜婆婆笑道:“国师说王上出征,请王后前往国师府诵经祈福。”      素思忙痛快应下,姽婳嘱咐禾渥基好生陪伴王太后,禾渥基摆弄着刀剑点点头,姽婳拍拍他脸:“若偷跑去参军打仗,这辈子休想去中原。”   禾渥基苦了脸,姽婳笑道:“王上亲征,若你也走了,后宫无人照料,他岂不是更忧心吗?”   禾渥基说声知道,又说:“我若闷了,可不可以到国师府找三嫂?”   姽婳板着脸说:“不行,王上回来之前,你不许离开王宫半步。”   禾渥基噘着嘴答应了。      姽婳回到国师府,到离人谷呆到天色擦黑,红肿着双眼回来,额头青黑一片,姜婆婆和李沅湘看着她叹气,她反而笑道:“已向先师告罪,只要王上平安归来,我日后就只是他的王后,再和国师没有丝毫关系。”   姜婆婆一喜道:“想明白就好,其实先师让你戴着面纱示人,就是为你留了后路,本来好好的,谁知道王上竟然……”      姽婳愕然道:“留后路?先师不是说怕我年纪轻,不能服众吗?”   姜婆婆笑道:“那只是面上的说法,先师疼爱你,我这里有她的手书,若不是有这一层,你和王上成亲那日,我定会设法阻拦,你多年痴心,若能在王上身边,也是机缘。”   姽婳低了头:“我如今,渐渐有些明白。”   李沅湘撇撇嘴:“只是王上心思藏那么深,也不知道为的什么。姐姐,满了一年,他真的要纳新后吗?”      姽婳摇摇头:“不知道,沅湘,今日的经书可都读过?该抄写的可抄写好了吗?”   看沅湘点头,笑说道:“走吧,我们吃饭。”   第二日一早去了佛堂,整日诵经祈福,没有看到国师府前后都添了哨兵把守。      李沅湘以为姽婳日日呆在佛堂,是在向先师忏悔,有一日福至心灵,问道:“姐姐是不是担忧王上?”   姽婳点头:“去年攻打定王都险些丧命,何况萨苏,萨苏此人,英勇善战又狡诈阴险,不好对付。”   李沅湘道:“我去王宫打听。”      姽婳一把抓住她手:“不许打听,他回来了,再告诉我和他有关的消息,回来之前,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。”   李沅湘道:“听说萨苏很怕国师。”   姽婳摇头:“他的母亲已经去世,再无人可以约束他。”      过几日,禾木智带领大队人马驻扎在岷岭一带,此处为萨苏南下必经之路,且宽进窄出易守难攻,禾木智和众将官议事毕,吩咐道:“都下去,麟安留下。”   麟安说道:“王上放心,王上在意的人,全都严密保护,王宫,南部襄王府,国师府,都有队伍死守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王后她,好吗?”      麟安道:“去离人谷哭了一日,第二日起就整日呆在佛堂,木鱼和诵经之声不绝。”   禾木智沉默片刻,对麟安道:“将玛依娜接回王宫。”   麟安说是,领命去了。   禾木智起身来到帐外,抬头看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,哭过了,可有些许释怀?      萨苏听到探报,禾木智亲率十万大军前来,皱眉道:“再探。”   再探依然,方知又低估了禾木智,命令人马停止前进,深夜在营帐中徘徊思忖对策,自己人马只有三万,对方十万,己方人马多年安逸,对方却是有备而来,此刻箭在弦上容不得后悔,他连夜修书三封,一封由葵一封禾日勒一封菩顶。      清晨,他唤来狸奴的弟弟醜奴:“可想为狸奴报仇?”   醜奴趴在地上:“做梦都想。”   萨苏点头:“好,狸奴当日为禾木智所杀,禾木智,就是醜奴的仇敌。”   醜奴抬起头:“王上?王上为何要杀害我的兄长?”   萨苏笑道:“为了给我些颜色,毫无缘由,他就折断了狸奴的脖子。”      醜奴起身目眦尽裂:“求头人将我派为先锋官。”   萨苏应下,将原来先锋官柯蒙换回,叮嘱一番道:“快去快回。”   柯蒙带人抄近道往胡图部而来,进了萨苏府邸,直奔摘星楼而来,自从萨苏起兵,玛依娜就被囚禁在此。   柯蒙冲了进去,不想人去楼空。      原来,昨日夜里,玛依娜持刀挟持朔骏,骑马逃了,已经派了人给萨苏送信,一队守卫正在骑马追赶。   柯蒙气得咬牙:“起兵前就该杀了她祭旗。”   沿着追赶之人留下的印记,柯蒙率人来到一处密林,听到里面隐约有人声,心中一喜冲了进去,迎面碰上几个人抬着一副担架。      担架上之人正是朔骏,脸色苍白身上血渍斑斑,说是被玛依娜砍了几刀,又从马上扔下,断了一条腿,这群人追赶玛依娜时,正好听到他在大声呼救。   柯蒙冲担架一抱拳:“敢问小公子,那个贱妇逃往何方?”   朔骏吃力说道:“她骑的是千里驹,这会儿早到禾木智兵营了。”      柯蒙不肯放弃,吩咐围着朔骏的人好生伺候,自己带人继续追赶,朔骏喊声等等,颤颤:“柯将军,有柯将军护送,我才能放心。”   柯蒙皱了眉头,头人何等英勇,怎会剩下这样没用的儿子?可他是头人幼子,最受头人宠爱,只得耐下性子道:“小公子,那个贱妇是我们致胜的筹码,我们必须去追。”   朔骏一把抓住他手:“柯将军,我昨夜,真是被吓破了胆,那个女子凶残不说,此处有多有豺狼虎豹出没,柯将军一定要将我送到父亲的兵营,有父亲在身旁,我才可心安。”      柯蒙抽出手来:“小公子不可,头人嘱咐过,小公子文弱,呆在府中发能平安。”   朔骏有些生气:“柯将军的意思是,我很没用?”   柯蒙低头说不敢,朔骏看着他:“那就好,柯将军听命就是,你们……”   朔骏抬手指指周围的人:“所有的人,都护送我前往父亲的兵营,否则,我即刻咬舌自尽。”      柯蒙嘴上说声遵命,心里暗骂不止,一行人抬着朔骏往萨苏兵营而去。   黄昏时分,人抬进萨苏营帐,萨苏听了禀报脸色铁青,咬牙照着朔骏就是几个巴掌:“你故意放走了她,唬弄了这些蠢货,唬弄不了我。”   朔骏双耳嗡嗡作响,两眼直冒金星,嘴角鲜血流出,半天缓过神来微笑道:“这门亲事,儿子本就不愿,如今双方开战,她是敌人之女,走了好,一了百了。”      萨苏手掌又抬了起来:“留着她,可多方掣肘。”   朔骏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:“父亲逼着儿子娶她,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,不开战则缓和与王上关系,开战了她就是筹码。”   萨苏手掌没有挥出:“你看出来了?一直当你是书呆子。”      朔骏笑道:“儿子执意前往王城参加科考,也是为了缓和父亲与王上关系,父亲可知?”   萨苏愣愣看着他,朔骏又笑道:“儿子喜欢玛依娜,头一次见面,她性子疯野,却为了与我接近,句句不离君子兰,父亲眼中的书呆子,在她眼里,确是兰一般的君子,父亲说说,我能不喜欢她吗?可她却是菩顶的女儿,儿子只能将她推得远远的,可父亲瞒着儿子执意求亲,她成了我的妻子,我曾刻意冷待她,可她如火一般的性子,儿子抵挡不住,心甘情愿成为了她的飞蛾……”   朔骏说着话,嘴角的血流得越多,神智也有些昏聩,他双颊赤红着:“她的腹中,有了我的骨肉,我就是死,也要保她安全……”      萨苏看他呓语着昏死过去,抖着手大声呼喝来人,请郎中,快……   朔骏神智昏聩的时候,麟安带着玛依娜进了禾木智的大帐,玛依娜看见禾木智就笑,笑着笑着眼泪刷刷流了下来,哽咽说道:“王上,为何要有征战?”   禾木智走过来,手搭住她肩:“朔骏娶你,本就是阴谋。”   玛依娜摇头:“萨苏是,朔骏不是,他不是……”      泪光中,朔骏走进摘星楼,递给她一把刀:“走吧,赶快回到王城。”   玛依娜不肯,朔骏跪下求她:“求你,为了我们的孩子,我答应你,一定活着,就算被俘,受尽屈辱,也一定活着见你,见你和孩子。”   玛依娜将刀架在他脖子上,二人骑了千里驹,逃了出来。      追兵就在身后,在一处密林边,朔骏突然抢了她手中钢刀,照着自己猛砍,玛依娜惊呼着来不及阻拦,他已经翻身跳下马去,朝着马臀扎了一刀,马儿受惊一路狂奔……    作者有话要说:亲,加个收藏,给个评论,支持一下呗。。。呗。。。 ☆、相见欢(上)   姽婳足不出户,每日在佛堂前诵经,李沅湘却总跑出去,一日姽婳开口道:“沅湘也不准出去打听战事进展。”   李沅湘讶然:“姐姐如何知道?”   姽婳看看她:“每次回来虽然不说话,神情却不同,跟打听是一样的。”      李沅湘开口道:“可是姐姐,前方的战事,让人心焦。”   姽婳摆摆手:“我不想听。”   李沅湘住了口,姽婳低着头,敲击木鱼之声却停了,离人谷中兵力十二万,禾木智留了四万,刻意隐瞒实力,萨苏兵力五万,他治军严苛,手下个个敢打敢拼,双方鹿死谁手,就看战术和耐力……      姽婳站起身,对李沅湘道:“我去山顶走走,莫要跟来。”   李沅湘追了出来:“姐姐是明白之人,不听不说,难道心里就不担忧吗?”   姽婳回身看着她:“不到战事结束,自然双方各有小胜小败,听了也是自寻烦恼。如今形势,只能等待。”   李沅湘叫道:“是啊,正如姐姐所说,双方各有胜败。”      姽婳笑笑:“是以沅湘忽喜忽悲,不如平稳心境,努力修为。”   李沅湘似懂非懂,看着姽婳脚步轻巧出了国师府。   沿途有兵士遥遥行礼,姽婳微笑着一一颔首回礼,走到半山腰转身回了国师府。   李沅湘问为何,姽婳笑道:“我若执意上山,他们自然要跟着,心中难免心上八下,生怕出了差池,为了他们心安,我还是不出门的好。”      李沅湘道:“姐姐此话,是说王上为了保护我们?我怎么觉得是监视,怕姐姐趁机逃跑。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他不是那样专注小节之人,他分得清轻重。”   李沅湘哦了一声:“这么说来,姐姐原谅王上了?”   姽婳笑笑:“错了就是错了,跟是否原谅无关。”      禾木智在兵营大帐中端坐看书,时不时还轻笑几声,麟安因昨日打了败仗,嘴角急起几个火泡,他进来时,禾木智看看他笑道: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麟安又着急了。”   麟安气道:“自开战以来,王上竟然不参与指挥战事,大小事都让臣看着办,王上此举何意?臣憋了好些天,今日不得不问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如今军中将士,除了铁骑和原定王麾下招安来的,其余将士多是头一次上战场,孤来呢,是为了鼓舞士气。”   麟安不解,禾木智起身敲敲他头:“孤,堂堂一国王上,难不成日后战事,每次都要孤亲力亲为?麟安,你是兵马大元帅,你不指挥将士好好打一场胜仗,日后谁能服你?”      麟安道:“可是,萨苏这厮……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遇上萨苏这样的对手,是麟安的福气,你放心开打,胜了算你的,败了,孤来承担。”   麟安依然拧着眉头,禾木智说声回来,笑道:“我方兵力八万,萨苏五万,何须顾虑?”   麟安张张嘴,禾木智道:“萨苏的军队打过几场硬仗,比我们经验丰富些,就当他们陪我们练兵。”      麟安点点头,禾木智看着他一脸苦相,笑道:“还有,我们后援充足,萨苏如今被各方孤立后方吃紧,他比我们怕拖,越拖他越急,一急就会出错。”   麟安若有所悟,禾木智道:“元帅有必胜的信念,将士方有士气,还有,如今天气转冷,军衣可齐备?”   麟安说:“早换了夹的,棉衣已在运送途中。”      禾木智又问:“粮草可充足?”   麟安道:“一切充足,柳相事事妥当,将士的家属也都顾及,将士们毫无后顾之忧。”   禾木智说声好,坐下去捧着书半晌说道:“柳相和渥基都有信来,后宫朝堂一切安好,只是……”   麟安忙道:“王后也一切安好。”   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依然是幽居佛堂吗?”   麟安回道:“有一日出来了,行至半山腰又折返回去。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麟安道:“不过守卫队长说,王后面色平静,跟他们微笑着,颔首回礼,军士们都说王后亲切平和。”   禾木智嗯了一声:“王后对谁都好,就是……”      抬头看一眼麟安:“说到战事愚笨不堪,这会儿怎么又机灵了?去去去,召集将官商量战事。”   麟安答应着出去了。   禾木智拿过一张信笺,执了笔心想,她不理我,我给她写点什么吧,写诗?她定说无趣,说战事?双方僵持没有进展,画画?画些什么才好?禾木智枯坐着,墨汁滴在纸上晕染开来,点点污黑……   夜里麟安又被叫了去,禾木智道:“前面的仗你打,最后一场和萨苏对决,给孤留着。”      战事三月未决,腊月冰天雪地,萨苏军中粮草补给不足,将士们身上棉衣破旧,苦苦支撑的时候,后方遭相邻的旺楚部偷袭,萨苏忙派柯蒙回去援助,朔骏此时腿伤痊愈,自告奋勇和柯蒙带人回去,萨苏点头应下。   朔骏临行前,再次劝父亲投降,萨苏大笑:“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,何来降字?”   朔骏叹气道:“既如此,儿子击退旺楚的同时,会力保供给,父亲若无路可走,可宰马为食,隐忍不发,熬到明年春日,战事可有转机。”      萨苏终究没能听朔骏的,一场大雪之后,他本就有限的耐心彻底耗尽,唤来醜奴命他带人趁夜偷袭活捉禾木智,醜奴翻山越岭,凌晨时分到达敌军大帐,此时正是偷袭的最好时侯。   醜奴率人潜了进去,禾木智含笑而立:“孤侯了一个多月,终于还是来了。”   第二日,麟安枪挑了醜奴头颅,在萨苏营外叫阵。      萨苏听着手下将士异常的骚动,终是难忍,命令全线出击。   几万大军潮水般涌进,两军短兵相接,激战到第二日午时,萨苏的军队如退潮的海浪,被冲散击溃,有人喊一声跑吧,众皆回头奔逃,萨苏上了马,打马回走,被一人拦住去路。   禾木智端坐马上:“萨苏,降吧。”   萨苏呸了一声:“大丈夫宁折不弯,放马过来就是。”      两人两骑战在一处,激战正酣时,萨苏喊声等等:“禾木智未尽全力,你在让着老夫?”   禾木智指指身后:“弓箭手早已等候,随时可取尔性命,只是,孤答应了一个人,要活捉你回去。”   萨苏气得大叫:“给你活捉侮辱吗?休想……”      叫声中一抬左臂,袖箭破风而来,禾木智侧身躲了过去,不想第二支第三支又至,萨苏袖内藏了小小的连弩,十几支连发,禾木智躲闪不及,右臂中了一箭,忍痛咬着牙提刀照着萨苏劈头砍下,刀刀致命进逼,萨苏左闪右避,一个时辰后力气耗尽,禾木智却越战越勇。   萨苏一叹气举刀自刎,禾木智左手一档,举刀劈断萨苏坐骑马腿,马轰然倒地,萨苏以头抢地,趴倒在尘土中,禾木智一声唿哨,有兵士蜂拥而上,绑了萨苏。      腊月二十八这日,姽婳收到封素笺,其上只有四个字,除夕定归。   她从蒲团上站起身,笑道:“沅湘,王上胜了。”   当日姽婳回到王宫,安抚了素思和渥基,吩咐下去:“张灯结彩,准备过年。”   除夕这日,禾木智归来时,王城的城头站着一人,批着青色斗篷,迎风而立。      禾木智挥手让麟安带队回营,登上城头看着姽婳:“幸,不辱使命。”   姽婳含了笑:“王上说这话,好象这场战争是为我,其实王上不过卖我一个顺水的人情。”   她的话里有几分顽笑的意味,禾木智却不敢当真,笑说道:“王后此来,是迎我,还是看被俘的萨苏?”   姽婳笑道:“都有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风大,我们回去吧。”   姽婳点点头,二人并肩下了城楼,上了马车禾木智笑问道:“王后,和萨苏有深仇大恨?”   姽婳抬眸看着他:“你猜到了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之前我扼杀狸奴,就觉王后反应有异,今日又迫不及待来迎,方才肯定。”      姽婳不语,禾木智又道:“王后打算如何对萨苏?”   姽婳道:“何时问斩?”   禾木智想想:“来年三月吧。”   姽婳双手紧握:“王上,只要准我操刀来斩,即可。      禾木智动容:“婳儿,你……”   姽婳深吸一口气:“我必要亲手杀他。”   禾木智皱了眉头:“婳儿平日,看见蚂蚁都要绕开走路,何况杀人……”   姽婳闭了闭双眼:“我从杀鸡宰羊开始,慢慢练起……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她:“婳儿至今茹素,难道为了萨苏,要开杀戒吗?”   姽婳一笑:“我早已破戒,不怕多这一遭。”   禾木智低了头不再看她,姽婳想说什么,却也无语。      相对默然,眼看到了王宫,禾木智开口道:“萨苏的事,可能说说吗?”   姽婳摇头,禾木智又道:“婳儿果真……”   姽婳坚定点头:“我要亲手宰杀萨苏……”   禾木智一叹,捉住了她的双手,姽婳没有挣脱,两手静静窝在他掌心,任由他双掌包裹着,越来越紧,掌心有厚厚的硬茧,咯得她生疼……    ☆、相见欢(下)   大年初二一早,长安宫中,王后磨刀霍霍。   月娜抓一只鸡来,沅湘早避得远远的,禾木智隔窗观瞧。   姽婳勒住鸡脖,闭着双眼刀锋狠劲一抹,鲜血喷溅出来,姽婳手一松,那只鸡垂着半个脑袋,扑棱棱飞到了一处矮檐上,飞过处鲜血淋漓,月娜慌忙追赶,那鸡一鼓作气,又往上飞了一截,方一头栽倒在地。      长安宫一时之间鲜血四溅鸡毛横飞,好不热闹。   姽婳跌坐在石阶上,面色如土,看着手上鸡血喃喃说道:“鸡果真是有灵魂的,我杀了牠,牠犹自高飞抗议。”   禾木智出来弯腰说道:“我来杀给婳儿看……”      从鸡笼中抓了一只,夺过姽婳手中的刀,郑重说道:“婳儿看着啊。”   一刀剁下去,鸡头掉在地上,鸡身扑棱棱飞走,姽婳一声惊叫,脸色更白,双手合十道:“阿弥陀佛,白石神在上……”   禾木智笑笑,又抓起一只鸡,抓住脑袋一拧,咔擦一声,鸡委顿下来,死了。   禾木智看着姽婳:“杀鸡有杀鸡的方法,不是一刀剁下去就……对了,如果婳儿砍下萨苏的头,试着叫他一声,他脸上会有听到的神情。”      姽婳呆愣着,看着禾木智一脸好笑的神情,起身笑道:“这些,王上怎么知道?难道王上为了杀人,也曾练过杀鸡?”   禾木智轻咳一声:“我还有事要忙,王后慢慢练习。”   姽婳吁一口气,手伸向鸡笼,看着地上三只死鸡,手又缩了回来,叹一口气说道:“算了。”   夜里禾木智回来,悄悄问了月娜,不由失笑,婳儿心慈,心慈则手软。      回到屋中,看姽婳坐在灯下发呆,手搭在她肩头:“婳儿,算了。”   姽婳挣开他手:“不。”   禾木智坐在她对面看着她:“如何做?说说看。”   姽婳道:“鸡与我无冤无仇,可萨苏与我,不共戴天。”      禾木智握住她手,姽婳没躲,身子前倾伏在他膝上,脸贴着他的腿,慢慢闭了双眼:“我定要杀他,你帮帮我。”   禾木智一动不敢动,低低重复一个字:“好,好……”   姽婳笑说句君子一言,再不说话,禾木智弯腰看时,她已睡着了。      禾木智就那么弯着腰,看着她,看了很久,她做国师,高高在上,她做王后,骄傲冷淡,不想今日杀鸡,倒露了柔弱之态,   待她睡得沉了,一把抱起到榻上,让她枕着自己的腿,轻轻抚着后背,若哄孩子一般。   姽婳醒来时,灯烛冉冉,禾木智靠坐着睡了过去,一手覆着她的后背,一手握着她手,她没有动,看着他右手小指关节处隐约的疤痕怔怔发愣。      手慢慢抚了上去,轻轻触摸着,快十年了,不想你我之间,物非人是。   扯一床被子盖住二人,两手交握住他的右手,又睡了过去。   许是睡得早,第二日天不亮就醒了,谁也没有先动,偷偷睁开双眼,四目交投时,头都别向一旁掩饰赧然。   禾木智先醒过神来,伸个懒腰道:“竟这么睡着了……我,沐浴去……”      姽婳松开抱着他双臂的手,默然不语。   禾木智沐浴后出了门,姽婳收拾停当用早膳时,禾木智回来了,递给姽婳一样东西,姽婳接过去一看,是一架小巧的精致连弩,她的手颤抖着,恼怒道:“是萨苏之物,这么多年来,他用这个东西害了多少人命……”      说着话大力扔了出去,禾木智向前一扑接在手里,笑道:“婳儿让我帮你,我才拿来这个杀器。”   姽婳伸出了手,禾木智又递回她手里:“收着吧,我也险些被这连弩夺了命去。”   姽婳将连弩放在几上,命月娜收好,走到禾木智面前看着他,看着看着拉住他手。      禾木智一愣,姽婳牵起他手道:“回里屋来,我看看伤了那儿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小伤而已。”   姽婳手捉得更紧:“我要看。”   禾木智只好由她,进了里屋由他解了衣袍露出手臂,解开缠着的布条,仔细瞧着:“深可见骨,让沅湘仔细治疗才是。”      禾木智掩了衣袖:“无碍。”   姽婳一边喊月娜去请沅湘来,一边为他敷药重新包扎:“大大小小四处疤痕了。”   禾木智歪着笑看着她:“哪里有四处,三处。”   姽婳两手忙碌着,头也不抬说道:“前胸肩膀手臂小指,可不是四处?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倒忘了小指……”   姽婳再不出声,为他包扎好起身说了一句:“用早膳吧。”   禾木智瞧着自己小指,疤痕隐约,不仔细瞧不出来,再看姽婳背影,眯了一下双眼,微不可察。      早膳后素思派人来请,进了永寿宫,就听到欢快笑声,玛依娜迎了上来行礼。   落座后拉过玛依娜的手长叹一声:“我唯一的嫡亲侄女儿,所托非人,如今有了身孕,在娘家又遭人白眼,派人接了来王宫暂住,却也不是长远的法子。请王上王后前来,共同想个妥当的法子。”   禾木智瞧瞧姽婳,姽婳不说话,只是微微笑着似在倾听。      禾木智沉吟着,素思喊一声王上,禾木智笑道:“母后可是有了主意?”   素思轻哼一声:“王后去年曾答应我七月怀孕,如今有过半年,王后的肚子不见动静,王后食言了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确实如此,不过王上出去征战数月,母后再容我几月。”      禾木智看她一本正经,有些想笑,素思说道:“王上就纳了玛依娜,她腹中的孩子,是萨苏家的骨血,为防不测,生出来埋了就是。”   禾木智猝不及防,呛咳一声道:“母后,万万不可。”   素思阴沉了脸:“怎么?还要我求你不成?你不如赐死我,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一把匕首,都行,拿来就是。”      禾木智皱了双眉:“母后是要逼迫儿子吗?”   姽婳不出声,看向玛依娜,玛依娜只静静呆着,看不出喜怒,两眼望着窗户,似乎神游天外。   姽婳笑着唤了一声:“玛依娜怎么想?”   玛依娜回过神来,顺从说道:“玛依娜一切听从姑母安排,先前若是听了姑母的,就不会有今日。”      姽婳点点头:“玛依娜经此一事,倒是看开了,只是,玛依娜腹中孩子生下来要被活埋,还有,朔骏如今生死未卜。”   玛依娜垂了眼眸不看姽婳,睫毛却微微颤动着,两手紧紧抓住了素思的手,素思喊一声疼,斥责姽婳道:“好端端的,你往她伤口上撒盐,果真是野女子,毫不知礼。”      禾木智却道:“婳儿说得有理,母后,此事急不得,若是朔骏寻来,他们一家三口团聚,岂不更好?玛依娜,表哥答应你,必不会为难朔骏。”   素思脸色更沉:“你不为难他,他却要记恨你,玛依娜还怎么跟着他,今日,你应也得应,不应也得应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母后休要吓我,父王在世,母后那样的处境,依然顽强活着,今日为王太后,高高在上,难不成因为玛依娜,就要舍了吗?”   素思却也执拗:“不就是一个头衔,有什么不舍?活着看你们这些不肖儿孙,日日气我,来人,快来人,把一早备好的毒酒端来。”      禾木智站起身:“儿子还有些事,要去见柳相,母后就别闹了,一切,待找到朔骏再说。”   姽婳也站起身,拉过玛依娜的手道:“有些事急不得,玛依娜成亲后,王上因忧心,常常差人询问,玛依娜和朔骏恩爱,王上和我早有耳闻,朔骏虽是文弱书生,却意志坚定,早晚会回来的,你就放心吧。”   玛依娜眼中有泪流下,姽婳笑道:“不哭了,常笑对孩子好些,王太后这里,玛依娜劝着些。”   玛依娜带着哭腔:“表嫂放心吧。”      姽婳手扶住她双肩:“对玛依娜,我自然是放心的,玛依娜也要相信朔骏。”   玛依娜咬着唇重重点头,姽婳又道:“若是闷了,就到长安宫来,渥基和沅湘也常来,聚在一处,人多热闹。”   玛依娜低低说好,姽婳朝素思行个礼,与禾木智一前一后出来,问道:“王上可在寻找朔骏?”      禾木智点头:“自然,我为他救爱护玛依娜的苦心所感,让麟安秘密派人寻找,找到后不可伤他分毫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还是不找吧,看到也装作没看到,他才会寻来。”   禾木智停住脚步看着她:“确实如此。”      二人又走一会儿,禾木智回头道:“不妥,待萨苏行刑后,再准朔骏入京。”   姽婳一笑:“也是,究竟是你想得更周全些。”   禾木智拉住她手:“婳儿心中,我也有些是处。”   姽婳挣开他手:“王上今日果真忙吗?教我发射连弩,可好?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婳儿的事,自然无比重要。”   姽婳嗤笑:“二月二之前休沐,又因战事刚了,许多事柳相一力承担,王上不过是敷衍王太后,哪里有事可忙?”   禾木智捂了她嘴看看四周:“婳儿胡说,我嫡亲的母后,哪能敷衍?”   姽婳笑了出来,禾木智的手却不拿开,姽婳啪打了开去,禾木智看着她直笑,姽婳皱眉道:“笑什么?”      禾木智道:“这会儿就教婳儿发射连弩,可好?”   姽婳点点头,禾木智手臂从身后环住她,两手捉住她双手。   姽婳挣脱开来:“没有带在身上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先练习姿势也不错。”      姽婳看着他:“成大事不拘小节,我无所谓。”   禾木智无奈而笑:“你呀……”    ☆、亲行刑   三月初一萨苏被押刑台,却没有刽子手。   萨苏昂着头傲然不跪,嘴里不停喝骂禾木智目无祖宗,效法汉人,无人摁他跪下,也无人阻止他口出狂言。  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,都在悄悄议论。      已是午时,有一人款款走上刑台,是一位身段细瘦的女子,着了尊贵的青衣,再一看服饰,有人嚷起来:“是王后,王后要亲自行刑吗?”   萨苏低头凝神看了过来,姽婳接触到他双眼里的凶光,一声嗤笑道:“萨苏,死到临头,还如此放肆。”      萨苏看清她的装扮,鼻子里哼了一声:“老夫既不承认大王,也就不承认你这个王后,怎么?还想让老夫行礼吗?”   姽婳扬起手:“萨苏杀人的凶器如今在我手中。”   萨苏讥嘲道:“难不成王后要亲自动手,替天行道?”   姽婳摇头:“不,我要报仇雪恨。”      “报仇?”萨苏一声冷笑:“死在老夫手下的,不过是些该死的贱民和奴隶,他们的命,生下来就是老夫的。”   姽婳一笑:“是以,就算冒死,我也要支持王上变革,你,凭什么?”   姽婳说到凭什么,声色俱厉:“萨苏,可记得十年前,胡图部的月娜?”      萨苏双眸暴出精光:“月娜,自然记得,那么美丽的姑娘,狸奴竟然没有早日发现,后来我险些打断他的腿。直到月娜初夜,我才头一次见她,她的滋味,怎么说呢?躺在她身上若喝了美酒,不饮就醉……天亮了,我舍不得离开,为了她,我甘愿冒大不韪,我命人将她抢回府去,那个奴隶竟敢跟我争,我钦佩他是条汉子,本想与他商量,不想月娜贞烈,竟咬舌自尽。我一时气愤,砍了那个奴隶的头,好在他们无依无靠,否则免不了奴隶造反,后来,月娜的妹妹来了,小小年纪,野豹子一般,本想逗逗她再养在府中,谁想,禾木智出现了,就是那会儿,我同他结下了梁子。”      姽婳任由萨苏说完,咬牙说道:“记得清楚就好,萨苏仔细看看,可认得我吗?”   萨苏却不看他,犹自沉浸在回忆中:“那以后,再没遇上那样滋味的女子,她若能伴我左右,我也许再不会纳姬妾了……”   姽婳劈头朝萨苏打去,掌掴在脸上,声音清脆响亮,萨苏恼怒看向她,姽婳冷笑道:“你仔细看看我是谁。”      “月娜”,萨苏看着她呓语一般:“是月娜,你来寻我报仇吗?还是接我去天上?我的娘亲说我没有佛心,若是月娜跟了我,我愿意向佛。”   姽婳咬牙说道:“一厢情愿。”   说话间扔了连弩,大喊一声:“拿匕首来。”      有人递上匕首,姽婳抬手捏住萨苏的下巴:“我姐姐姐夫如何死的,你也要如何死。”   萨苏看着刀光森然,大力挣扎着喊道:“你要如何?禾木智,我乃战俘,照例要留我全尸。”   姽婳冷笑:“留你全尸?你怕下地狱?”   萨苏大声说道:“我娘亲在天上,月娜也在天上,我要去见她们。”   姽婳去捏他嘴巴,却不抵他的顽力,有人捏开萨苏的嘴,姽婳手起刀落,萨苏的舌头血淋淋掉落在地。      萨苏目眦尽裂,哀嚎着向前冲撞。   姽婳又喊一声拿刀来,有人递过一把弯刀,姽婳高高举起砍了下来,刀刃锋利,萨苏的头滚落在她脚下,两眼兀自圆睁。萨苏的血自胸腔喷了出来,血雨一般喷溅在姽婳身上脸上。   姽婳也不躲避,怔怔看着萨苏的头和身子,眼泪滴了下来。      有人过来抱住了她:“萨苏已死,我们回去吧。”   姽婳身子僵硬着:“原来大仇得报是这样滋味,先师早就告诫,我却不听。”   抱她的手臂更紧:“滋味如何,做过方知,是以一定要做。”   姽婳抬起头,看着禾木智:“你?怎么会来?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她:“我不放心。”   姽婳环顾四周,竟一人也无,喃喃说道:“我在做梦吗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不是,我遣散了围观之人,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婳儿……”   姽婳苦笑道:“不想让人看到我杀人吗?”      她伸出双手:“两手染血,不过,我不后悔。”   禾木智抱她更紧:“为婳儿递匕首和刀的是我,捏开萨苏嘴的也是我,我是婳儿的帮凶。”   姽婳看着他,脸上身上也溅了血,待要站直身子,两腿一软趴在他怀中,此时方觉一身的冷汗,禾木智抱起她:“你呀,终究是杀不了人的。”      姽婳抱住他脖子:“你听到多少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婳儿不想旁人知道,我怎会去听?远远站着看萨苏发了狂,怕伤着婳儿,方上前相助。”   姽婳埋头在他怀中:“到最后,还是你帮了我。”   禾木智抱她下了行刑台:“前年我险些死在此处,是国师救了我,婳儿忘了吗?”      姽婳低低说道:“那会儿我还不是国师,我冒充的。”   禾木智一愣,姽婳却不再开口,任由禾木智抱着上了马车。   马车中,禾木智抱了姽婳,让她坐在膝上,拧眉想着什么,马车进了王宫,禾木智方开口道:“婳儿冒充国师,可是先师授命?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是我自作主张。”      “为何?”禾木智的手紧紧捏住她手。   马车外传来月娜的声音:“王后可安好吗?”   姽婳坐直身子,大声说道:“很好,月娜放心。”   禾木智伸手拉她,她却滑脱开去,跳下了马车,听到她笑语道:“一身的血腥,我要沐浴。对了,别跟沅湘提起。”      禾木智听着她的脚步声走得远了,低低命令车夫:“去国师府。”   在青衣河净了手脸扔掉外袍,敲开国师府大门,跟姜婆婆恭敬一揖道:“王后究竟是何来历,还请姜婆婆详细告知。”   姜婆婆忙跪下了:“王上的礼,我不敢当,王后的事,我也不便说,王上有话,亲自问王后才是。”      禾木智又是一揖,姜婆婆磕下头去:“还请王上不要强人所难。”   禾木智说声得罪,转身走了。   夜里回到长安宫,王后依然是那个王后,浅浅笑着冷静说道:“白日里失态了。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她:“忘了就是。”   姽婳点头说好,夫妻二人同室不同榻,又是一夜无话。      这一日,禾绍元无意说道:“胡图部头人萨苏死了,王上又除一心腹大患。”   柳兰芷笑笑:“成日你杀我我杀你的,真没意思。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兰芷可知,谁杀的萨苏?”   柳兰芷嗔道:“自然是刽子手了,还用问吗?”      禾绍元摇头:“兰芷错了,是王后亲手所杀。”   柳兰芷唬了一跳:“王后竟这样心狠手辣?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兰芷再想想。”   柳兰芷歪头沉吟,禾绍元看着她,似想起了什么,神情恍惚间,柳兰芷道:“是了,王后与萨苏定有深仇大恨。说实话,我很讨厌她,这后位不过是捡来的,还高高在上咄咄逼人。好在,王上依然与她不睦。”      禾绍元突然道:“兰芷,去年的桂花酿,可还有吗?”   柳兰芷笑道:“自然有了,那么几大坛子,就你爱喝,香气太过馥郁,依你的性子……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那就拿些来,桂花让人心中温暖,如何不喜?对了,兰芷以为,王上王后不睦,差矣。”   柳兰芷倒着酒笑道:“何以见得?”      禾绍元浅尝慢咽:“王后面有疤痕声音粗哑,且来历不明,王上并不迷信国师,岂会因国师一句话,就纳她为后,且王后入宫后种种,王上多宽容回护,为何?皆因王上心爱之。”   柳兰芷又为他斟了酒:“我不信……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王后非寻常女子,是以能俘获王上的心,如此也好,王上又多一个在意的人,他呀,从小什么都不缺,是以太过重情。”      柳兰芷笑道:“绍元这么说,重情不好吗?”   禾绍元微微有了些醉意:“居上位者,岂能重情?”   柳兰芷看着他:“那,绍元呢?”   禾绍元哈哈笑道:“你我不过徒有王爷王妃之名,匹夫匹妇,自然是重情。”      说着话觑着柳兰芷,看着看着弯腰将她抱起,压倒在床榻间就是一番疾风暴雨,柳兰芷顺从承受,虽已不似以前那样疼,可总觉难受。   禾绍元依然事毕后,抽身就走,柳兰芷这次却不依,一把抱住他腰:“绍元再陪陪我,绍元,好象每次喝了桂花酿,就要如此。”      禾绍元笑容一冷,推开柳兰芷双手:“兰芷去沐浴吧,我有些头疼,去书房睡会儿。”   柳兰芷噘嘴去沐浴,回来时桌上一张花笺,其上写着:   纤云弄巧,飞星传恨,银汉迢迢暗度。   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   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,忍顾鹊桥归路。   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      柳兰芷一笑,将花笺捧起贴在胸口,绍元这人,真是别扭,好在有我懂他……    作者有话要说:下章,下章,乃们懂得。。。 ☆、花为床   萨苏亡后几日,姽婳对禾木智道:“王上,萨苏的族人,可能判了流徙?”   禾木智看看她:“婳儿又动了慈悲心肠?”   姽婳叹口气:“株连九族太过残忍,谁犯律谁受过。也许刑律中该废除株连九族之刑罚。”   禾木智摇头:“冤冤相报不如斩草除根,我再想想。”      他走后,姽婳正写字时,玛依娜进来了,笑说道:“王后可喜兰花?”   姽婳放下笔道:“温室之花,倒是可看,我更爱仙人掌。”   玛依娜似有些失望,低了头道:“表嫂,我也不是懂花之人,只是有一个人,头一次见面,我就觉得他是君子兰花神,是以喜爱。”      姽婳笑道:“听渥基和沅湘嘀咕过,去年襄王府外,玛依娜对朔骏一见倾心。”   玛依娜笑笑:“表嫂可愿陪我前往?花房中君子兰应该开了。”   姽婳说了声好,换了衣衫和玛依娜出来上了马车。      襄王府依旧洁净如新,花房中兰花绽放,姽婳点头笑道:“襄王此人,确实有些雅趣,将兰花养得这样好,下人也□的好。”   玛依娜不说话,怔怔看着花丛发愣,姽婳笑道:“又想朔骏了吗?玛依娜放心,他不会有事。”      玛依娜抬头叫一声表嫂,花丛中人影闪动,姽婳闪避不及,有匕首抵住了咽喉。   姽婳也不惊慌,看着面前蒙面之人,指指玛依娜道:“她有孕在身,先让她走。”   蒙面人手中的刀一滞,玛依娜喊道:“表嫂,是我不好,朔骏,放了表嫂吧。”      蒙面人扯掉脸上的黑巾,果然是朔骏,消瘦憔悴,嘶哑着嗓音道:“为救合族老少,我只能挟持王上最在意的人为筹码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朔骏错了,我也不过是王上的筹码。”   朔骏冷笑道:“那日琼林宴,王上考量学问,何其严苛,可只要看到王后,他的目光就会变得温和,会低头微笑,我看得明白。他那样目高于顶的男子,若不是心中在意,怎会……”      姽婳摆摆手:“朔骏可知,萨苏是我亲手所杀。”   朔骏匕首往前推了一分:“略有耳闻,正想问问王后。”   姽婳脖子上添了血痕,她后退半步紧靠在墙上:“十年前,萨苏行使初夜权后,逼死我的姐姐,又砍死我的姐夫,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,我眼看着难逃魔掌,被路过的三王子所救。朔骏可知,萨苏此生杀人无数,早就该死,朔骏的母亲,曾是萨苏的女奴?”      朔骏闭了闭眼睛:“虽是女奴,可我母亲自愿跟着父亲,并没有被逼迫,我也规劝过父亲,可他乃我父,我自幼读诗书,岂能违拗生父……”   花房外突然传来玛依娜一声惊呼,朔骏扭头往外看去,一个人拎小鸡一般抓着玛依娜衣领走了进来,对朔骏喝道:“朔骏不要妻儿了吗?”   朔骏略略犹豫,匕首又往前逼近一分:“妻儿不过两条性命,我合族老少要紧,玛依娜,事后我定随着你和孩子去……”      禾木智一怒手下用力,姽婳喊道:“王上,不可。”   禾木智看着朔骏,冷声道:“朔骏,你为了族人,为难女子,孤本想着给你官职,罢了。”   朔骏苦笑道:“王上与我有杀父灭族之仇,我怎可再为王上效力。”   玛依娜呛咳着,脸憋得通红,朔骏手下也不放松:“大不了王后为我们一家三口陪葬。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姽婳脖颈有血渗出,手臂用力一推,将玛依娜朝着朔骏方向扔了过来,朔骏大惊,忙回身去接,禾木智趁他分神,几步飞扑至姽婳身旁,一手将姽婳抱在怀中,一手钳住朔骏手腕,就听咔擦一声,朔骏手腕已断,匕首掉落花丛,有花瓣被削得飞落,纷扬着迷了人眼。   禾木智看一眼姽婳伤口,抱起她要走,姽婳扯扯他衣袖:“只是皮外伤,王上放心,朔骏没有杀人之心。”      禾木智不说话,姽婳抱住他手臂,软了声气:“王上,先让朔骏和玛依娜安心吧。”   禾木智在一张木凳上坐了,让姽婳靠坐在他怀中,看着朔骏道:“王后一早为你的族人求情,孤已恩准,判了流刑。”   朔骏不置信抬起头,禾木智看向玛依娜:“那把匕首,是小时候孤送给玛依娜的,因玛依娜性情豪爽女中英豪,不想今日生了害人之心……”      玛依娜低下头,拉着朔骏跪了下去:“表哥表嫂,是我们错了。”   禾木智嗯了一声:“鱼通之南有一海岛,你们二人……”   姽婳轻轻握一下他的手,禾木智手在她腰间搂得更紧,和气问道:“王后怎么看?”   姽婳道:“朔骏对王上有怨恨之心,是以朔骏带着玛依娜去中原吧,终其一生,不得再入羌国。”      朔骏身子趴伏在地上:“王上乃朔骏杀父仇人,朔骏终生难免有不臣之心,是以,愿听王后安排。”   禾木智摆摆手:“也好,你们二人去吧,休要惊动王太后。”   二人磕了头出了花房,看到襄王府内外亲卫森严待命,紧紧携手疾步来到竹林边,再忍不住抱头放声大哭。      花房中禾木智看着姽婳,姽婳扭身说松开,不防禾木智猛然低头,嘴唇贴上了她的双唇,温柔而小心得触碰着,姽婳待要扭头,禾木智双手紧搂住她,嘴唇沿姽婳唇角滑到耳畔,低低说道:“原来,婳儿就是那个野豹子一般的小姑娘……”   姽婳躲避着:“是又怎样?不过旧识而已。”   禾木智舌头滑过她的耳垂:“婳儿假冒国师救我,可是为了报恩?”      姽婳抿唇道:“是,我们扯平了,我再不欠你的。”   禾木智手抚上她脸:“扯不平了,我救了你的命,还帮你报仇,手刃仇人,婳儿,拿终身来偿,可好吗?”   姽婳看着他:“你又何曾跟我商量过?”   禾木智揉着她的长发:“你肯给我商量余地吗?高高在上的国师。”      姽婳垂了眼眸,禾木智吻上她的眼:“昔日婳儿为救我,滑落了面纱,我晕倒后的梦境中,一直有一张苍白惊心的容颜,关切看着我,回到王城后,每夜子时,我就到青衣河畔苦苦等待,我躲在暗处看着,看婳儿若银鱼一般活泼自在,这样的女子,一面是高高在上的国师,冷静精辟富有见解,一面又若调皮的精灵般,在河中尽情嬉戏,我为之着迷,我要得到她,如何做到?我想了月余,最后做了决定,抢来做我的新娘,只要在我身边,怨也好恨也罢……”      姽婳睫毛轻颤着叹息一般说道:“原来……如此……回去吧,让沅湘为我包扎。”   禾木智抱她更紧:“只是皮外伤,过会儿回去不迟。”   手伸入她衣衫轻轻揉捏着:“这样婳儿似乎很喜欢。”   姽婳闭了双眼,禾木智双手游移着:“婳儿知道吗?每夜就寝前我都受尽煎熬。”      姽婳依然沉默,只是脸颊微微泛红,禾木智两手托住她臀,让她跨坐在身上,双手上移抚摸着肩背,不期然埋头入怀,唇舌到处,姽婳衣襟敞开,胸前一对娇挺颤颤而出,禾木智张口吮了上去,辗转厮磨不休,姽婳紧咬了唇,额头有薄汗渗出。   禾木智双手伸进衣衫,抚摸揉捏着低低道:“傻丫头,何必万事忍着,我爱煞了你的喊声。”      姽婳唇咬得更紧,禾木智唇舌和双手轻巧逗弄着,不知何时,已褪尽她的衣衫。   身子酥酥麻麻的,从头到脚似一根线,越绷越紧,弦断的一刻,姽婳忍不住嘶喊出声。   她瘫软着低吟时,禾木智捉住她腰,挺身的瞬间,迫着她往下一坐,二人结合在一起。   禾木智满足得叹着缓缓而动,幽幽花香袭来,如碧的绿叶铺了满眼……      有阳光破窗而入,洒在二人身上,禾木智抱紧了姽婳:“婳儿,这次我们没有熏香……”   不期待姽婳开口,却听到耳边轻喘着说道:“这次,熏了花香……”   似繁花入眼,如知音弦断,禾木智陶然而醉,站起身将姽婳压在木凳上,脱缰野马一般奔腾驰骋……      他的墨发扫在姽婳身上脸上,他的汗珠晶莹滴下,他的脸庞执著而迷醉,姽婳看着看着叹息一声,伸手攀住他肩。   禾木智停顿了一下,似在确信是否幻觉……   他看着姽婳,姽婳闭了双眸脸侧向一旁,满脸都是绯红。      禾木智看着那绯红的羞色,双唇吻上她的脸,顺着耳垂滑落在肩头,身下动作更加激狂,勃发的一瞬间,照着姽婳的肩狠狠咬了下去,脸埋在她肩头喘息着,恍惚中已与她融为一体……    作者有话要说:后几张就是甜蜜甜蜜,然后。。。 ☆、夜未央   从花房出来,姽婳看着正在撤退的亲卫,疑惑道:“王上怎知我在此处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婳儿为萨苏族人求情,我心中不愿,却也不忍拂了你意,烦闷了就到一处茶楼闲坐,听听人们对萨苏的议论,听了更烦,说什么的都有,隔着窗户往外看时,正好看到婳儿的马车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王上以为我要逃吗?”      禾木智摇头:“我派人跟上,说是和玛依娜进了襄王府,玛依娜和你从未如此亲密,今日可疑,是以我赶了过来,好在……”   禾木智搂住她腰,姽婳一躲:“王上行为轻狂,如何驭下?”   禾木智又搂她过来:“谁敢看?看就剜了双眼。”   姽婳看着他:“你呀,心中时有暴戾之气。”      禾木智双唇贴到她耳边低低说道:“婳儿的佛心正好时时为我驱除暴戾。”   他的舌尖有意无意钻进姽婳耳朵,麻痒不已,姽婳瞪他一眼:“休要再胡闹。”   禾木智轻咳一声,与她分开了些,手捉住她手:“回去吧。”   在马车中对坐,手伸出去又缩回来,看着姽婳心中一叹,孤怎么竟有些怕她?      陪伴着回了长安宫,看沅湘上了药,方去书房写了诏令。   一石激起千层浪,朝野大哗,柳相凭借威望,将反驳之声压了下去。   禾木智夜里回到长安宫,进了里屋,只余一张床榻,姽婳靠坐在床上,听到脚步声,低头似专心看书。   禾木智半天没有挪动脚步,笑看着她脖颈低垂,看了很久。      他走过来是,姽婳头垂得更低,似乎要钻进书里去。   禾木智坐在床沿,手扶上她肩:“伤口可好些了?”   姽婳低低嗯了一声,几不可闻。   禾木智手轻抚着她脸颊,使她慢慢抬头,看着她脸道:“通红通红的,可是发烧吗?”      手抚上额头,姽婳脸色更红,别过脸冷着声音道:“确实身子不适,睡吧。”   禾木智张口喊人,姽婳手掩上他唇:“并无大碍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她,看着看着笑了起来:“婳儿在害羞吗高高在上的国师,也会羞窘?”   姽婳手啪一下打在他嘴上,身子滑落到锦被中,连头都遮盖得严实,再不理他。      禾木智好笑不已,犹自笑了一会儿,隔着锦被将她抱住,低唤一声婳儿,无人搭理。   再看枕畔的书,竟是那日覆在经书上的,活色生香惹人心跳。   禾木智忍了笑,手强伸进锦被中去,游移着游移着,停留在最动人的柔软处,覆了上去轻揉慢捻,锦被中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,向他怀中越靠越近。      禾木智另一手也探了进去,待锦被中的人儿松弛下来失了防备,整个身子钻了进去,一把将她捞在怀中,揉捏中已将她衣衫褪去。   两手在她身前逗弄,唇舌顺着她的长发直到后背,厮磨亲吻着,听到她压抑的轻喘声渐起,哑声说道:“好婳儿,就大喊出来,经过两年多调理,嗓音已经清亮。”   姽婳依然紧咬着唇,身后的人唇舌沿着她的脊椎向下,停留在末梢处轻声说道:“原来的声音,我也爱煞,只因是你……”      姽婳的身子蜷了起来,缩进他的怀中,禾木智抱紧了,埋头在她肩窝处,从身后一挺身,姽婳冷不防身子颤抖着,终是一声轻叫。   在她轻吟低喘声中,禾木智脱尽衣衫,姽婳感觉到他光/裸的躯体上,灼人的火热,两手触上他的双腿,轻轻抚摸着,禾木智低嗯一声,似坠身火海……      他在滚烫中彻底忘情,疯狂而迷醉,揉捏着啃咬着大力撞击着,姽婳轻吟变为叫喊,不知何时已被迫面对着他,看他墨发披散,看他目光灼灼,看他汗珠滚落,听他重重喘息,听他哑声低叫,感受着他潮水一般的冲刷,慢慢伸出双手抱住他腰,低唤一声王上……   湍急的洪水冲开了最后的闸门,禾木智吻上她唇,在高峰处咬住了她的舌。      潮水退却,禾木智歉然看着姽婳唇角的血丝,姽婳微微笑道:“也不知谁才是野豹子……”   禾木智伸舌去吮,淡淡的血腥在口腔蔓延,姽婳又道:“那日不小心,再将我舌头咬下来……”   和木智不语,姽婳笑道:“或者,要了我的命……”   禾木智头钻进她怀中:“婳儿再抱抱我……”      姽婳伸手环住他肩背,禾木智闷声道:“叫我……”   姽婳唤一声王上,禾木智脸在她怀中蹭来蹭去:“不是这个……”   姽婳迟疑着:“木,智?”   禾木智孩子一般笑起来:“一个在荒漠中行走数日的人,几乎要饥渴而死,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绿洲,婳儿以为他会如何?”      姽婳愣了愣:“会扑上去喝个痛快。”   禾木智从她怀里抬头,抱住她道:“会跳进去,边洗澡边游水边喝个痛快。”   姽婳蹙了眉头,禾木智笑道:“谁让婳儿一直冷待我,我今日就是那个快要饥渴而死的人。”   姽婳这才明白,无奈而笑,禾木智一翻身覆上她:“婳儿日后若是总不让我满足,丧命在床笫间,也未可知。”      姽婳哦了一声,推开他翻个身背对着他道:“我倒是真想死得惊天地泣鬼神些……”   禾木智一把揽过她:“这就让婳儿死去活来一回。”   话虽如此,这次却和风细雨,一边动作着一边说话,低低问道:“婳儿几次冒险助我,是不是这些年一直惦记着我?”   姽婳咬了唇,禾木智手指抚上她唇舌:“我知道不是,我不在乎……”      姽婳默然,禾木智笑问:“婳儿,就不想知道我这些年做的什么,想些什么?”   姽婳道:“我都知道。”   禾木智双眸骤亮,姽婳笑笑:“国师总提起三王子,雄才大略文武兼备。”   禾木智敛了双眸,抱紧了姽婳:“当日,是我逼迫了婳儿,用一生补偿,可好?”      姽婳低低嗯了一声,禾木智吻上她的发:“谁说做了王上,就不能娶到心仪之人?”   姽婳微微一笑,禾木智缓缓动了一会儿,突然问道:“令婳儿少女怀春之人,到底是谁?”   姽婳不语,禾木智动得快了些,低喘着道:“婳儿最好让他走得远远的,他日让孤看到,必将他碎尸万段。”   姽婳双手环住他腰,禾木智声音沉了些:“孤说真的,婳儿讨好也无用……”      姽婳双手掐住他的后背:“我何时讨好过你?”   禾木智一叹:“也是,都是孤自作多情……”   动作突然就凶猛起来,若战场上进攻的将军一般,姽婳婉转承受着,手抚上他的脸,抚着抚着手指为梳,滑入他的发中摩挲,那种酸麻从头顶直窜入脚底,禾木智身子轻颤着低吼出声,这次只咬了姽婳的长发。      喘息初定时,嘴里依然衔着她的发,含糊说道:“婳儿刚刚看的书,很好。”   姽婳没理他,禾木智又道:“婳儿再吃些肉,就彻底破戒了。”   姽婳听到破戒二字,一着恼两手在他发中用力一拉,禾木智疼得低叫一声,姽婳已推开他,淡淡说声:“睡吧。”      禾木智没说话,躺下来一拉锦被,姽婳攥得死紧,也就作罢,就那么光/裸着,不知何时迷糊睡了过去。   凌晨醒来时,姽婳脸冲着墙睡得正香,中衣规矩穿在身上。   禾木智拉开锦被,将姽婳裹了进来,搂她在怀中想起昨夜,再看看身上锦被,就微微笑了起来。      姽婳被逗弄而醒的时候,禾木智笑看着她:“婳儿如此,我很知足。”   姽婳打个哈欠,禾木智却不放过,姽婳闭着双眼道:“王上该早朝去了。”   禾木智手下不停,姽婳冷了容颜:“王上愿做唐玄宗,我可不愿意做杨玉环。”   禾木智惺惺停手,起身穿着衣衫道:“婳儿怕担了误国的罪名?”   姽婳笑道:“若能误国,也是本领。我不想被莫名赐死后,还被假惺惺思念。”      禾木智俯身看着她:“我的婳儿,如此与众不同。”   姽婳说声快去,翻身合上双眼,禾木智自去沐浴。   有人将她从酣甜睡梦中拉了出来,禾木智穿了朝服,手里托着王冠:“婳儿帮我戴冠,总也戴不正。”   姽婳睡眼朦胧:“伺候的人呢?”      禾木智无赖说道:“都赶出去了。”   姽婳锦被裹了身子无奈起来,跪在床上招手:“过来。”   为他戴了王冠,结好绸带:“好了。”   禾木智手向锦被伸来,姽婳一皱眉:“王上是孩子吗?如此赖皮……”      禾木智缩回了手,惺惺说道:“一日,就偷懒一日,不行吗?”   姽婳将身上锦被裹得更紧了些:“不行。”   禾木智闪电一般,唇袭上她肩,吮了几下站直身子道:“走了啊……”   姽婳摆摆手,禾木智笑笑:“跟沅湘要些药吧,沐浴时让月娜小心些……”      姽婳顺着他目光看向自己肩头和手臂,淤痕点点,掀一下锦被看向身上,青紫斑斑,气恼道:“还不走?腰酸背疼不说,这样,如何见人?”   禾木智看她一副嗔怪的神情,心中一荡又向她走来,姽婳抓起枕头:“还不走吗?”   禾木智这才抬脚向外,出了门又折了回来:“婳儿就别起了,我散了早朝就回来,速去速回……”      一只枕头扔了过来,禾木智忙偏头躲过,扬着唇角出了长安宫,早朝议事的时候,微微笑着,说话少见的和气,惊得群臣不时失言,生怕是自己说错了话,引得王上反常。    ☆、讲经坛   午膳时,禾木智回来,看着姽婳高高的衣领直笑,姽婳不理他,只顾用膳。   禾木智收起要逗她的心思,一本正经绷了脸说道:“早朝时,柳相提出在将南部县设为郡,建立军队。”   姽婳果然抬起了头,禾木智想笑,却看到姽婳无比严肃的神情:“王上,万万不可。”      禾木智挑起双眉,姽婳顿了顿:“柳相思虑周详,为何如此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南部县地处边陲,也非税赋重地,是以设县,可近一年来,与南部县接壤的昭苏国,不时来扰,二哥为免我疑心,竟不上报,只组织民兵抵抗。二哥,用心良苦啊……”   姽婳笑笑:“是啊,襄王的心思……柳相又如何得知?是不是襄王妃家书所言?”   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兰芷如今有了身孕,情绪难免浮躁,修书回来偶尔提到,二哥忙着演练民兵,彻夜不归,兰芷觉得受了冷落,有些忧郁,过三五日,又修书来说,上次心绪烦乱,说了不该说的话,求柳相不要外传,柳相也是稳妥之人,派人去了南部详查,确实如此,这才奏报……”   姽婳停箸道:“王上,既然边境不安,应该增兵设郡。可是这兵权,不能给襄王,另派得力将领就是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婳儿多虑了,二哥怕我起疑心,已经如此为难,我若增兵,怎能再防着二哥,坏了兄弟情义?”   姽婳起身屈膝道:“我知道王上与襄王兄弟情深,王上不信,可派麟安前往南部查探。”   禾木智伸手扶她:“我知道,婳儿一切为了我好,可是,我信得过二哥,从无疑心,日后也不会……”      姽婳固执不起,禾木智叹口气:“婳儿不喜二哥,也不喜兰芷,我都知道。只是关于二哥的怀疑,日后勿再提起。”   姽婳执拗道:“可是……”   禾木智弯腰道:“孤和王后好不容易有了些夫妻情意……”   姽婳淡然道:“王上的话,臣妾听明白了。”      说着话站直腰身,起来时身子一晃,禾木智伸手捞她在怀中:“怎么?腰还在疼吗?用过膳躺着去。”   姽婳推开他:“多谢王上关怀。”   禾木智起身道:“朝政归朝政,我们是我们,婳儿莫要因此与我生疏。”   姽婳低了头:“王上,不信我吗?”      禾木智抱她在怀中:“不是不信,怎会不信?只是,我也信二哥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明白了。”   说是明白,二人谁也没了用膳的兴致,禾木智抱了她到榻上:“歇息一会儿吧。”   姽婳低低嗯了一声。      歪在榻上,猛然想起柳兰芷言之凿凿,如今怎么有了身孕?离开王城时,她似乎恨着禾绍元,如今怎么在家书中时时提及?难道这二人如今成了恩爱夫妻?   姽婳坐直身子:“王上,我可能见一见柳相?”   禾木智摇头:“婳儿勿要多思,南部县增兵设郡,早朝的时候,已经准了,由二哥领兵。”      姽婳敛了双眸:“既如此,王上逗我玩吗?”   禾木智扶了她肩头:“婳儿,并非如此,只是想跟你说些闲话。”   姽婳不语,禾木智又说:“你对旁的事,也无甚兴趣。”   姽婳下了榻,理理衣衫道:“王上,渥基如今苦练武功,我想带上他去国师府,看看沅湘如今修行如何。”      禾木智点头:“去吧。”   姽婳走到门口,听到身后说声:“婳儿等等。”   回过头去,禾木智看着她道:“日后,婳儿随性随情,想去何处就去何处,无需我准许。”   姽婳点点头,禾木智又道:“告诉我一句,让我知道婳儿所在。”      姽婳说声好,缓步向外,禾木智又嘱咐道:“让月娜扶着些。”   追到门口看她走远,叹一口气,婳儿不知为何疑心二哥,时日久了,她会知道二哥为人。   以为她会宿在国师府,夜里回到长安宫,她正歪在榻上看书,心中一喜:“婳儿竟回来了。”   姽婳口气淡淡:“如今,我还能去到何处?”      禾木智一叹:“是我,折断了婳儿高飞的双翅。”   姽婳摇头:“已然如此,再说无用。王上可派了人守着国师府?”   禾木智在她身旁坐了:“不曾,派人去反而更遭嫌疑,再说,羌国境内,无人敢随意靠近国师府。”   姽婳手捏成拳:“羌婆婆告诉我,她好几次夜半听到后山有人声。”      禾木智皱了眉头,姽婳看着他:“许是国师久未露面,有人起了疑心。”   禾木智握住她手轻抚着,直到她拳头松开:“那就让国师开坛讲法。”   姽婳绷直的身子松弛了些:“也好,正好历练一下沅湘。”   禾木智迟疑道:“只是婳儿,沅湘年纪轻轻的,果真要终身事佛吗?”      姽婳笑笑:“你没有佛心,自看不出佛性。”   禾木智一笑:“何为佛性?”   姽婳沉吟道:“说了你也不懂。这么说吧,沅湘聪明剔透,她的神情只有喜乐,没有愁苦愤怒,她对人,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,都是一般模样,她明了世俗,却毫不沾染,这就是佛性。”      禾木智笑眯眯道:“这么说,婳儿也是如此?”   姽婳摇头:“不是,当初先师要我承继衣钵,我曾说过,红尘未尽。”   禾木智哦了一声:“是啊,婳儿少女怀春,自然难断尘缘。”   姽婳也不否认,禾木智看着她,看着看着抱在怀中:“婳儿今日,可曾怪我?”      姽婳趴在他肩头:“怪过,是以去了国师府。”   禾木智揉揉她的发,姽婳道:“现在无暇怪你,因为我要为国师府打算。襄王之事,日久见人心吧。”   禾木智一喜:“我和婳儿一般想法。”      姽婳默然,想法虽同,只怕你我期待不同。抬头看禾木智咧着嘴笑得欢快,从他怀里挣扎出来:“王上也笑得出来。”   禾木智一把将她抱回来:“我如今对着婳儿,想抱就抱,想怎样就怎样,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?”   姽婳靠在他怀中微微一笑,禾木智没有看到。      横抱起她来,在耳边低低问道:“腰可还酸吗?”   姽婳轻轻摇头,禾木智一笑放她在床:“今日,你我定要尽兴。”   说着话身子压了上来,双手探进姽婳衣衫,姽婳抬手挡住他唇:“今日不许咬人。”   禾木智笑起来,姽婳指指肩上:“走到那儿,都觉有人在背后偷笑。”      禾木智笑得更欢,姽婳蹙眉:“还笑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双手一拉禾木智脖颈,唇舌贴了上来:“看你明日怎么上朝……”   禾木智不躲,反朝她靠得近了些:“那样,我就不用上朝了。”   姽婳说声休想,禾木智笑道:“轻些就是……”      温柔亲吻着,谁知越往后越是发狠,姽婳抬手挡他:“要吃人吗?”   禾木智低喘着抬头道:“恨不能将婳儿吞入腹中,再说,我也是久旷之夫。”   姽婳讶然:“难道……”   禾木智埋头在她怀中:“娶了国师为妻,哪敢造次,再说了,以前,以前也从没碰过别的女子……”      姽婳唇角一翘,环住他腰:“脖子和手臂不准咬,其余,随你。”   禾木智双眸映了星光,支起身子看着姽婳,手指轻轻捋着她的长发,姽婳忙说道:“脸更不准。”   禾木智抱住她一翻身,捉住她腰让她跨坐在身上:“婳儿试试。”      姽婳摇头,禾木智笑道:“婳儿骑术不错,就将我当做马骑。”   姽婳咬住了唇,禾木智手一挥熄了灯烛,漆黑暗夜中,姽婳踌躇着,就觉身下有灼烫进入,禾木智耸身动着,哑声问道:“婳儿,可想?”   姽婳趴伏在他身上,低低说道:“这样就好,骑马的时候,不也是马儿在动吗?”      禾木智笑着亲亲她脸颊:“婳儿婳儿,如此有趣。”   紧抱了她,倒真的温柔起来,从始至终,姽婳都觉在云中漫步一般。      第二日青衣河旁设了讲坛,三日后国师登坛讲经,王城四周万人空巷,禾木智远远看着,握住了姽婳的手:“沅湘可会慌乱?”   姽婳紧盯着讲坛:“一切就看她的修为。”   沅湘缓步而出,青衣青纱,禾木智手握得更紧:“婳儿当初也是这样装扮,我每次都不敢直视。”      姽婳一笑:“休要嘀嘀咕咕,专心听讲。”   沅湘盘膝坐了,手臂微微一抬,开口言道:“造化权舆之首,天道未分;龟龙系象之初,人文始著,此为《华严经》开篇,是以,今日所讲华严真经……”   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,不急不躁娓娓道来,且不背诵经文,而是以己所悟,开度信徒。讲坛下鸦雀无声,偌大场地中只有她低沉缓和的声音回荡。      姽婳松一口气,禾木智笑道:“沅湘果真令人叹服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她就是先师所说的,天生圣者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她:“婳儿如今,可放心了吗?”   姽婳只看着讲坛:“放心如何,不放心如何,惟尽全力耳。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她,看着看着就笑了……    作者有话要说:要实体书的Q我啊,59561170,不是这本,以前出版的三本:)这本完结后,也许不写古代文了。。。完结还早呢:) ☆、忆往昔   禾绍元看着密报冷笑,派去的人盯了半年,从未看到国师出现,国师府中只有沅湘和姜婆婆二人,倒是王后来过几次,和沅湘有说有笑,和姜婆婆也是黏熟。   近日国师开坛讲法,吸引者众。禾绍元唤了人进来:“王后可在场吗?”   来人点头,又问:“姜婆婆呢?”   来人答道:“也在。”      如此,禾绍元拈了拈手指:“沅湘姑娘呢?”   来人道:“未见踪影。”   禾绍元就觉脑子炸开了一般,灵动的双眸顽皮的笑容如在眼前,心里有什么堵着,猛灌了茶下去,却更加难受,拿了茶壶顺着头顶浇了下去,唤人进来吩咐道:“李沅湘的来历,彻查。”      看着人走了,心里却坠了冰坨一般,沅湘,我终是要疑到你头上,若有一日,你我敌对,我当如何?   眉心纠结时候,有人报说王妃有请。   禾绍元起身擦干头发换了衣衫,一切妥当了,往卧房而来。      进门时柳兰芷正歪在榻上,笑吟吟看着他,禾绍元勉强一笑,柳兰芷轻抚着小腹:“刚刚郎中来过了,说是孩子安好。”   禾绍元耐下性子:“这就好,兰芷好好养着。”   柳兰芷低了头娇羞说道:“只盼着绍元多陪陪我。”      禾绍元走过去揽住她肩,叹气道:“我也想啊,只是如今南部增兵,王上委了重任,我不敢怠慢。”   柳兰芷摆摆手让伺候的人出去,环住禾绍元的腰:“我知道绍元的心思,可是绍元,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遭受战火。”   禾绍元松开了她:“为了孩子,我们更要一搏。”   柳兰芷看着他:“孩子如今会动了,常常在腹中翻腾踢打,绍元,我们一家平和安乐不好吗?”      禾绍元一声嗤笑:“平和安乐?不过是庸人不求上进的自我安慰。”   柳兰芷有些气恼,不过她对禾绍元顺从惯了,咬了唇不再说话。   禾绍元坐了回去,屋里一时没了声音,气氛有些僵持。   过会儿禾绍元站起身,走到柳兰芷跟前,抚着她头发道:“我知道兰芷心思,可是兰芷想过没有,如今王上尚能容得下我,将来他们的孩子未必能容下我们的孩子。”      柳兰芷仰起头: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的,可是,做了王上又能如何?别说千秋万代,三代以后的事谁又能看到?绍元和王上是同胞兄弟,尚且如此,将来我们的孩子,也难免兄弟阖墙,自古天家无情,我们何不拿着这份俸禄,让子孙远离是非?”   禾绍元哪里听得进去,冷笑道:“怎么?兰芷怕我夺了王位对王上不利吗?兰芷放心……”   柳兰芷一把攥住他手:“你说的什么话,自从我们说开了,我这颗心,这个人,都是你的,他人再与我无半分干系,你竟不明白吗?”      禾绍元看着她,也是青春秀美的脸庞,怀孕后更添了圆润丰腴,若熟透的蜜桃一般,芳香四溢,可透过她的双眼,总想起另一双清亮的眸子,他略略有些烦躁:“兰芷信我就是。“   柳兰芷向他靠了靠:“我自然是信你的。”   她抓了禾绍元的手抚上自己的腹部:“绍元,孩子在动,可能感觉到吗?”   禾绍元想要拿开,可那轻轻的跳动若磁石一般,不由自主将手贴了上去,掌心下突然就鼓起一个小包,禾绍元笑起来:“似乎在踢我……”      禾绍元性情阴郁,少有笑容,很多时候他明明笑着,却好似隔着什么,看不透彻,即便床笫之间,他也克制隐忍,从来没有恣意欢快过,这会儿看着他孩子气的笑容,柳兰芷心中一疼,眼眶微微湿润着,动情道:“绍元,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,能够享有父母足够的呵护疼爱。好吗?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   手贴在她腹部好一会儿,才松开来:“怎么不动了?”   柳兰芷笑道:“孩子也要睡觉,不能总醒着。”      禾绍元嗯了一声:“近日可有岳丈家书?”   柳兰芷点头:“父亲虽忙碌,家书来得勤,说是盼着见到外孙。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是啊,我也盼着孩子出世,满月时,可将想请的人都请来。”   柳兰芷摩挲着腹部,捋捋禾绍元腮边的发,殷切叮嘱道:“绍元,昭苏国的太子,还是少来往吧。”      禾绍元眼神一冷:“兰芷知道的太多了。”   柳兰芷叹口气:“我虽一介妇人不懂政事,可也并不蠢笨,猜也能猜到那人的身份,你放心,我没有和父亲提半个字。可是南部设郡,新派了不少官员,定是泰半为王上心腹,绍元当心才是。”   禾绍元手抚一下她的发髻:“外面事忙,走了。”      他的背影清瘦挺拔,隐隐透着孤寂,柳兰芷真想过去抱住他,问他为何苦苦执着王位,可是,这一年多夫妻恩爱,她知道对他唯有顺从,否则,他的冰冷疏离,就足以让她如堕地狱。   她起身唤人,趁着春光晴好,去花园里走走,郎中叮嘱过,需多多走动,虽然身子时时发懒,她还是强撑着,她希望生个女儿,这样绍元就能将她宠上天去,绍元就能时时有那样轻快的笑容。      她抬头看着后花园中一株梅树,似乎在何时,听到过绍元清朗的笑声,是在何处呢?她摇摇头,果真有了身孕后昏聩了,竟想不起来。   她轻抚着腹部,娘亲无力改变你的父亲,就指望你了……回过头笑对身后跟着的丫鬟道:“孩子要长得象王爷才好,俊美无俦。”   丫鬟笑嘻嘻道:“要说俊美,谁能超过乐王去?”      柳兰芷笑容僵在脸上,想到渥基,心中狠狠刺痛了一下,我那会儿中邪了吗?竟对渥基做出那样的事,几次想要去信,罢了,何必再去惹他不快,自从认识渥基,他总是面带笑容,可自己惹他哭了多少次……   柳兰芷蹙了眉头,抓一把小石子,一个个往湖里投去,王城的人,王城的事,不想记起,今日因乐王二字,都活生生出现眼前。      渥基,那样真诚得待着自己,无微不至得关心着,掏心掏肺对自己好,自己却利用了他。   王太后对我很好,可是半因寂寞,半因敷衍。   王上,真能有那样的兄长,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,可叹自己……   又想到王后,王上纳她,终究是委屈了,再怎样都喜欢不起来。   也就这几个人,手里石子扔完,拍拍手心尘土,孩子满月的时候,一定要邀请渥基前来,歉意的话,没用也一定要说。      转身时,突然就想到一个人,王后身旁的那个姑娘,叫做沅湘的姑娘。绍元明明是冲着她朗声而笑,陪她取梅花上的无根水,绍元亲口承认……   柳兰芷心里翻腾起来,是了,怎么就忘了这些,还是故意没有想起?   她疾步冲出花园,身后的丫鬟婆子慌忙跟上搀扶,她一把推开喝道:“不许你们搀扶。”      她脚步如飞一般冲进书房,屋子里几个人齐刷刷朝她看来,禾绍元站起身温文笑道:“王妃有事吗?”   柳兰芷指指那些人:“你们出去,我有要紧的话问王爷。”   那几个人看看襄王,看他轻轻摆摆手,都告辞走出。      书房的门被大力关上,柳兰芷看着禾绍元:“今日不知怎么,想起了王后身旁跟着的一个姑娘,叫做李沅湘的。”   禾绍元背在身后的手紧攥一下又松开来,脸上不动声色,只望着柳兰芷。   柳兰芷一声冷笑:“我记得,王爷亲口跟我承认,喜爱沅湘姑娘。”      禾绍元依然不说话,柳兰芷步步紧逼:“那我呢?我在王爷心里,算什么?”   禾绍元一笑:“兰芷是我的王妃。”   柳兰芷盯着他:“那沅湘姑娘呢?”   禾绍元笑着:“沅湘要终身事佛。”      柳兰芷抓住他的衣袖:“你跟我说的话,都是假的不成?”   禾绍元握住她手:“兰芷孕中多思,怎么会是假的,兰芷腹中,怀着我的孩儿。”   柳兰芷手攥得更紧:“那,绍元跟我发誓,发誓心中没有李沅湘,拿我们的孩子发誓。”   禾绍元冷了脸:“兰芷休要胡闹,回寝殿歇息去。”      柳兰芷潸然泪下:“你,你竟不肯说……”   禾绍元喊一声来人,对几个婆子道:“将王妃抬回屋中,王妃情绪激动,煮些安神汤给她。”   那日后,柳兰芷十多日没见着禾绍元,初始的激愤过去,心中百折千回,对禾绍元又气又怨又恨,却又难免惦记,时不时悄悄问伺候的人,王爷起居如何,心情如何,身子可有不适?      她望眼欲穿的时候,禾绍元在书房收到密报,王上与国师去往峨眉山途中,救了沅湘姑娘,然后王上受了箭伤,三人回到王城,国师将她带回国师府,王上大婚后,她总出现在王宫,日日陪伴王后。   禾绍元扬唇笑了,果真如此。   自从禾木智攻打萨苏,青城山下一夜之间集结八万军队,他就开始派人查探。羌国的大王和国师,如此行径,若是羌人知道,又会如何?还真是想看看。    ☆、共明月   这一夜,禾绍元来了,没事人一般笑道:“每日都问伺候的人,说是兰芷渐渐开颜,才敢来见,兰芷那日可真是,中邪一般,我头一次知道束手无策是何滋味,哄你不听,凶你吧,不舍得。”   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,柳兰芷已滴下泪来,听他如此一说,扑到他怀中泪如雨下,哽咽说道:“我想过了,我才是你的王妃,我才会和你生儿育女,你若心里有别人,就偷偷藏在心底吧。他日你若纳妾,只能是不在你心里的人。”      禾绍元抱住了她,自她有孕后,夫妻二人头一次同床共枕,禾绍元这一夜待她柔和,柳兰芷在他引领下□颤栗,直上云端。事后靠在他怀中:“绍元,以前每次我都疼痛难忍,为了你,只能忍着。”   禾绍元默然半晌方道:“兰芷有身孕后,确实反常。这样吧,如今南部郡油菜花盛开,风景如画,兰芷不如邀请王后前来。”   柳兰芷噘嘴说不,禾绍元笑道:“知道你不喜王后。”      柳兰芷转过身亲亲他脸,侧卧着枕着他的胸膛,笑嘻嘻道:“绍元有这份心就好,王后此人,心机深沉,手段又毒辣,绍元想想,她都能手刃萨苏,还是再等等,太早相邀她难免心中生疑。”   禾绍元手握住她肩头,柳兰芷又道:“再有两月就要临盆,那时候再修书王太后,王太后不喜你,又碍于情面,定会派王后前来。”   禾绍元手在她肩头摩挲着,柳兰芷往他怀中更紧依偎:“绍元,以后我们不提沅湘姑娘就是,绍元想让王后前来,我一定做到。”      禾绍元心中震动之余,也有些不忍,自己对她并无半分情意,不过是为了拉拢柳相,才与她假作恩爱。花房与她首次交欢后,她竟渐渐改了千金脾气,对他十分顺从,无微不至关心着,也拿出王妃气派操持王府内务,待下宽严相济,遇事周全,他在南部官员中声望日增,与她和各官员夫人交好不无关系。   如今有了身孕更是辛苦,初春时候就开始怯热,走路都微微带喘。   禾绍元心中一叹,手抚上她的发,低头吻上她的红唇,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。柳兰芷攀住他肩,低低说道:“绍元,还有一事,我想邀请乐王前来。”      禾绍元笑了:“渥基吗?让他来就是了。兰芷放心,他日我问鼎王位,必不会为难渥基。”   柳兰芷一叹:“你不为难他,可你为难他最尊崇的三哥,他必与你为敌。”   禾绍元愣了愣:“是啊,渥基长大了,去年科举中了探花,如今勤奋习武,说不定会是强硬的对手。”      柳兰芷看着他:“绍元为何对王上?”   禾绍元咬了牙,半晌方道:“我永远忘不了,他那次从父王书房出来,意气风发,居高临下看着我跪在雪地里,问身旁的人,这是谁呀?身旁的人说是二王子,他愣了半晌,又问,不是说二哥生下来就夭折了吗?可笑我竟只知大哥,不知二哥,他说着话蹲下身,看着我,目光中满是怜悯……怜悯,我禾绍元,需要他人怜悯吗?从那以后,他就留心吩咐下人伺候好我,他认为我无能到难以驭下吗?后来偶尔过来闲聊,他知道我懂些兵法,讶异之余来得勤了些,即位后对我甚为重用从无防备,可我知道,他只当我是一个臣子,可用的臣子。   可渥基不同,渥基自懂事后,见了我亲热叫着二哥,玛依娜欺负了他,扁着嘴央我护着,看我宫中孤寂,得空就来陪着我,他不喜君子兰,见我喜欢,也假装喜欢,问东问西,禾木智那会儿常常不在宫中,禾日勒忙着结党,只有我和渥基最为亲厚,我们成亲后,他定想见你,可虑及我的感受,就忍着不来……   禾木智非重情,而是护短,王宫里真正重情的,只有渥基。   禾木智此人,只有将他打垮了,他才会另眼看你,是以,他会喜欢王后……”      柳兰芷静静听着,听到渥基,心里不是滋味,后面的话就没有听清,趴在禾绍元胸前,不知何时,迷迷糊糊睡了过去,睡梦中晓月一般的少年笑嘻嘻叫着,兰芷姐姐兰芷姐姐,醒过来时,身旁枕席已空。   窗外月明,更漏嫌长,她怔怔想着心思,再睡不着。   肚子里的孩子猛然踢了一下,又是一下,她手抚上去,温婉而笑。      隔千里,共明月。   禾木智此时正在云雨的余韵中抱着姽婳,月光透进窗棂洒在床前,禾木智笑道:“婳儿,我们曾经在花间月下,不过那夜婳儿并非情愿,不如今夜……”   姽婳拍开他手:“我要睡了,要去自己去。”   禾木智手又搂了回去,姽婳脸埋在枕间,埋头睡去,禾木智看着她的睡颜,看着看着重重亲了下去,惊醒了姽婳。      自打二人解了心结,禾木智夜夜需索无度,睡前欢好过也不满足,常常是姽婳睡得正香甜时候,又被他揉捏醒,有时候早朝前换好衣衫,过来让姽婳戴冠,总是看着看着就扑过来,姽婳无奈,只有随他早起,为他戴好王冠,看着他出了长安宫,方才回来补觉。   姽婳有些气恼:“你何时能让我睡个整觉?”   禾木智拍拍她后背:“睡吧睡吧,气恼了,更睡不着。”      第二日早朝回来,姽婳笑嘻嘻在他耳旁低语:“这下好了,来了葵水。”   禾木智一愣:“什么东西?值得婳儿乐成这样?”   姽婳瞧一眼身旁女官,忙拉了他进了内室,如此这般,禾木智气道:“竟有这样的东西?那不行,我夜里睡不着,我找沅湘去。”      姽婳唤他也不理,找到沅湘就问:“怎么样就能不来葵水?”   李沅湘大眼睛眨呀眨:“何意?”   禾木智拈拈手指:“那个,婳儿来了葵水,说是要流血,会不会疼?”   李沅湘摇头,禾木智道:“给她吃些药,以后每月没了,可好?”      李沅湘转一转眼眸:“确定?”   禾木智点头喜道:“果真有法子吗?”   李沅湘道:“自然有法子,只是……只是没了这个,女子就不能怀孕生子了,我这就去配药。”   禾木智一把拉住她:“没有骗我?”      李沅湘嘻嘻笑道:“王上回去问姐姐去。”   说着话刮着脸羞他,禾木智挠挠头,转身走了。   回到长安宫横抱起姽婳回了里内室,随她躺倒在床:“虽说不疼,流那么多血,肯定得累,歇息一会儿。”   姽婳拍开他手:“毛手毛脚的,谁又能睡得着?堂堂王上,整日惦记这些,还怎么处理政事?”      禾木智笑笑:“婳儿此言差矣,我夜里满足呢,一日都精神十足,若是不得满足,才会整日想着此事,心不在焉。”   姽婳拍拍他脸:“无赖小儿一般。”   禾木智扶她坐起身,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:“为了白日安心政事,婳儿夜里要让我如意才是,婳儿看这幅画,女子来了葵水或者身怀有孕,如此这般,夫君才能满足。”      姽婳低头一看,手朝着禾木智伸了过去:“这样吗?”   禾木智反吓了一跳,身子一缩道:“本想逗你,最爱看婳儿羞红脸的样子,可惜甚少。”   姽婳觑着他:“去吧,这会儿书房必是侯满了人,别的,夜里再说。”   禾木智跳下床,姽婳又在身后说道:“手里的书留下。”      禾木智咧着嘴到了书房,听朝臣奏事,听到南部设郡增兵顺利,昭苏近日有所收敛,襄王功不可没。禾木智说声好,身子前倾问道:“柳先生,襄王妃何日生产?”   柳翊楚忙起身恭敬回道:“多谢王上关怀,估计端午前后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二哥离开王城,近一年半了,甚为想念,过年本想召他们回来,可兰芷有了身孕,远行不便,柳先生也想念兰芷吧?”      柳翊楚微微点点头,禾木智笑道:“既如此,孩子满月时,柳先生前往南部住些日子,顺便考察民情,如何?”   柳翊楚高兴得跪在地上:“多谢王上圣恩。”   禾木智忙双手扶起他来:“在朝为君臣,下朝乃姻亲,孤视柳先生为恩师,日后勿要如此。”   柳翊楚依然是那句,礼不可废。      夜里禾木智提及柳翊楚,姽婳笑道:“柳姑娘远离,柳先生膝下孤寂,又早年丧妻,该再娶才是。”   禾木智搂住她腰:“婳儿想得周全,此事由王后操心,再好不过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我试试吧。”   禾木智抓住她手:“试试什么?白日里看书看得如何了?”      姽婳将手抽出:“说正事呢,又没正经,这就吩咐下去,王城内丧偶又年纪相当的寡妇,都一一画像造册,由我亲自甄选,有一两个孩子,应该无妨吧?”   禾木智伸手将她抱了回来:“明日再做不迟。”   姽婳突然吃吃笑道:“王太后,似乎也是合适人选。元宵设宴的时候,王太后一眼瞧见柳先生风致,脸都红了……”      禾木智板了脸:“怎能拿母后说笑,母后若是知道,岂不是……”   说着说着自己也笑起来,看着姽婳咬牙道:“胆大包天。”   笑声中,姽婳伸手解了他衣衫,闭着眼一把攥了上去,禾木智一声闷哼:“婳儿轻些……”   ……    ☆、白水河   四月下旬,王太后收到襄王妃来信,说是临盆恐惧孤寂,相邀王太后前往南部郡。   素思自听了国师开坛讲经,就痴迷上了佛学,姽婳又时时让沅湘去永寿宫作陪,素思日渐沉迷佛事,不想迈出永寿宫一步。   可又不忍拒绝兰芷,想来想去,吩咐姽婳前往。   姽婳只得遵从,为柳先生续弦之事搁置下来。      王后头一次离宫远行,宫中开始置备各式排场,被姽婳制止,说轻车简行就可。   李沅湘缠着姽婳道:“我也要跟着去,等回来了,就留着国师府以国师面目出现,对外就说李沅湘回了芦洲。”   姽婳耐不住她厮缠,只能答应,与她一起到沐阳宫找渥基,渥基犹豫了一下,笑笑说道:“去吧,也该有个了结。”      李沅湘嚷道:“你心中竟还没了结吗?”   姽婳瞪她一眼,笑说道:“渥基肯去,就是想通了。”   三人各自收拾了行装,出发前一夜,又来一个添乱的,禾木智抱着姽婳:“婳儿,我也要去。”   姽婳摇头:“不行。”   禾木智抱着不撒手:“有柳相坐阵,婳儿还不放心吗?我也想二哥了,看看他去。我们回来后,孩子满月时,柳相再去。”      姽婳想了想,让他到南部郡看看也好,他是通透之人,禾绍元所作所为再隐蔽,说不定能被他看出端倪,也就勉强说道:“那就去吧,襄王妃生产后,我们即刻回来。”   禾木智连忙说好,姽婳正要唤义奴前来,禾木智笑嘻嘻道:“前几日就收拾好了。”   姽婳无奈:“渥基如今大人一般,你怎么,倒变得孩子气起来?”   禾木智埋头在她颈中,嗅着她的清香:“我也只能在婳儿面前,才得放肆……”      姽婳心中一动,总觉他常常无赖任性,孩子一般,没想到这层,伸手环住他肩背,低低说道:“那日后王上在我面前,尽管恣意。”   禾木智一喜将她打横抱起:“那我可就恣意了。”   待被他压倒在床,姽婳方明白他言外之意,推推他说:“明日要去南部郡,长途劳顿的。“   禾木智不依:“明日马车中无趣,倒头大睡就是。”      姽婳无奈由他,他因一句尽管恣意,就真的恣意起来,将姽婳衣衫褪尽,从头发丝到脚趾头看了一遍,姽婳虽羞恼,可有言在先,只能紧闭双眸由着他,他看犹不足,特意举了纱灯,姽婳觉得眼前发亮的时候,睁开眼睛瞪他,他食指竖到姽婳唇边,嘘了一声笑道:“婳儿,瞪着眼睛不好看……”   姽婳不由自主微闭了双眸,他看了好半天,放下纱灯,双手抚摸上来,也是从发丝到脚趾,一寸寸轻抚慢拈,姽婳紧抿了唇,克制着要溢出唇边的喘息。      好不容易他的手停了下来,姽婳松一口气,接着就唔的一声,他的唇凑了上来,一点点辗转,从头到脚,然后是舌,姽婳整个身子都轻颤起来,两手紧抓着身畔床褥,紧咬了唇,盼着这种折磨尽快结束,又盼着这种颤栗能持续下去……   他的舌舔吻不休,姽婳弓起身子想要喊停,他停了下来,然后一口咬在胸前,姽婳再忍不住□出声,他一听她轻喘低吟,更起劲噬咬,姽婳再受不住,一把扯住他的发,想要斥他,怎么小狗一般。      没想到话说出来全变了味道,带着颤音娇嗔一般,每个字说出都要轻喘着停顿片刻,整句说完连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,只听到嗯嗯唔唔的,两手捂了脸再不说话。   身上突然一轻,禾木智躺在她身侧,摊开手脚道:“该婳儿了。”   姽婳睁开双眸满是迷离,软糯问道:“什么?”   禾木智抱她趴在自己身上:“我刚刚对婳儿做的,该婳儿对我做了。”      姽婳瘫软着身子趴伏着,只不理他,禾木智要动摁着不让,待喘息平复瘫软的身子有了些力气,两手去解禾木智衣衫,禾木智眼眸一下迸发出璀璨星光来,笑着唤了几声婳儿。   姽婳果真如他一般毫不含糊,只是没有掌着纱灯,看着看着指头碰触上来,,待她停了双手唇一沾身,禾木智已耐不住,捉住她腰往上一举,又摁住往下一坐,两人几乎同时轻哼一声。   如此折腾至夜半……      第二日姽婳软着腿上了马车,车厢阔大如床,李沅湘刚喊声舒服,禾木智探头进来:“沅湘骑术不精,和渥基骑马去吧,趁机练练。”   李沅湘经他一激,果真窜了出去,嚷嚷着和渥基赛马,禾木智笑眯眯往姽婳身旁一坐,拍拍腿道:“婳儿昨夜辛苦,睡吧。”   姽婳也不客气,躺了下来枕着他腿,禾木智扬唇轻笑:“昨夜,婳儿骑马骑得不错,待睡足了,我们在这马车上……”      姽婳不做声,手揪住了他的发梢,禾木智嘶一声顺势躺了下来,贴着她耳朵道:“我已命令慢行,免得颠簸扰了婳儿清梦。”   姽婳手搭在他腰间,只说两字:“睡觉。”   禾木智还要说话,搭在腰间的手紧了紧,他就不说话了,两人相拥着很快睡去。      一觉醒来竟是黄昏,姽婳掀开车帘,问可是到了南部郡,月娜笑说道:“刚走了一半。”   姽婳瞪着禾木智:“不是说朝发夕至吗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我们走得慢,急什么,缓缓行路就是,婳儿饿了吧?我们停车用膳。”   车马停下,众人简单用了些,禾渥基将两只打开的野鸟烤熟了,香气四溢,兴致勃勃举着冲了过来:“就两只,一只给三嫂,一只给沅湘。”      姽婳别过脸去,李沅湘看着焦黄的鸟儿,弯着腰呕了出来,禾木智跳下马车,一把搂了禾渥基肩:“走,咱们到河边吃去。”   禾渥基叫道:“不行……”   禾木智一把捂了他嘴:“你三嫂和沅湘茹素,你不知道吗?”   禾渥基啊啊两声,禾木智放开了手,禾渥基道:“既出了门,又没人看着,偷偷吃些呗。”      禾木智一笑:“渥基以为,她们茹素是被逼的?”   渥基点点头:“被国师逼得,国师虽只见过一两次,可姜婆婆啊,比国师环凶,定是国师吩咐了姜婆婆,看着三嫂和沅湘,三哥想想,若不是被逼的,谁能做到不吃肉,肉多香啊,茹素,没有滋味……”   禾木智哈哈大笑起来,夺过一只野鸟放到嘴边,想起了什么又还给禾渥基:“都给你了。”      禾渥基看看他:“三哥也茹素了?”   禾木智笑笑:“我也馋,不过,你三嫂若闻不得这味道,岂不是要嫌弃我,不让我进马车?”   禾渥基指指他,哈哈哈大笑起来:“三哥怕三嫂吗?怕得一只野鸟都不敢吃?三哥可记得当年如何取笑小舅父的。”      王太后素思最小的弟弟叫做钦螭,出了名的惧内,比禾木智大不了几岁,自小相熟,禾木智的登基大典,他因故没来,事后来信,一为祝贺二为致歉三为叫屈,叫屈说,没能亲来王城看到大典盛况,起因是琴螭与人斗狠打架,他的妻子闻讯呼回,责罚他半月不许出门,而登基大典正好在半月之内。   钦螭乃流沙部勇士,有以一当十之勇,自小仗着身份好勇斗狠,谁都难以约束,娶妻后竟渐渐少了,禾木智今日方知因由,哈哈一笑,封钦螭妻子为“专诸女将军”,钦螭不解其意,不过其妻高兴,他就高兴。      禾渥基笑着笑着嚷嚷道:“那三嫂岂不比专诸女将军厉害百倍?”   禾木智一把捂住他嘴,禾渥基嘻嘻笑着,作势要喊姽婳过来,禾木智咬牙道:“再胡说,不带你去。”   禾渥基这才老实了,举着野鸟找月娜去了。      禾木智看着眼前白水河,河水白得微蓝,去马车旁一把抱下姽婳,在她耳边道:“婳儿想戏水吗?”   姽婳看向白水河,双眸中的渴盼一览无余,到了河边又顿住了:“人多眼杂……”   禾木智一声招呼,侍卫队长窜了过来,禾木智道:“所有人退到半里开外,两个时辰内,不许任何人靠近。”      少顷,河边已没了人声,姽婳一声欢呼,脱下衣袍跃进河水,正游得酣畅,发觉河边似有暗影,惊呼一声谁,听到禾木智的声音:“难道,连我也得躲避吗?”   姽婳沉默着,禾木智转身欲走时,听到身后说:“你,不下来吗?”   禾木智一喜转身,脱衣踏入河水,哪里有般半点心思戏水,一把捞住姽婳道:“是婳儿邀请我的。”   姽婳鱼一般滑了开去:“你这人好生无趣。我们比赛吧,从这儿游到前方大树,看谁先到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先到者如何?”   姽婳轻快说道:“我先到的话,今夜不许扰我。”   禾木智点头:“好,我先到的话,婳儿昨夜没做完的,今夜在马车上……”   哗啦一声,姽婳已投身如水,说声走了,禾木智匆忙去追。      眼看大树近在迟尺,姽婳后方的水声突然没了,正诧异着,有人自她身下水底浮出,身子一仰与姽婳的贴合在一起,姽婳一声叫,那人抱住她腰,往河边游动,待脚探到河底,站直了身子,抱姽婳在怀中,二人依旧紧密贴合,又加身子光/裸,身旁河水微微漾着,瞬时就醉了……    作者有话要说:1. 袁枚把专诸之事作为惧内的滥觞,他说:“专诸与人斗,有万夫莫当之气,闻妻一呼,即还,岂非惧内之滥觞乎?”2. 滥觞(lànshāng)相似词:发轫、先导、先河(常用于指起因,引领潮流之意) ☆、襄王府      五月初一黄昏,襄王府大门敞开,襄王夫妇在门外迎候。   王后一行姗姗来迟,姽婳下了马车,禾绍元和柳兰芷相视一笑,匆忙上前拜见,姽婳回了礼,淡淡说道:“襄王妃临盆在即,辛苦等候。”   柳兰芷忙说不敢,她想寒暄几句,姽婳只简短应答,正有些尴尬时,后面马车上两个人跳了下来,一个奔向柳兰芷,一个跑向禾绍元。      禾渥基来到柳兰芷面前,笑嘻嘻拜了下去,恭敬叫一声二嫂。   柳兰芷笑着应了,看着他道:“渥基长高了,都超出我半个头去。”   禾渥基笑说声是,看着柳兰芷挺起的肚子笑道:“也不知是侄子还是侄女。”   柳兰芷轻抚着肚子:“我希望是个女儿呢。听说渥基科考中了探花。”   禾渥基忙谦逊说碰的运气,姽婳含笑看着渥基,总算是走出来了。      那边沅湘手搭上禾绍元脉搏,笑说道:“南部郡果真是个好地方,你这身子强健很多。”   禾绍元含笑不语,只看着那晶亮的眼眸,热情的笑容,熟悉温暖,令人窒息。   李沅湘丢开他手:“怎么?不欢迎我吗?一句话都没有。”   禾绍元轻咳一声:“自然是欢迎的,只是没想到沅湘会来,于我来说,惊喜之至。”      柳兰芷眼瞄了过来,禾绍元笑道:“兰芷,接待好贵客。”   柳兰芷一笑,去拉沅湘的手,沅湘一心注意她的肚子,待察觉了,忙不迭将手抽出,柳兰芷一笑:“沅湘还是厌恶我。”   李沅湘不说话,姽婳笑道:“她呀,是孩子脾气。”   李沅湘一笑:“不过,我喜欢你的肚子,里面的孩子调皮吗?”      禾绍元闻言一笑,禾渥基笑道:“二哥,还有一个人,他才是最大的惊喜。”   禾绍元一愣,禾木智跳下马车,过来握住他肩唤一声二哥,禾绍元脸上一僵,柳兰芷已过来握一下他手,欲行大礼,禾木智说声免了,禾绍元这才醒过神来,温文笑道:“王上驾到,是我们阖府的福气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生孩子的事,我不懂,只是来看看二哥与兰芷。”   禾绍元似有些唏嘘感动,柳兰芷伸手说了声请,一行人前呼后拥浩浩荡荡进了襄王府。      襄王府外幽静清爽,有绿竹环绕有曲水流觞,进了大门,青砖碧瓦一草一木皆见匠心,室内陈设更是雅致,每座小院纱窗颜色皆不一样,繁花如锦则是碧绿,青青翠竹则是茜纱,竹帘上的图案更是考究,姽婳笑道:“襄王妃好情趣。”   柳兰芷抿嘴一笑,禾绍元笑道:“是啊,王府里都是兰芷用心布置。”   禾木智有意与他落在最后,笑说道:“我就说,二哥和兰芷乃是天作之合,二哥如今,信了吧?”      柳兰芷带一行人在各自将住的院落安顿好,嘱咐了伺候的人,这才让人扶着回屋歇息,靠在榻上,犹不忘询问晚宴之事,又对身旁的人说:“刚刚出了些汗,准备沐浴更衣。”   大腹便便进了浴桶,心里七上八下,吩咐人道:“请王爷来吧。”      禾绍元看着两个弟弟各自进了院子,回身往书房而来,从一眼看见沅湘,他的心中如浪涛翻滚,一浪高过一浪,他近日体谅柳兰芷有孕辛苦,她又处处顺从,遂了他意将王后请来,他在体谅之余,也生了些感动,待她较之前不同,假意中掺了真心,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是真心还是演戏,可是他万没想到,沅湘会跟来。   若坚持揭穿国师之事,定会累及沅湘。      柳兰芷派人来请,他压抑着焦躁去了,柳兰芷正出浴梳妆,禾绍元笑道:“已是处处妥当,你又何必如此辛苦。”   柳兰芷摆摆手让人出去,苦笑道:“王后已经让我紧张,再加上王上,我更有些喘不过气来,绍元,要不再等待时机吧。”   禾绍元沉吟着:“一下来了四个人,确实难办,这样吧,今夜里不用做什么,只用言语试探。”      晚宴安排在后花园湖中水榭,清风徐来水波不兴,几人入席坐了,觥筹交错其乐融融。   说笑中禾绍元道:“听说两月前,国师开坛讲经,我和兰芷心向往之,可叹身在千里之外,无缘聆听。”   禾渥基笑道:“是啊,常言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,国师那些日子讲经方可当得起这句话。”   柳兰芷向往道:“渥基这么说,更令我抱憾,绍元,若是请国师她老人家来南部郡,不知肯否。”      禾绍元看向禾木智:“你我只怕请不动,听说王上与国师交情匪浅。”   禾木智放下酒杯一笑:“不过因我的身份,国师给一两分薄面,谈不上交情。”   姽婳端坐着,只微笑着并不说话,柳兰芷看向沅湘:“国师讲经,沅湘姑娘可亲耳聆听?”   李沅湘摇摇头:“那些日子,我回了老家庐州一趟,无缘听到。”      柳兰芷哦了一声:“听说沅湘姑娘是国师嫡传的弟子?”   沅湘愣了愣,姽婳笑道:“确实,沅湘一心向佛,国师慧眼识珠。”   柳兰芷笑道:“羌国的国师,汉人也能做得?”   姽婳笑笑:“那就是国师她老人家的事了,我们这些俗人插手不得。”   柳兰芷道:“说的也是,想来这承继国师衣钵,有无慧根才最重要,汉人还是羌人都能做得。”      禾木智将姽婳几案前的荤菜都拿到自己面前,将自己的素菜都换给了她,在她耳边说道:“多吃些。”   姽婳微微一笑,低低嗯了一声,二人的亲密吸引了柳兰芷目光,眼眸一转看了过来,看姽婳臻首低垂,过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了禾木智一眼,眼角眉梢染了春风一般,妙目传情容颜如花,若月夜下盛开的蔷薇,静悄悄悠然绽放。      柳兰芷愣怔着垂了眼眸,时隔一载有余,她和王上恩爱如此,绍元果真说的没错,若能将她留下,足以掣肘王上。   她看向禾绍元,禾绍元正与渥基说笑,不由也是一笑,心中叹息自己对于王上王后深情,竟无一丝嫉妒,心中隐隐约约的,却是满满的羡慕。   手抚上腹,企盼早晚有一日,自己和绍元,也能如他们这般。      低低唤一声沅湘,禾绍元的手莫名一抖,酒泼溅出来,禾渥基笑道:“二哥醉了吗?”   禾绍元说声没有,看到李沅湘走到柳兰芷身旁坐了下来,回头与禾渥基继续把酒言欢,耳朵却留意听着柳兰芷说话。   柳兰芷笑道:“沅湘是个很好的郎中,可能为我把脉?”   李沅湘手搭上她脉搏:“我对妇科不精,不过从脉相看,襄王妃和孩子都很康健。”      柳兰芷高兴得笑起来,禾绍元松一口气,对禾木智道:“王上也喝两盏。”   禾木智举盏豪饮。   柳兰芷笑对姽婳道:“王后成亲在前,本该先有孩儿才对,王太后是不是总要叨唠?”   姽婳一笑:“确实如此,王太后很是急切,总拿纳新后威胁,不过,这种事哪能着急?”   李沅湘闻听抓起姽婳的手:“我也着急做小姨,我来看看……”      姽婳笑说胡闹,禾木智回头笑问沅湘如何,沅湘放开姽婳的手,摇了摇头。禾木智笑说道:“婳儿说得有理,此事急不得,母后虽急,也就说说而已。”   姽婳没有理他,柳兰芷看在眼里:“王上王后真是恩爱,令兰芷羡慕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襄王妃说笑了,我对襄王妃,别三日当刮目相看。”   柳兰芷抚着肚子:“有老天眷顾,我该知足。”      姽婳瞟一眼禾绍元,声音很低问道:“襄王呢?可知足吗?”   柳兰芷脸色一变,很快又回转过来:“绍元他,自然也是知足的。”   姽婳的眼眸中若有细细飞芒,盯着柳兰芷,好半天说道:“知足就好,孩子满月时,柳先生会到,他若看到外孙,该多高兴。”   柳兰芷手一颤,低头道:“父亲只身多年,劳心劳力,我做女儿的,无法侍奉膝下,求王后一事,若有温顺贤良的女子,父亲也该续弦了,母亲泉下有知,定不会阻拦。”      姽婳微笑道:“这些日子,奉了王上之命,正为柳先生留意,几案上画轴堆成了山,只是柳先生那样学问那样人物,竟不知怎样的女子方能配得上。”   柳兰芷笑道:“父亲喜爱性子柔和的女子,有些见识,能与他说得上话,相貌倒不重要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若有了人选,定让兰芷知道。”   柳兰芷起身要谢,姽婳忙阻拦:“你快要临盆,当专心休养才是,我们这些人都有人伺候着,你勿要操心。”      柳兰芷鼻子一酸,孕中辛苦,如此贴心的话确是头一次听到,垂首掩饰失态,半晌没有说话。   耳边传来禾木智温和低语:“婳儿,这会儿起风了,若累,就退席回去歇息,我晚会儿回去。”   姽婳低低嗯了一声,李沅湘扯起她袖子:“王上既发话了,走吧走吧,我都觉得有些凉意了。”   柳兰芷起身相送,姽婳笑道:“兰芷也回去吧。”      柳兰芷答应着回头看向禾绍元,禾绍元于微醺中,眼眸怔怔盯着前方,柳兰芷顺着他目光看去,正看到李沅湘纤瘦的身影,她朝禾木智福了一福,跟渥基笑笑,转身回房去了,听到渥基在身后说:“再打发几个人去陪着二嫂,她实在是辛苦。”   禾木智嗯了一声,沉声吩咐:“快去,这儿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。”   不由鼻子又是一酸,曾经恨过的这些人,以为再不相见的人,如今见了,却真切得关心着她,她回过头去,禾绍元正低头饮酒。    ☆、前缘误   柳兰芷回去歪在床上出神,她想起王上王后的眼神,又回想起小时候父亲和母亲之间,常常相顾而笑,两个人的目光似乎连着一条看不见的线,牢牢将二人牵在一起,这样的情形,她和禾绍元从未有过,总是她看过去,禾绍元的眼光就悄然避开。   他从未那样看过自己,也没有轻声叮嘱过什么,本以为他生性沉郁,可今日他看着李沅湘的眼神,分明和父亲看着母亲,王上看着王后时,是一样的。      柳兰芷本就聪明,因她来南部县心情阴郁日久,禾绍元借机投她所好,吟几句诗词,说些甜言蜜语,时不时在她面前自怨自伤,又趁机和她有了夫妻之实,再加禾绍元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好皮囊,柳兰芷也就死心塌地,将一片漂浮着的真心托付于他。   每每她觉得受了冷淡起了疑心时,禾绍元总会适时出现,只消顽笑几句,把着她手吟诗作画,再摸摸头发抱一下她,或者在床榻间施为一番,她的心也就回来了。      渐渐的,她再不生疑,她在自以为的夫妻恩爱中陶醉,她安心做襄王妃,克尽主母之责,甚至,她前一阵疑心禾绍元对沅湘的感情,也因自己有了他的骨血而烟消云散。   可是如今,沅湘来了,一切变得不同。   以前那些曾经在乎过喜欢过恨过的人又来到身边,她的感觉分外敏锐起来,她的疑心一发不可收拾。      她低声唤人:“水榭中宴毕,请王爷回来。”   有了前次的吵闹,她并不想再质疑于他,她只想让他躺在身侧,能靠在他怀中,抓紧手中的幸福,就算他喜爱李沅湘,他同时也喜爱着自己,要不,以他孤傲的性子,他大可以继续冷待自己,何必那日在池塘边突然忘情?   李沅湘,住几日是要走的,而自己已是他的妻,又怕什么?      心中刚安宁些,派去的人回来了,说是王爷兄弟三人还在饮酒,柳兰芷一笑:“那就再等等。”   抚摸着身旁他的枕头,多少个夜里他不在,都是抱着他的枕头入睡,因为上面有他的佩兰气息。她靠了上去开始打盹,再醒来时更漏已残,问声王爷何在,值夜的人回说在书房睡下了。   心里的怒气一下升腾出来,咬牙道:“我请他去。”   值夜的人忙扶住了劝道:“王爷大醉,就近回了书房,有人伺候着,王妃就放心吧,自己身子要紧。”      柳兰芷轻抚着肚子坐了回去,却怎么也睡不着,蹙眉道:“我出去走走。”   值夜的人拗不过她,只好唤了人来,两个小丫鬟挑了灯笼,另外两个陪着,还有一个年纪大的婆子负责照看,生怕临盆在即有了闪失。   转过回廊出了远门,黑沉沉的天空中繁星闪烁,柳兰芷失神看了一会儿,就听到隐约有说笑声传来,凝神细听,是王上和王后的声音。      留意四周才知一墙之隔就是王上王后客居的院子,走近了几步隔墙而立,听到姽婳说:“一身的酒气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婳儿依了我,依了我再喝这醒酒汤。”   姽婳没说话,禾木智又道:“那婳儿喂我,用嘴喂。”   声音里竟含着些孩子气,柳兰芷惊讶得又往前走几步,听到禾木智嘻笑道:“还是婳儿疼我,婳儿,就依了我,就一回。”      慢慢没了声息,柳兰芷转身要走,听到有喘息□声越墙传来,柳兰芷奇怪道:“怎么打起来了?”   陪着的婆子笑道:“王妃听岔了,哪里是打架,分明是王上王后的闺房之乐。”   柳兰芷忙忙迈步回走,捂了双耳又悄悄将手放松,那些声音里分明有王上的,也有王后的,心想隔墙都能听到,那院子中伺候的人,这王后,可真是放浪大胆。      回了屋靠了禾绍元的枕头,有念头一闪而过,似乎哪里不对,却抓不住,睡意朦胧时候,猛然睁大了双眼,想起了自己所受的苦楚难忍,同是闺房之乐,为何如此不同?   疑心更加泛滥,再顾不得羞窘,唤了刚刚陪伴的婆子进来,悄悄问一些话,听那婆子低头作答,似乎这闺房之乐,乃是人生一大快事,为何自己从未尝过?低声问道:“若有女子行房事觉得痛苦不堪,又是如何?”   那婆子年少时也是风流人物,笑答道:“如此,就是男子不够体贴,直来直去。”      她疑心更炽,却又暗自为禾绍元开脱:“若是未经人事,于这些方面分外迟钝呢?”   那婆子摇头:“不会,就算是傻子,抱着喜爱的女子,情酣耳热之时,不由自主又抱又摸又亲,再说些令人心跳的浑话,女子哪有不动情的?除非是遭人逼迫。”   柳兰芷回想起自己与禾绍元有数的几次同房,何曾有过快活,似乎他也不曾有过。她心里越来越凉,如果他是假意,又是为何?      她摆摆手打发那婆子出去,过一会儿又唤了进来,低低耳语着,脸都有些红了,婆子答应着出去,过一会儿拿一本册子进来,她在灯下翻开来,翻看了几页,脸上褪去羞涩变得苍白,原来如此,禾绍元为何如此,要问问他去。   又一次穿戴整齐往书房而来,让伺候的人远远等着,不想让人听到她们夫妻吵闹,推开书房的门绕过屏风来到榻前,禾绍元在睡梦中犹拧着眉头,柳兰芷看着他,夜里醉酒依然沐浴过,离得近了能闻到浅浅的香味,薄被严严实实盖到颌下,长发散在枕上,脸庞如美玉一般……      柳兰芷伸出手去,手指触碰到他的发梢又顿住了,苦笑一下,刚刚似乎忘了自己因何而来,她唤一声禾绍元,又唤一声,禾绍元有了反应,侧过身子一下抓住她的手,紧紧抓着呓语到:“是沅湘吗?你来了,你终于来了,可是,你又为何要来?”   柳兰芷愤然甩开了手,用力推他几下,何绍元因宿醉,又翻个身,依然沉沉睡着。   柳兰芷怒气升腾,照着那美玉一般的脸掌掴下去,禾绍元脸颊泛红,却依然未醒。      她再要动手,就觉下腹有绞痛传来,一惊之下回复理智,这样折腾,岂不是害了孩子?她抚了腹部,艰难出来吩咐道:“抬我回去。”   回了屋中喝下安神汤躺了下去,昏昏沉沉睡了过去,第二日醒来太阳已升得老高,不慌不忙吩咐道:“昨日大家都辛苦,就传话过去,在各自小院歇息,明日再安排出游。”   又躺了会儿,才懒懒起身,细嚼慢咽用过饭,说是出去走走。      随意逛着来到了李沅湘住的院子外,里面传来沅湘的笑声,她站住脚步,院门开着,隔门往里看去,沅湘正踩了凳子,踮着脚尖采树上的桑葚,不时回头冲树下站着的人说:“大且紫红,这会儿的桑葚,最甜最好吃,不信,你尝尝?”   说着话,摘几颗大的朝树下抛来,笑嘻嘻说道:“张嘴接着啊。保你吃个够,过一会儿渥基来了,就没你的份了。”      树下的人笑道:“沅湘快下来吧,太危险,过会儿渥基来了,让他采就是,渥基啊,从小猴子一般,最爱爬树。”   果然正是禾绍元的声音,柳兰芷一声冷笑,就知道你耐不住。   接着听到李沅湘一声惊叫:“放开。”   原来禾绍元抱住她小腿,硬将她拉了下来。      禾绍元将她放在地上,忙忙松开了手,指端留着她清甜的香气,他平稳了心绪微笑道:“沅湘,我们说说话。”   李沅湘往石阶上一坐:“好啊,我也正有话问你‘记得成亲那会儿,你不喜柳姑娘,今日一看,琴瑟和鸣,真为你高兴,不过我依然不喜欢她。”   禾绍元叹口气:“貌合神离罢了,我是不瞒着沅湘的。”      李沅湘吃着桑葚,嘴唇都变成了紫色,禾绍元看着她腮帮一鼓一鼓,怔怔发愣,李沅湘笑道:“你怕羞了?我分明看到柳姑娘一脸的幸福。”   禾绍元梦游一般说道:“她的父亲为相国,我总得哄着她些。”   李沅湘从石阶上跳了起来:“禾绍元,你是说,你骗她?让她以为你喜欢她,骗她怀了你的孩子?”      禾绍元不说话,李沅湘重重在他头顶拍了一下:“实在可恶,你和她颇有些共通之处,心思灵巧喜爱诗词,若是日久生情倒也罢了,你怎能骗她?骗得了一时,又骗得了一世吗?”   禾绍元低了头:“沅湘,我有不得已。”   李沅湘气道:“再有不得已,又何必欺瞒她,柳姑娘极看重男女之情,心气又高傲,你骗她还不如冷待她……”      李沅湘声声责怪,禾绍元沉默着,二人谁也没看到院门外柳兰芷靠墙呆立,神情中满是绝望。   禾渥基大步走来,看到柳兰芷虚弱靠着墙,一脸的冷汗,忙关切问道:“二嫂可是身子不适,我扶你进去歇息。”   柳兰芷摇摇头,郑重看着他:“渥基,帮我一个忙,帮我请王上到书房来,我有话要说。”   禾渥基迟疑着,柳兰芷笑笑:“渥基放心,时过境迁,我早已放下对王上的执念,我所说的,乃家国大事。”    ☆、关山隔   禾渥基点头,转身匆忙而去,院内李沅湘依然在数落禾绍元,禾绍元终于出声:“沅湘,沅湘,我……”   他的声音温润轻柔,似乞求似倾诉,他从未用这样的声音,和自己说过话。   柳兰芷再不想听下去,扶着墙一步步往书房而去。      李沅湘看着禾绍元:“你知道错了吗?”   禾绍元微闭了双眸:“这些日子怜她温顺辛苦,也有了一两分的真心。”   李沅湘笑道:“佛经有云,十世修来同船渡,百世修来共枕眠。一两分的真心怎么能够,民间也有一日夫妻百日恩之说,绍元仔细想想。”      禾绍元攥紧了双拳,克制着心中对李沅湘绵绵的情意,有风吹过,他渐渐清明,笑问道:“对了,沅湘乃国师弟子,我想请国师前来南部郡开坛讲经,沅湘可能帮忙?”   李沅湘低了头,半天方笑说道:“襄王心中无佛,何必作此姿态?对了,百花虽好不用问,唯有君子压群芳,襄王可喜欢这句诗吗?”   禾绍元看着她:“沅湘如何知道?”      李沅湘抬起头,触到他的目光,敛了笑容道:“还有一句,我花开后百花杀,襄王又如何看?”   禾绍元避开她的目光:“沅湘以为呢?”   李沅湘笑道:“半年来,国师府后山上从未清净过,在羌国,敢扰国师府安宁的人,屈指可数。前后一想也就明了,为何襄王装病,为何执意来到南部郡,昭苏和羌国数代交好,怎么如今就屡犯边境,还有今日,绍元堂堂王爷,又得王上器重,为何讨好柳相的女儿……”      禾绍元攥紧了拳头,眼眸已是红了:“我确实利用了她,但我没有讨好她,沅湘如今,是要与我为敌吗?”   李沅湘摇摇头:“如今无凭无据,就算告诉王上,王上怎会相信?”   禾绍元伸手拉住沅湘衣袖:“再怎样,我不会为难你。”      李沅湘看着他:“我是羌国未来的国师,羌国若有内乱,襄王就是与我为敌。”   禾绍元松开手:“如此……”   李沅湘站起身:“我看看渥基去。”   禾绍元一把攥住她手,攥得紧紧的:“沅湘,去静心苑下聘前一夜,曾问过沅湘,沅湘心中只有佛,我只能作罢,那是我唯一的一次,想要抛开朝堂,陪着沅湘去任何想去的地方,可我终究是一厢情愿。”      李沅湘没有挣脱,看着他道:“绍元心里很苦,皆因绍元心中,谁都不信,可是绍元信我,我一早就知道。若我能对男女之情有一分兴趣,我必会喜爱绍元。”   禾绍元双眸微微有些湿润,手也颤抖起来:“沅湘,沅湘,我……”   他索性大着胆子,将她一把抱在怀中,死紧死紧得抱着:“沅湘,原谅我的大胆,就这一回,虽然在梦里已有百次千次……”      怀中的人静静的,任由他抱着,看他情绪平复了,方笑说道:“我将绍元视作友人,这会儿,我的友人需要安慰,绍元,放开吧……”   无论有多不舍,他终究放开了手,看着面前的人,脸色丝毫未变,依然微微笑着:“绍元,可叹我没有尘缘。”   他长长一声叹,默然转身离去,李沅湘看着他背影,也是一声叹,他终究是不能放下。      净了手回屋去看医书,只拣妇科来看,一看大惊,疾步往姽婳住的院子飞奔而去……      禾木智在书房久候柳兰芷不至,看着四壁书架上的诗词,摇头一笑。   靠窗站着耐心等待,柳兰芷姗姗来迟,妆容精致环佩姗姗,坐下微笑道:“王上等这许久,没看书消遣吗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二哥这里的书,我都不爱看。兰芷特意见我,可有话要说?”      柳兰芷看着他:“昔日曾对王上倾心,王上可知?”   禾木智正色道:“兰芷说笑吧,如今兰芷是孤的二嫂。”   柳兰芷一笑:“知道王上丝毫没有在意过我,只是不懂,王上为何对王后情有独钟?”   禾木智笑容又回来了:“婳儿么,告诉兰芷也无妨,王后于我有救命之恩,且是两次,我与王后早就是旧识,婳儿那样的女子,美丽智慧理智自在,她是白石神给我的馈赠。”      柳兰芷有些讶然,愣怔中又是一笑,只是笑得凄苦:“王后好福气,我真是羡慕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兰芷和二哥不也是神仙夫妻?”   柳兰芷低下头去:“是啊,都这么说。兰芷的父亲,就拜托王上了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我视柳相为师,兰芷放心。”      柳兰芷抬起头来,看着禾木智,终忍不住落下泪来:“当初跟着王上来到羌国,看到明山秀水人杰地灵,以为前方一片坦途,谁知命运多舛。”   禾木智惊问道:“兰芷何出此言?”   柳兰芷泣道:“以王上爱重王后之心,问王上一句,若是你放在心坎上的人,口口声声对你言爱,回头却发现只是一个骗局,他不过另有所图,你这一生到头来竟是虚幻,王上该当如何?”      禾木智站起身弯下腰:“兰芷竟如此感概,不过,婳儿不会如此对我。”   柳兰芷抽泣起来,禾木智一手搭上她肩头:“难不成,二哥给了兰芷委屈,二哥他性子偏执一些,兰芷多多包容。”   柳兰芷眼泪流得更急,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,姽婳闯了进来,看着禾木智道:“渥基果然没有诓我,禾木智,我跟你势不两立。”      说着话冲了出去,禾木智急忙去追,李沅湘伸手拦住:“姐姐正在气头上,王上此时追过去,难免雪上加霜。”   禾木智想想,依姽婳的性子确实如此,也就回了书房,李沅湘跟了进去,柳兰芷见她进来,止了哭泣站起身笑道:“沅湘姑娘可知,我何其羡慕你。”   李沅湘猜测她知道禾绍元心思,想起禾绍元说的一两分真心,笑说道:“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,心中所想不过虚妄,襄王不知餍足,还要靠王妃多多宽慰。”      柳兰芷要说什么,禾渥基陪着禾绍元匆匆而来,禾绍元脸色微微有些发白,看看禾木智又看看李沅湘,柳兰芷笑笑:“绍元的诗词,王上不感兴趣,竟一眼未看。”   禾绍元脸色方缓和了些,李沅湘环顾四周:“诗词书画,襄王果真雅趣。”   禾渥基却不说话,盯着兰芷面色好半天道:“兰芷姐姐哭过了?”      柳兰芷很久没听到渥基如此叫她,不由鼻子一酸,一直以来,只有渥基真正关心着她,她低了头将眼泪忍了回去,强笑道:“我有些倦怠,想回去歇息。”   禾绍元喊声来人,有人进来扶住柳兰芷,禾绍元看看她:“兰芷回去吧。”   柳兰芷没有说话,缓步而出。      禾绍元看她脚步有些虚浮,叮嘱跟着的人好生伺候,对禾木智笑道:“王上可想去府衙走走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也好,渥基跟着,沅湘去看看王后如何了。”   李沅湘一笑说好。禾木智又对禾绍元道:“二哥对兰芷不够体贴,怪不得她刚刚跟我哭诉,若是王后挺着肚子如此辛苦,我必抱她回去,伺候的人哪有自家夫君贴心。”      禾绍元此时只想着让禾木智远离他的书房,没有听清楚他的话,敷衍说了声是,来到大门外方松一口气,禾渥基自言自语道:“原来有了娘子也挺麻烦。”   禾木智和禾绍元都觉好笑:“怎么麻烦了?”   禾渥基叹口气:“二嫂今日以泪洗面,三嫂怒气冲冲,不麻烦吗?”   禾木智拍拍他头,对禾绍元道:“今日兰芷让渥基请我到书房,说了会儿闲话,二哥莫要象婳儿一样误会。”      禾绍元道:“怎么会,兰芷她本就是多愁善感的性子,再加孕中辛苦,见了你们这些旧友,难免伤心感慨。若是柳相来了,定要哭成泪人。”   禾渥基笑道:“二哥也知道体贴兰芷姐姐的心了,她就是那样的,爱哭爱使小性,又骄傲要强,经常哄着才行……”   说着话似乎察觉失言,脸一红又住了口,禾绍元拍拍他肩:“渥基长大了,王上也该让他四处游历才是。”      禾渥基一听,眼巴巴看着禾木智,禾木智绷了脸,看禾渥基委屈得噘了嘴,眼睛一眨一眨的,忍不住笑了出来:“来南部郡前就想好了,渥基来看看二哥,回宫后,就收拾一下去中原吧,想去那儿去那儿,只是,要带几个人。”   禾渥基跳起来,一把搂住禾木智脖子:“我最喜欢三哥了,三哥真好。”      禾绍元在旁笑道:“他日渥基有了心仪的姑娘,只怕要将哥哥们抛在脑后了。”   渥基忙跳下来亲了亲禾绍元:“才不会呢。”   禾绍元狠劲擦着脸道:“小时候就是,逮人就亲,啃别人一脸口水,不过亲的都是漂亮的女官和宫女。哥哥们想要口水都不能够。”   禾木智哈哈笑起来:“确实如此。”      ……    ☆、玉香消   夜里兄弟三人喝了些酒,待禾木智回了暂居的院子,李沅湘正等在门口,蹙眉说道:“王上看看这个。”   禾木智接过一张素笺,上面是姽婳的笔迹,我不喜襄王府,先回王宫去了。   禾木智半天没有说话,李沅湘轻手轻脚来到门口,听到里面哗啦一声,回头一看,几上的茶壶摔在门框上,碎片四处飞溅。      李沅湘呵呵笑了两声,小心问道:“王上是要砸我?”   禾木智依然站在原地,瞧也不瞧她一眼,沉声道:“看来是孤宠坏了她,竟如此小器,如此不识时务,她忘了来做什么吗?就因为我和兰芷说几句话,她就一走了之。”   李沅湘嘟囔道:“是说了几句话吗?王上的手搭在自己二嫂肩上,我可是亲眼所见。”      禾木智抬头看她一眼:“孤无需解释,王后该信孤才是。”   李沅湘笑笑:“此话怎讲?”   禾木智咬牙道:“这些日子里,该说的该做的,孤全部的心意,她都已知晓。”   李沅湘点点头:“凭空的几句誓言,怎敌得过亲眼所见。”   禾木智一声冷笑:“由她去就是。”      沅湘看他回了屋中,转身往自己院子而来,院门口有一人站着,长身玉立,带着淡淡的佩兰香气,唤一声绍元,禾绍元迎过来道:“沅湘让我好等。”   李沅湘歪头看着他:“襄王妃白日在书房情绪激动,襄王此时该陪着她才是。”   禾绍元笑笑:“我正要去陪她,可是有一件更要紧的事,沅湘,王后为何匆忙回宫?”      李沅湘哦了一声:“绍元觉得呢?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沅湘是不是想说,王后看到兰芷与王上在书房叙旧,醋劲大发,是以走了?王后岂是那样小肚鸡肠的女子,她可是,曾为国师,沅湘说对吧?”   李沅湘蹙了眉头:“绍元想要如何?”   禾绍元笑笑:“人已走了,我还能如何?”      李沅湘咬了牙:“可王上还在,且对你毫无防备。”   禾绍元摇摇头:“再有天大的胆子,我也不能,何况,我尚未准备好。”   李沅湘叹口气迈步上了台阶,禾绍元看着她细瘦的背影,忽然就喊了一声,沅湘,李沅湘回过头来,禾绍元看着她低低说道:“沅湘,终有一日,会与我为敌吗?”      李沅湘轻轻点了点头,禾绍元向前走了几步:“到时候,沅湘置身事外,可好吗?”   李沅湘笑笑:“于私,我视绍元为友,于公,我是羌国名正言顺的国师,襄王若是发动内乱,国师岂能袖手旁观。”   禾绍元双眸睁大了些,李沅湘笑道:“我有先师的手书,自然名正言顺。”   禾绍元摇摇头:“没有昭告天下,也没有承继仪式,沅湘就不是。”      李沅湘敛了笑容正色道:“禾绍元,你非要逆天而行吗?”   禾绍元笑起来:“何为逆天,在我心中,只有成王败寇而已。”   李沅湘摇摇头,再不说话,也没看他,抬步跨过门槛,听到身后有人喊道:“李姑娘,李姑娘等等,我们王妃要生了,说李姑娘医术高明,请李姑娘过去。”      李沅湘转身跑下台阶,被禾绍元伸臂拦住,带着几分焦灼说道:“沅湘,不可去。”   李沅湘推他一下:“柳兰芷虽小性,又爱耍些心机,却无杀人的胆略,她又能将我如何,我见了她,也正好说清楚。”   禾绍元指指前来报讯的人:“你说的,属实吗?”   他的声音冰冷低沉,那婆子身子一颤,抖着声音道:“不敢隐瞒王爷,确实属实,王妃今日回来后闷闷不乐,用过晚饭就说肚子疼,这会儿已疼得昏迷过去,郎中施了针灸才醒过来,吩咐奴婢前来请李姑娘。”      禾绍元一听变了脸色,拽着李沅湘胳膊匆忙而走,到了柳兰芷屋门外,就见伺候的人端铜盆的拿汗巾的,走马灯一般进进出出,拦住一个丫鬟正要询问,听到屋里传来柳兰芷的隐约的□声,他的脸色更白,朝李沅湘一揖道:“沅湘,拜托了。“   李沅湘点点头冲了进去,她并不懂接生,搭上柳兰芷脉搏,大声道:”你的脉搏跳动有力,为了孩子,别再伤春悲秋的,打起精神来努力就是。“   旁边的郎中松一口气,总算来个敢说话的,他也感觉这王妃无精打采的,却不好直说。      李沅湘看他一眼,他忙点头示意继续,李沅湘道:“再有什么不如意,眼下孩子要紧,柳兰芷,我向来不喜欢你,这次更不要让我看扁了你,快用力,大声喊,喊出声来。“   柳兰芷看着她,想起禾绍元对她微微笑着,和她温柔说话,软语央求,她凭什么?满腔怨愤化为怒意,啊的一声喊了出来,接着又是一声,一声比一声高亢尖锐,禾绍元在外面听到不由心惊,想进来看看,被几个婆子劝住了。      郎中一看王妃喊了出来,心头一松,出来换了接生婆进去。   禾绍元在屋外听着柳兰芷的呼喊声,再看婆子们端出一盆一盆的血水,心一点点揪了起来,过了两三个时辰,终于听到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,他心头一松冲了进去,接生婆将孩子抱到他面前:“贺喜王爷,是位小王子。”   禾绍元更加喜悦,笑说道:“好,重重有赏。”      李沅湘趁着混乱,悄悄出门走了,屋内忙乱过后,渐渐安静下来。   禾绍元走到柳兰芷床前,欲要捉她的手,她躲了开去,定定看着他:“你可遂意了吧?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兰芷不遂意吗?辛苦兰芷了。”   柳兰芷冷笑道:“不想是个儿子,若是个女儿的话,我还能继续与你演戏。禾绍元,相国加上王长孙,你胜算更大了。”      禾绍元愣了愣回过神来,神情冷了些:“兰芷昨日就为的这个?为了这个和王上哭诉?我相信兰芷不会随意和王上胡言乱语,兰芷生产辛苦,好好歇息,明日我再来看你。“   柳兰芷闭了双眸:“我也倦了,不想再看见你。”   听着他脚步声渐行渐远,柳兰芷的眼泪又落了下来,竟然是个儿子,老天也与我作对。   朦胧昏睡过去,第二日午后方醒,用了些汤羹补品,唤人将小几放在床上,提笔写了一封家书,靠着又睡了过去。      又醒来已是黄昏,乳娘抱了孩子进来,柳兰芷竟一眼未看,挥手道:“先抱回去吧,王爷在做什么?”   旁边的人笑道:“王爷高兴坏了,今夜在水榭举行盛宴。”   柳兰芷点点头:“如此热闹的场所,我怎能不去?来人,梳洗更衣。”   伺候的人苦劝未果,只能依命行事。      着意仔细装扮了,坐了肩舆往水榭而来,远远听到丝竹之声,夹着觥筹交错,她微微一笑,我终究是,要扰你们的兴致。   沿途所见都是自己精心布置,一草一木曾以为都含着情意,她叹口气开口吩咐:“先绕着王府走走,我也各处看看。”   一看之下心中生疑,襄王府的二门从来敞开着,方便王爷出入,今夜却锁上了,树丛中偶尔有光亮滑过,难不成他今夜就要动手吗?      又走一会儿,高墙外似乎有隐约的马蹄声,声音虽小却不杂乱,节奏整齐划一,猛然想起渥基说过:“王宫铁骑乃三哥亲手训练,马蹄声都是一样的。”   她心头升起警觉,王宫铁骑为何到了此处,难道王上已然起了疑心?      众人看她款款而来,都讶异起身,禾绍元过来笑道:“兰芷刚刚生产,怎可乱跑?”   柳兰芷笑笑:“听到这边热闹,我过来看看。”   禾绍元握了她手,让她坐在自己身旁,命人拿披风过来给王妃披上,李沅湘听到不由微微一笑,柳兰芷却木头一般,只怔怔坐着。      坐了一会儿突然问道:“怎不见王后?”   众人不说话,李沅湘笑道:“因白日王上在书房与襄王妃说了几句话,姐姐醋意大发,倔脾气一上来,竟不声不响回王宫去了。”   柳兰芷好半天方说道:“如此说来,倒是我的不是了,回头沅湘帮我跟王后说一声,我并非有意冒犯。”   李沅湘应了一声。      柳兰芷冷眼旁观禾绍元与禾木智与禾渥基说笑,冷眼看着李沅湘不时微笑,冷眼看着众人半醉,冷眼看着禾绍元端起一杯酒走向禾木智,她也站起身来跟了过去。   禾木智接过酒杯,冷不防旁边一个人伸手夺了过去,举起酒杯一饮而尽,禾绍元喊了一声兰芷,柳兰芷不看他,只看着禾木智:“这杯酒,我代王上喝下。”   禾渥基在旁笑道:“二嫂,坐月子不该贪杯。”     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,丝竹之声隐没在黑暗之中,觥筹之声也停歇下来,然后是嘈杂的人声,是谁将她抱在怀中,她笑了笑,口鼻中有鲜血涌了出来……    作者有话要说:柳姑娘死了,表拍俺。。。 ☆、离之殇   全身有刺痛传来,有人急切呼唤着她,她被从沉沉的黑梦中惊醒,悠悠醒转过来,眼前是禾绍元焦灼的脸,对上她的眼哑声道:“兰芷,你到底是为什么?”   她看向他身后,原来是自己屋中,只有他和她两个人。      他在哭吗?她分明看到他脸上的泪水,她笑一笑:“你也会为我伤心吗?这杯毒酒换来几滴眼泪,倒也不错。”   禾绍元抓着她手:“兰芷,你究竟是为何?我们的儿子……”   柳兰芷笑笑:“儿子,我想要生个女儿,也许女儿能温暖你冰冷的心,可偏偏是个儿子。”      她努力聚集着快要涣散的精神:“你自以为机不可失,却不知,王宫铁骑已在门外。”   禾绍元一听大惊:“难道王上已然起疑?”   他惊疑的时候,柳兰芷神智逐渐涣散,喃喃说道:“你欺骗我利用我,让我以为你喜欢我,一颗心都给了你,事事顺着你想着你……到头来发现,我的一生不过是个笑话,我本就不想苟活,可见你大难临头,却狠不下心,这样也好,我是一举两得……”      禾绍元怔怔听着,听着听着不觉已是泪如雨下,将她紧抱在怀中急急说道:“起初确实为了利用你骗了你,可是后来,我已管不住自己,我也分不清真情假意,兰芷孕后苦累,我都看在眼里,我心中怜惜,我已想明白了,要真心待兰芷,要真心待你啊……”   柳兰芷涣散着神智又被拉了回来,听着就笑了,笑着抚上他的脸,美玉一般的脸庞上满是泪水,她温柔说道:“可叹我无福消受,几案上有一封给我父亲的书信,绍元烧了吧,今日之事,全部推在我身上,我因爱生恨,喝下毒酒意图嫁祸绍元,毒粉藏在我的发簪里,绍元,我们的孩子,托付给王后抚养,我只信她……”      禾绍元看着她阖上双眸,她的面庞沐浴在晨光中,满足得微笑着,禾绍元拿袖子擦去她脸上的血迹,她的面容因失血苍白如纸,更显长发漆黑柳眉如黛,今日才发觉,她是如此美丽。   禾绍元抱起她唤声来人,淡淡吩咐道:“我要为王妃沐浴更衣,告诉王上乐王还有沅湘姑娘,我就不送他们走了。小王子吩咐奶娘好生照料。还有,王妃入殓丧葬,一切依制。”      禾木智听到来人禀报,点点头对渥基和沅湘道:“出发,回王宫去。”   李沅湘道:“襄王企图刺杀君王之罪呢?”   禾木智摇摇头:“分明是兰芷因爱生恨嫁祸襄王,襄王无罪。”   李沅湘气道:“王上如此糊涂,怎可统领一国?”   禾木智摆摆手:“走吧,回王宫去。”      禾渥基迟疑道:“可是,我想去安慰二哥几句。”   禾木智摇头:“他此时最需要的是安静,劝慰并不管用,走吧。”   三人出了大门,弃了车驾快马来到白水河畔,麟安正候着,禾木智挑了挑眉,麟安忙跪下道:“是王后派臣前来护卫王上,昨夜正要动手,襄王妃抢先一步,臣看一切太平了,就打发队伍回去了。”   李沅湘看着禾木智,禾木智没有理她,对麟安摆摆手道:“身为领兵元帅,擅听王后命令离开兵营,降三级留用,罚俸一年。”      禾渥基也看不下去了,看麟安领命骑马走远,对禾木智说道:“三哥,虽然我也不信二哥会对三哥下毒,可是那酒里确实有毒,三哥是不是再想想?”   禾木智沉声道:“孤不是傻子,你们两个,休要再叽叽喳喳的。”   两人对视一眼,齐声道:“我们赛马吧。”   傍晚时分,禾木智只身单骑回了王宫。      进了长安宫,却不见姽婳声音,招来人问,说是没回来过。默然坐了一会儿,是了,她若提前回来,母后知道定不依不饶,她就去了国师府躲清静,如今呢,自己回来了,她擅自调动麟安,自然也要避着。   可是兰芷之事如何对柳相去说?襄王之事又该如何是好?想与姽婳说说,却不见人影,心里有些烦躁,刚刚在王宫外已经问过,渥基和沅湘早就回来了,她该已知道此事才是。   想着想着又笑了,她夜里定会回来的。      一夜睡不安稳,次日凌晨不见姽婳人影,沐浴过正更衣时,听到有钟声传来,心头一震忙凝神听着,钟声连续三次每次两下,有人进来跪下哭着报说:“王上,国师仙逝了。”   禾木智松一口气,只是不知姽婳为何如此匆忙宣告此事。   他穿戴齐整来了前殿,臣子们都已到齐,不久,姜婆婆进来了,呈上先师手书,禾木智看过点头道:“昭告天下,国师仙逝,嫡传弟子授命于白石神,继承国师衣钵,护佑羌国。”      午时,新任国师升座,钟声传来时,民众纷纷走出家门,朝着青城山跪地朝拜。   姽婳站在国师府门口张望时,禾木智远远来了,携了她手,叹口气:“国师府之事已了,我们去趟相府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走吧。”   姜婆婆追了出来,将一个盒子递于姽婳,温和说道:“国师嘱咐王后,盒子中的药,每日三次煎服,再有天大的事,不可太过劳心,还有,让太医早晚请脉。”      姽婳将盒子递于月娜,笑着应道:“姜婆婆转告国师,请她放心,一切,我心中有数。”   禾木智看看那盒子:“婳儿怎么了?身子不好?”   姽婳笑笑:“先去相府,回头再告诉你。”      王上王后亲临,柳翊楚忙换衣迎接,进了前厅落座,禾木智唤一声柳先生,却不知如何开口。姽婳握了握拳:“我来说吧。”   她起身朝柳先生福了下去:“有件大事说于柳先生,襄王妃于前夜,殁了。”   柳翊楚看着王后,再看看王上,王上点头叹了一声:“孤,实在无颜面对先生。”      柳翊楚脸上一点点褪了血色,变得青白,抖着唇一个字说不出来,一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,青筋暴起,一手去端桌上茶盏,却抖得怎么也抓不住,杯子中茶水泼溅出来,屋子中只听到盖子磕碰着茶盏,叮铃铃乱响。   禾木智和姽婳都没有动,关切看着柳翊楚神色,月娜一叹走了过去,轻轻拿开柳先生手边茶盏,重新斟一盏递了过去,柳翊楚抖着手来接,几次都滑开了手,月娜挡一下他手,递到唇边低声道:“冒犯柳先生了。”      柳翊楚一口喝了下去,弯腰呛咳着,呛咳中带出了泪滴,月娜拍着他后背就是一声惊叫:“柳先生……”   禾木智和姽婳看了过来,柳翊楚已直了身子,唇角血丝蜿蜒留下,面颊上泪滴未干,他跌坐回去:“让王上王后见笑了,兰芷她,可是因难产而亡吗?”   禾木智点点头,姽婳却摇头道:“不是,襄王妃初三夜里诞下男婴,初四夜里服毒而死。”      柳翊楚竭力平复的情绪轰一下炸了开来:“服毒?兰芷为何要服毒?可是襄王亏待了她?”   禾木智摇头,姽婳却说道:“是,襄王妃正因对襄王伤心失望,才服毒自尽。”   柳翊楚闭了双眸:“糊涂啊……是我没教好女儿,阿茵,你的临终托付,我没有做到,阿茵……”   姽婳看着柳翊楚:“斯人已逝,还望柳先生节哀,襄王妃唯一的血脉,柳先生该去南部郡看看才是。”      柳翊楚点点头,姽婳站起身对禾木智道:“走吧。”   禾木智忍着怒气,拂袖而走,柳翊楚虚弱说道:“王上王后,恕臣不能远送。”   姽婳说一声柳先生好好将养,迈步向外,回头看一眼月娜道:“月娜留下照顾柳先生吧,我看这相府中伺候的人没有得力的。”   月娜说一声是,回身看着瘫坐着的柳翊楚,心想,此时此刻,该将他打晕才是,可是气力不足,想了想,抬脚去了后厨。      禾木智甫一踏出相府大门,回头对姽婳咬牙道:“王后,越来越大胆了,这几日,有哪件事与孤商量过?”   姽婳看着他:“襄王对我的身份起疑,襄王意图谋反,襄王下毒害你,这些说出来,哪一桩你会相信?”   禾木智道:“孤不是傻子,可如今,无凭无据……”      “无凭无据,王上可差人去找凭据了吗?”姽婳一笑:“是王上心中,为襄王开脱吧?   禾木智怒道:“二哥如今正是伤心时候,孤岂可雪上加霜?”   姽婳哼了一声:“我就知道。”   禾木智一把攥住她手:“还有,为何对柳先生如此说?”      姽婳往前几步盯着他:“襄王妃确实乃服毒而死,柳先生是剔透人,你又能骗他多久,还有,柳先生很快动身前往南部郡,只要疑心襄王,他就会带回孩子,否则将来,禾绍元手中依然会有牵制柳先生的筹码。”   禾木智后退几步:“婳儿,二哥有文采富智谋,有野心并不奇怪,可他不是铁石心肠,怎么会对自己儿子不利。”      姽婳一笑:“你终于承认禾绍元有野心了。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姽婳也不在意,抬脚上了马车,待禾木智上来了,假作无意说道:“柳相这儿,我说了,母后那儿,王上去说吧,省得王上嫌我话多。”   禾木智拧了眉头,看姽婳微闭了双眸,无奈说道:“孤是不忍看柳相伤心,可母后,定会胡搅蛮缠。”   姽婳噗一声笑了出来:“王上挺明白的嘛。”   禾木智咬牙道:“我本来设想和你相反,我说与柳相,你说与母后,你偏要与我作对……”      话没说完没了声息,姽婳睁开眼眸,身旁没了人影,拍拍他坐过的垫子:“哎呀,还真生气了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周末就更一章了,码字匆忙,亲们帮我捉捉虫,多谢多谢!祝大家节日快乐! ☆、闻喜讯   夜里禾木智宿在长兴宫,姽婳身旁另一名贴身女官叫做紫莹,紫莹笑说道:“王后可要去请王上回来?”   姽婳摇头:“算了,明日再说不迟,他心中烦乱,让他清净些也好。”   夜半醒来时,有人坐在床边,直勾勾看着她,姽婳拍拍额头松口气:“以为做梦呢?吓我一跳。”      禾木智叹口气:“婳儿说说,为何一直怀疑襄王?”   姽婳打个哈欠:“襄王此人,假惺惺的。”   “可是”,禾木智一把揪她起来:“假惺惺的人,就会谋反吗?”   姽婳又打个哈欠:“直觉吧,我的直觉向来敏锐。”   禾木智挑了双眉:“我不信……”      姽婳顺着床头滑落下去,闭了双眸道:“你爱信不信,我困了,你睡不睡,睡就上来。”   她拍拍身旁,禾木智顺势躺了下来,一把抱住她道:“那日在襄王府书房,婳儿果真生气了?”   姽婳往他怀里靠了靠:“你说呢?”   禾木智抱她紧了些:“刚知道时,气极了,后来想想,你不会,你只是以此为借口,离开襄王府,为何?”      姽婳笑道:“明白就好,我回来忙着沅湘承继国师之位的事。”   禾木智不解:“此事如此急迫吗?”   姽婳手抚上他的手指,一根根抚摩着:“自然急迫。”   禾木智忍着心头的麻痒:“我一直在想,若是婳儿不走,兰芷也许不会死。”   姽婳叹口气:“她想不开,不顾老父幼儿,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子,真是可怜又可恨……阿智准备如何处置襄王?”      禾木智愣怔片刻才明了阿智是谁,叹口气道:“轻易令我愤怒,又能瞬间让我冷静,这会儿又哄得我晕头转向,只有婳儿能够做到。”   姽婳不说话,只是执起他手放在唇边亲了亲,禾木智的手抚上她发鬓:“这会儿,我愿意听婳儿说说襄王。”      姽婳低低嗯了一声:“离人谷兴建兵营之事,王上可和襄王说过?”   禾木智说没有,姽婳笑笑:“就知你不是全然不设防备,只是对自己家人分外护短。”   禾木智说不是,姽婳道:“半年多来,总有人在国师府四周刺探,羌国境内,敢对国师府不尊又有此胆略的,我一一想过,最后推断是禾绍元。”      “禾绍元为何对国师府起疑?因王上征讨萨苏时,青城山下一夜集结了八万军队。禾绍元经过刺探,自然疑心到我头上,他让柳兰芷以临盆为借口,邀请母后过去,他知道母后喜静不喜动,定会派我前往,只是他没有想到王上会亲临。   我中途离去,襄王妃生了儿子,若是王上离世,谁将是继承人?也许是渥基,可是他手中有军队,朝堂之上有柳相,他的儿子,是柳相的外孙,是以……”      禾木智脸埋在她长发中:“那杯毒酒,果真是二哥为我准备的。”   姽婳回身抱住了他:“麟安当时就躲在暗处,我岂能容你有丝毫闪失,他正要打落酒杯,襄王妃已夺了过去,麟安一时犹豫,襄王妃已将酒喝了下去。阿智,如何处置襄王,要早做打算。”   禾木智点头:“我想好了。”   姽婳道:“不够,杀了襄王,日后方可高枕无忧。”      禾木智不说话,姽婳叹口气:“算了,先睡吧,实在困倦。”   两人相依相偎睡去,似乎一合眼的功夫,门外有人说道:“义奴有要事禀告。”   禾木智披衣出来,义奴垂手道:“禀告王上,襄王反了,南部郡本应屯兵一万,可襄王秘密屯兵五万,并向昭苏国借兵五万,十万大军一路往北而来。”      禾木智铁青着脸:“借兵?没有和昭苏联手,算他有些骨气。口号呢?”   义奴道:“汉女国师,篡位君王,妖女王后。一夜之间已经传开了,街头巷尾民心浮动。国师府大门外,聚集了不少人,几个领头的口口声声要国师揭了面纱,露出真容。”   这时姽婳出来:“羌民对国师信任有加,绝不会因几句谣言就质疑国师,几个领头的,格杀勿论。”      禾木智点点头:“照王后说的做,命麟安带领十二万大军,南下迎头痛击,不可取襄王性命。”   义奴匆匆去了,禾木智回头看着姽婳:“婳儿可要一起去书房吗?我们日后也来个二圣临朝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我对朝堂大事没有半分兴趣,我以后啊,要安心相夫教子了。”      禾木智望着她:“果真?”   姽婳点点头,禾木智一把抱起她:“那我们要努力才是。”   姽婳拍拍他手:“你就混闹吧,再伤着肚子里的孩子。”   禾木智愣住了,似乎在想这句话究竟何意,琢磨一会儿眼眸亮了起来,灼灼看着姽婳:“没有哄我?”      姽婳朝他眨眨眼:“我不是个会哄人的。拿孩子哄你,也太没意思。”   禾木智抱她更紧了些,却添了十足的小心,放她在榻上,手抚上她的腹:“沅湘说的?”   姽婳笑道:“沅湘不通妇科,那夜为襄王妃把过脉,又把我的,只说脉相很好,第二日看着医书,方想起我的脉和襄王妃一模一样,才跑过去告诉我,我算了算,葵水过了十几日。正和沅湘商量,渥基来了,说是襄王妃请了你去书房,我知道襄王意在扣留我以威胁你,我并不怕,可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,是以……”      她话未说完,唇就被含住了,唇齿相接辗转厮磨着,纠缠半晌方放开来,坐在她身旁搂她在怀中,在耳边低低说道:“南部郡郡守是个庸才,不过他家的两个下人,一名伙夫一名车夫,却是从铁骑营挑出来的,忠心耿耿有勇有谋,南部郡一有风吹草动,他们二人都会密报。”   姽婳看着他:“是以,你才会跟着去”   禾木智叹口气:“我想亲眼确认一下,二哥太过聪明机关算尽,他的书房中全是诗词书画,却懂得兵法,欲盖弥彰啊。”      姽婳窝进他怀中:“你不会为情所迷,我便放心了……”   禾木智抱住她:“无凭无据的时候,我不能顺着婳儿。婳儿,我想要个女儿……”   姽婳笑道:“为何?”   禾木智道:“有了女儿,我可以尽情宠着,宠上天去。本想给婳儿,可婳儿不需这些。”   姽婳拍拍他脸:“你呀,孩子若象你,我就知足。”      禾木智眨了眨眼睛,有些难以置信,这王后是他抢来的,且对他冷淡许久,也与他对峙许久,如今虽恩爱,却也时时强硬对他,他一直以为,姽婳不过是为他所感,又破了戒律,才回报他几分真情,他在她面前一直存着小心,这样对他肯定的话,还是头一次听到。   他压抑着欢喜,假作随意问道:“我在婳儿眼中,有那么好吗?”   姽婳笑道:“我的夫君,自然处处是好的。”      禾木智心头的欢喜变为狂喜,怎么也压抑不住,他也不想压抑,任由其弥漫而出,将姽婳举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,姽婳不知他怎么就发了癫狂,忙喊道孩子孩子,禾木智停住将她放下,有些紧张说道:“不会有事吧?这就叫太医来。”   姽婳忙阻止:“没事,沅湘说了,我那会儿白日登山夜里游水,身子强健着呢,就是近日有些嗜睡。”      禾木智点头:“那就睡,我去母后宫中一趟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母后那儿,渥基已经说了,母后哭了一场,也骂兰芷糊涂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她鼻头:“那也得去一趟,告诉母后婳儿有孕之事。”   姽婳一把拉住他:“缓几日吧,母后若对我嘘寒问暖,我可受不了,倒不如冷眼以对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你呀……”   姽婳也冲他笑,拉他坐在榻上,枕着他腿道:“让渥基去中原吧,襄王妃一去,他还是难过,再说襄王起兵,他心里又该难受了,离开这儿出去历练几年。”   禾木智点头:“夜里我们一起跟他说去,对了,柳相病倒了。”   姽婳沉吟道:“就让月娜照顾着吧,月娜细心,在柳相面前也不拘谨,其他女官面对柳相只顾着羞涩了。”      禾木智点点她额头:“你呀,总是操不完的心。”   姽婳抓着他手合上双目:“不操心了,我要睡会儿,阿智在襄王府那两日两夜,我喝了安神汤都睡不着。”   禾木智心中感动,手抚着她的发:“那就好好睡一觉,我陪着你,那儿也不去。”      姽婳嗯一声,却又开口:“襄王来势汹汹,阿智可有胜算?”   禾木智拍拍她后背:“果真操心劳碌的命,二哥召集的将士多为边民,边民虽顽强好斗,却不耐寒冷,只要时令进入秋冬,战斗力就会下降,借来的昭苏兵马,不过是为了壮大声势,没人肯为他卖命,还有他不知道,那次征讨萨苏我藏了四万兵力,这样一来,二哥在人数上也没了优势,天时地利人和,二哥一样不占,必败。他心思缜密,这次兰芷自尽给了他重重一击,他又觉事已败露,方仓促起兵。我容他三天,盼着他放下,不想却是如此,他终究是不甘心……”   苦笑着低头看去,不知何时,姽婳已进入梦乡,轻轻摩挲着她的脸,十年前日商部相遇,定是白石神的指引,让我遇上了你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哈哈,好像没人猜到姽婳借口离开,是因为有了宝宝:) ☆、惜麟儿   禾绍元率军往北推进,每前行一步,他的目光就冰冷一分,到两军相遇时,他感觉自身都变成一杆长枪,想要狠狠□敌人心脏。   他在大帐中踱步,禾木智,你不来吗?那好,我就逼你前来。   大军不动,只派出小股部队,不时骚扰敌营。麟安不耐烦,派出骑兵攻打,禾绍元一笑,摆出“拐马阵”,骑兵狼狈溃败,麟安焦灼时,收到禾木智密信,以静制动,重用熟悉阵法的将官。      禾绍元军队打败羌国称雄多年的骑兵,士气大振,禾绍元摆出进攻势头十足的锋矢阵,此阵弱点在侧翼,偏偏战场地形前阔后窄,麟安苦无对策,全军后退五十里,禾绍元军心更为振奋,乘胜追击。   麟安在大帐中琢磨阵法,偏有一人不信邪,此人就是露佛得倒台时招安的神箭手燕子虚,燕子虚爬到军营后山观看此阵,弯弓搭箭指向阵中一员大将,去势如电,守阵大将应声而倒,阵形一乱,麟安一方蜂拥而上,禾绍元军溃散,后退百里方止。      这样一来,禾绍元失地五十里,只得改为防御阵形,为防对方的神箭手,一员大将压阵改为多员大将。   两军展开拉锯战,数月来双方互有胜败,眼看秋末冬初,南部将士不耐寒冷气候,时有疾病发生,禾绍元及时命军需添了冬衣,又请来数名郎中,疾病虽至,战斗力却大大削弱,兵士们怨言增多,归乡心切。   禾绍元帐下将军半为禾日勒旧部,早年被禾绍元悄悄招至麾下,这些人战斗力强,另一半多被禾绍元蛊惑,拥立新君可立大功,加官进爵封妻荫子,如今看敌我形势,也多有厌战。      忽一日,麟安军中将士倾巢而出,禾绍元帐下主将挥旗指挥变换阵形,变换中不知何故,阵形越来越乱,处处现出空门,对方大军趁势攻入,阵形更为混乱,派人去请禾绍元,禾绍元登上高台看了看,原来是昭苏军临阵退却,退却时顺便扰乱己方。   他叹口气,若再给我几年,我必胜,定是禾木智遣使对昭苏威逼利诱,昭苏太子,定凶多吉少。      他退下高台回到帐中,两手放在腿上盘膝而坐,他合上双目,那些人那些事接踵而来,逝去的活着的,他机关算尽苦心经营,谁想坏在一个女子手上,他笑笑,兰芷,确实是我对不住你,所以,你以一死给了我最狠的还击。   月落日升,不知过了几日几夜,刀光剑影终于停息,铁蹄之声远去,只留空气中淡淡的血腥。大帐被人掀开,麟安一身铁甲,沉身道:“奉圣上诏令,宣读襄王罪状。”      禾绍元笑笑:“放在这儿,我自己看。”   麟安放在他面前案上,禾绍元低头看去:   弟恭而兄不友,其罪一,   因一己之私至生灵涂炭,其罪二,   引狼入室害人害己,其罪三,   娶妻而不爱,其罪四,   生子而不养,其罪五。      后面两条笔锋秀丽一些,大概是王后笔迹,禾绍元抬起头:“麟元帅可是奉命取我人头?”   麟安看着他:“王上有命,罚襄王日后悉心抚育儿子,用毕生才学为羌国修纂典籍。王上还有话告知襄王,为君王者,不看会不会兵法,也不问是否富于才学,更不问相貌如何,端看一条,懂不懂用人之道,而用人之道,贵在体察对方,并有尊重宽容之心,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。”      禾绍元没有说话,站起身飘然走出帐外。   帐外一人迎风而立,青袍加身青纱遮面,禾绍元站住脚步,低低唤道:“沅湘?”   那人双手合十含笑道:“阿弥陀佛。”   禾绍元眼眸一黯:“我心中只有沅湘,没有国师。”      李沅湘摘下纱帽,依然是神采飞扬的面庞,活泼灵动的双眸,笑道:“为了绍元,我就再做一次沅湘。”   禾绍元趋前一步抱住了她:“沅湘,为何就不能……”   李沅湘竟回抱住他,拍拍他的后背笑道:“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,绍元不也执着?”      禾绍元一声叹,眼中有泪流出,沅湘的怀抱很温暖,他靠得更近了些,若贪恋母亲温暖怀抱的孩童一般,紧紧抱住沅湘,喃喃说道:“我从未尝过快乐滋味,直到遇见沅湘……”   李沅湘静静听他述说,母后的冷漠父王的忽视宫人的冷眼兄弟的怜悯,剩粥冷饭,一切都让他发奋,他疯了一般刻苦读书,他想要超越兄弟们,尤其是禾木智,令父王母后另眼相看,可是如何努力,也没人看他一眼。      他白日里是谦谦君子,无人独处时恨不能放一把火,烧死那些令他厌恶的人,焚毁这座冷漠的宫殿,沅湘抚住他脸:“绍元,既然厌恶,为何从未想过逃离?”   禾绍元愣了愣:“我只想着与他们争斗,从未想过避开。”   李沅湘拭去他脸上泪水,在他额头印下一吻:“绍元,回去看看谦儿,谦儿五个月大了,长得很象绍元,绍元答应我,别让谦儿象绍元小时候一般,无父无母,遍尝冷眼。”      谦儿?禾绍元看着沅湘,沅湘笑道:“谦儿是我为孩子取的,绍元为了打仗,没有给谦儿取名,也没有满月酒,周岁宴一定要补上。”   禾绍元点了点头,沅湘松开手戴好纱帽,禾绍元只觉全身冰冷,抖着身子牙关都在打战,李沅湘双手合十:“阿弥陀佛,襄王爷,就此别过。”      禾绍元看她上马而走,发疯一般追了过去,四周空茫一片,不见伊人芳踪。   他痴立很久,转身缓步而行,一步步往南部郡而来。   走了两日两夜,回到襄王府,管家闻讯率领府内众人出来跪接,似乎没看到襄王蓬头垢面衣衫破旧,似乎这场战事没有发生过。   府内一花一草都驻着柳兰芷的精魂,压得他喘不过起来。      问声谦儿何在,一个乳娘模样的忙回道:“小王爷睡着了。”   禾绍元说声带路,跟着乳娘来到谦儿屋中,屋内温暖舒畅,摇篮中粉嫩的小人儿睡得正香,大拇指塞在嘴里,不知梦到什么,眉眼一弯笑了起来,禾绍元指尖碰上他的小脸,谦儿谦儿,他生下来,竟未仔细看过他,果真如沅湘所言,象极了自己。   他看了好半天,哑声吩咐道:“烧水,本王要沐浴……”      神清气爽出来时,谦儿已经醒了,他伸手抱在怀中轻摇几下,谦儿咯咯咯笑了起来,一手抓住他垂下的湿发拉扯几下,一手努力伸向他的脸,禾绍元俯首下去,谦儿狠狠抓了一把,禾绍元笑了起来,在谦儿左右脸颊亲了几口,温和说道:“谦儿若高兴,就再抓几下。”   禾木智接到密报,襄王在府中陪着孩子足不出户,心中安慰,二哥能想开就好,可想到姽婳,又轻松不起来,怀胎六月,挺着大肚子何其辛苦,却因处置襄王跟他起了争执,气得不让他回长安宫,他惦记着她又惦记着她的肚子,又不想依她所言,处死襄王,也就撑着不见。   半月后,襄王府夜半起了大火,一切焚为灰烬,襄王和儿子不知所踪。      禾木智心中烦闷,踱步到后花园时,与姽婳迎面碰上,几日不见,她的肚子更挺了些,姽婳笑笑:“襄王果真死了吗?”   禾木智看着她的笑容:“不正遂了婳儿的意吗?”   姽婳冷了容颜:“他狡诈如狐,岂肯轻易放弃,定是躲了起来,以图东山再起,我已吩咐了人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。”      禾木智烦恼更盛,大声说道:“襄王再如何,是孤的同胞兄弟,婳儿对禾日勒,对露佛得,对萨苏,都能慈悲,为何单单对他,恨不能赶尽杀绝。”   姽婳也不让步:“那是因为,我深知他的本性,人前是谦谦君子,人后则是恶魔。”   禾木智恼道:“孤偏要保着二哥,找到他后,保他长命百岁终身富贵,我倒要看看,他会如何。”      姽婳一声冷笑:“随你。”   越过他迈步而去,禾木智一拳砸在身旁树干上,手刺痛不已,心却更疼。   两月过去,没有禾绍元的消息,禾木智命人继续秘密查访,直到找到为止。   时令进入腊月,姽婳此事已有八月身孕,禾木智怜惜她辛苦,放下心结回到长安宫,二人之间却隔着什么一般,常常沉默以对。      这日姽婳又对禾木智冷言冷语,禾木智心中郁结,来到青城山下叩开国师府大门,国师听到姜婆婆禀报迎了出来,落座后言谈间,禾木智提及襄王,国师笃定说道:“王上放心,襄王幼年何其辛苦,尚能坚韧以对,他一定还活着,只不过他想要告别过去,开始新的人生,他是为了谦儿。”   禾木智点头:“国师也知二哥偏执,皆因幼年不幸,婳儿为何就不能体谅?”   国师摇头:“我也百思不得其解,王后并非抱了偏见不能放下之人,单单对襄王……”      禾木智叹一声,看着窗外天色灰蒙,站起身道:“要下雪了,婳儿最爱看雪,我回去陪着,雪天路滑,她孕中笨拙,不能有了闪失。”   李沅湘站起身笑道:“那就不留王上了。似乎王后和襄王初见时,就对他话中有话,王上不如亲口问问王后,进宫前可见过襄王,是不是有何过节。”      ......    作者有话要说:有何过节? ☆、爱之深   禾木智想着沅湘的话加快了脚步,出了国师府天空中细细的雪花飘落下来,不远处青衣河汤汤流水静悄悄凝固着,青城山的山峰上镶了白色银边,长青的松柏间时有风带来的轻啸,禾木智一笑,带婳儿过来瞧瞧,她一定高兴。   他加快了脚步,突然远处有人影闪过,似往离人谷方向而去,他心中一惊,往离人谷方向追踪而来。      待他到了离人谷谷口,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,不见人影。   他低头察看,大地被白雪覆住,没有任何踪迹。   他咬牙进了谷口,心里想着,回头再向沅湘请罪。   偌大的离人谷空空荡荡,一座座佛塔寂然而立,禾木智弯腰施礼道:“打扰各位仙师安宁,万望恕罪。”      他迈步走了进去,佛塔四周挨个查看,依然是没有人迹。   难不成是眼花了吗?也许是野兽或者大鸟经过,他摇头一笑,转身欲走,想起姽婳说过,离人谷尽头有一个山洞,通向另一处山谷,婳儿就是在那里,发掘了他建立兵营之所,想到此事,他心中一热。   当初掳她时,曾在心中发誓,即使她怨我恨我憎恶我,我也以爱待她,她如今回报自己真情,自己却贪心起来,因她对二哥苛刻,就责怪于她,难以释怀。      禾木智拍拍额头,绕到山谷另一头,扒开枯草找到那个山洞,弯腰走进。   山洞入口虽小,内部十分开阔,有许多侧洞蜿蜒,他寻着一个有光的地方走了进去,听到有孩童清脆的笑声,随即有一个男子轻笑道:“谦儿又高兴了?只要谦儿高兴,爹就高兴。”   禾木智心头一震,飞一般闯了进去,定定看着眼前的男子,衣衫整洁面带微笑,只是身形消瘦,鬓边添了几丝白发露着沧桑。      禾绍元轻轻放下谦儿,笑道:“三弟,别来无恙。”   禾木智压抑着激动坐在一个木桩上:“二哥何至如此?”   禾绍元坐在他对面:“这样很好,这两个月是我一生中最欢快最轻松的时候,看着谦儿一天天长大,又能远远看着沅湘,此生足矣,再无所求。”      禾木智低下头去:“二哥,我并不想…..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我知道,你一直尽你所能,给我最好的,是我不甘心而已。”   禾木智双眸中含了央求:“只是二哥,能不能离了这个山洞,谦儿……”   禾绍元抱过谦儿:“三弟看看,谦儿长了八颗牙了……三弟若要逼我,日后就再见不到我了。”      禾木智一叹只能作罢,谦儿不知何时睡着了,兄弟二人说着话,说了很多,说到小时候,禾绍元轻咳一声:“对了,那年三弟几岁,大概和渥基差不多,十三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二哥说的哪年?”   禾绍元笑笑:“就是你险些被烧死在御书房中那年。”      禾木智一愣,禾绍元笑道:“那日我去探望母后,她只顾和父王亲热,为父王捏着背头也不抬道,没事就先回去吧。我心中愤怒,回去的路上碰到大哥,他正在弯弓射箭,瞧见我竟调转弓箭,朝我一箭射来,我侧身躲开,他哈哈笑道,你一个病夫倒还敏捷,若我一箭射死你,父王眼睛都不会眨一下,说不定还会夸奖我好箭法,我大怒,知道那日轮到父王在御书房考量他的才学,绑了一束烟花,悄悄从后窗扔了进去。”      禾木智接着道:“那夜父王与二王后缠绵,没有到书房来,大哥也乐得逍遥,我悄悄潜进御书房看书,看着看着困倦上来,睡着了。”   禾绍元看他一眼:“火势越来越大,我打算从后窗进去,将未燃尽的烟花拿出湮灭罪证,顺便看看父王和大哥的狼狈模样,我用湿布掩了口鼻爬进去时,一个小姑娘正用力拖着你,看到我大声喊道,快过来帮忙。我却没有动,因为我想,烧死你也不错,父王最喜欢你,若你死了,我能看到父王哭。”      “小姑娘踢我一脚,继续拖着你往后窗而去,她吃力将你举起推了出去,自己跳窗走了,她当时戴着面纱,我不知她是何模样。   后来王后处处针对我,我一直秘密调查她的来历,却苦无消息,直到她杀了萨苏,我才知道她与你的前缘。我想起来那个救你的小姑娘,她在将你推到窗户外时,啊的叫了一声,当时声音已是嘶哑。   有一次打猎你拔得头筹,父王赏你一副金钩,你总在腰间戴着,钩柄是就是精铁铸的蝴蝶,想来那会儿被火烧得热烫,烫着她了,正好烫在脸上。   救你的人赶了过来,看到我趴在窗户上看,以为是我救了你,我也没有否认。”      禾木智低头不说话,只是双手微微发着抖,禾绍元笑笑:“三弟,我从未在心里当你是弟弟,我当你是对手,你险些烧死那次,你被大哥绑在刑场那次,我心里竟隐隐有些快意,我不想谦儿也成为我这样的人,我以后就隐居在此,养育教导谦儿,守着沅湘,这辈子知足了。”   禾木智抬起头,颤着双唇道:“二哥是说,那次也是婳儿救了我?是婳儿?”   禾绍元点点头:“我没猜错的话,确实是王后。”      禾木智站起身来,他的脸色苍白,双眸发红,他声音嘶哑低沉:“二哥,我先回去,改天再来看你,谢谢二哥告诉我,以前的事,就忘了吧,我们依然是兄弟。”   禾绍元点点头:“轻易不用前来,不能让沅湘知道。”   禾木智答应一声,拔足飞奔而去。      出了山洞,天地间飞舞的雪片已如鹅毛一般,地上积雪足有半尺,他飞快奔跑着,忘了自己的坐骑,只是快速奔跑,脚下不停打滑,摔倒了再爬起来,回到王宫时,满脸满身都是雪花,他一头闯进长兴宫,书案的抽屉全都拉出,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,趴在地上仔细寻找,在一个锦盒里翻出那对金钩,看着钩柄上的蝴蝶,掀开炭盆的瓦罩,将钩柄放在火上炙烤,待到烧得通红,拿起钩柄照着手臂摁了下去,烟雾升腾而起,他看着手臂上的疤痕,眼前浮现姽婳的脸庞,苍白的面庞上,莹白的蝶展翅欲飞……      姽婳与月娜围着火炉缝制小儿衣衫时,门被一脚踢开,禾木智站在门口看着她,脸上分不清是喜是怒,目光似要杀人一般,姽婳站起身道:“怎么了这是?”   月娜忙退了出去,禾木智看着姽婳,目光一瞬不瞬得看着,姽婳走了过去拉住他手:“阿智,有什么事,进来说话。怎么衣服头发都是湿的?”   拉他进了里屋脱下外袍,拿过锦帕擦着他的头发,擦着擦着禾木智一把夺过锦帕扔在一旁,紧紧抱住了她。      抱着抱着身子滑落下来,半跪在地上,脸埋在她怀中,姽婳抚着他的发:“今日是怎么了?”   怀中的人突然呜咽出声,姽婳惊道:“怎么?找到了襄王的尸首?他死了?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只是呜咽声变成了哭声,哭声越来越大,象是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,姽婳何曾见过他有示弱的时候,有些手足无措起来。   禾木智此时已变成嚎啕大哭,姽婳结结巴巴说道:“阿智,阿智,你别吓我……”      她艰难弯腰为禾木智擦泪,禾木智不让,只紧抱着她,只放声痛哭,他哭了很久,抬起头掳起衣袖举到姽婳面前,姽婳仔细看着叹口气道:“你来问我就是,何必自伤?”   禾木智哽咽着:“没有这铁证,你怎么肯认,你宁愿我因二哥误会你,和你别扭,你也不肯告诉我,婳儿,究竟为什么?”   姽婳为他擦擦眼泪:“你可是堂堂王上,若让宫人听见,哭得孩子一般,成何体统……”      禾木智眼泪又流了出来:“你,到今日依然不肯说吗?”   姽婳笑道:“我腿都麻了,你先起来,我们慢慢说。”   禾木智不动,姽婳无奈道:“不说,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欠了我的,不想让你怀着愧疚或者感激待我,我只想要你的心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她:“果真?你是被我抢来的,你开头一直恨我。”      姽婳蹙了眉头:“先站起来。”   禾木智这才起来,姽婳指指双腿:“抱我到榻上去。”   禾木智抱姽婳坐在榻上,姽婳两手勾住他脖颈,仰头吻上他的脸,吮吸着他的眼泪,低低说道:“真是个傻子,傻子。”   待他的眼泪净了,姽婳唇贴上他的唇,低低说道:“我从未想过做什么国师,我此生想要的,只是一个男子而已,我做的一切,都为了他,他勇敢英武,敢想敢做,他为了羌国强大拼命习文练武,他救了我的性命,遵守对我的任何承诺。他心中有天下,我心中,只有他……”      禾木智屏息静气,不敢说话也不想说话,他只静静听着,想要的原来一直都在,只是自己没看到而已。姽婳额头抵住他的额头:“原本并无所求,只愿做了国师,远远守望着你,你需要的时候,可以助你一臂之力,如此一生足矣,不想事与愿违,我成了你的王后,我并不怨恨你,只是对自己生气,没能守住先师的衣钵,违背了对佛祖的承诺,我不敢放任自己的心,惟有对你冷淡。   可是你几次都险些丧命,我怕了,怕白石神不会再给我机会……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改了几个错字,亲们表怪我伪更,午饭前一定会更的:)姽婳和襄王的过节,前文没有提过,只是让亲们猜猜看,亲们有猜中的没? ☆、情之切   禾木智倾身向前吻住她的唇,没说完的话无需再说,他已都懂。   不若以前的霸道和热烈,而是温和柔软,只轻轻吻着,间或唤着她的名字,婳儿婳儿,他已勿需再霸道索取以填补内心的不确定,他知道,她的人,她的心都是他的,心里从没有这样满过,每一个角落都被填得满满的。   他的唇停留在她颊上的蝴蝶处,轻轻吻着,然后伸出舌慢慢抵舔,怪不得,怪不得初见时,就觉得很美。      鼻端舌尖都是她清幽的气息和味道,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,为了她腹中的孩子,他苦苦忍着,今日心里满得快要炸裂开来,身子里的欲望呼啸而来。   他重重吸一口气抬起头,目光触到姽婳酡红的脸颊,脸扭到一旁急急说道:“婳儿,我先出去……”   不防姽婳伸手将他拉了回去,低低说道:“我也想,想了好些日子了,可你总避着我,肚子一大,身子就有了很多变化……”      说着说着就停住了,因为抬眸间,看到禾木智正笑着,笑容里有揶揄有打趣,她本就羞窘,因今日和他解了心结才大胆说出,他那么一笑,她的羞窘就变成了恼恨,两手用力推他:“走吧,走啊,不是要出去吗?”   她又推又踢,禾木智岿然不动,倾下身抱起她,吻着鬓边的发,低低道:“婳儿想,我更想,咱们回里屋床上去,床上舒服……”      将她放在床上,坐着看着她笑着,手伸进衣衫轻轻抚摸,抚摸到高高鼓起的肚子上,动作更轻,自言自语道:“我看看……”   掀开姽婳衣裙,看着高高隆起的肚子,不觉就低头吻了上去,两手捧着着了迷一般,厮缠轻吻,痴迷间手下一滑,碰到另一处柔软,手不自觉握了上去,掌下丰盈挺立,眼睛跟着看了过去,赞叹道:“果真,果真是有了很多变化……”      抱她转过身子,从身后将她纳入怀中,两手交替轻轻揉捏,吻着她的颈背,耳边响起姽婳细细的喘息,他低低问道:“难不成婳儿对我一见钟情吗?”   姽婳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,微闭了双眼:“我一直想着报仇,可国师日日对我讲慈悲为怀,我快疯了,然后想到了你,想去找你,希望你遵守承诺。可是你到中原游历,一走就是一年,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了,我就潜入宫中找你,正好看到御书房起火,趴在后窗一看,是你,我就跳了进去。”      禾木智吻着她后背,轻笑道:“潜入宫中?那么容易?”   姽婳笑道:“后园有一处活水,是从青衣河引入,河道是暗河,我潜入水中玩耍时发现的。”   禾木智手下用力,姽婳一声低叫,禾木智道:“我竟不知,险些让你逃了。”   姽婳得意笑道:“我若想逃,你拦不住,舍不得逃罢了。”      禾木智低笑道:“那,婳儿何时喜欢的我?”   姽婳摇头:“不记得何时了,开头害怕禾绍元再加害于你,总潜到宫中,后来你去中原习武,一去两年,再回来时,我在青城山上望见,竟然一口气跑到山脚下,只看到你的背影,颀长挺拔,夜里潜到宫中,看你在湖心亭与麟安对打,又听到先王拷问你才学,你字字珠玑,我知道,禾绍元再不会是你的对手,也就放心离开。”      禾木智又低低问道:“后来呢?婳儿,我还要听……”   双手却不老实,游移着向下滑去,姽婳身子一颤轻喘着说道:“后来,总忍不住潜入宫中,你在湖心亭读书,我就潜在水下,远远看着你,看着你就觉心里欢喜,你又去中原时,我心中怅然,直到你又回来,我的心才落回原处,然后你来了国师府,我在帘后听到你与先师说你的治国理想,提及废除野蛮旧制与习俗,特意提及初夜权。我当时真想冲出去,告诉你,我要帮你。”      禾木智从她身后缓缓而入,低哑问道:“为何不来找我?为何不跟我说?”   姽婳低低一叹:“我貌丑声哑,我不想让你怜悯我,我要与你站在同一高度,是以,我答应了先师,可以守望你,可以助你,又不必仰望你。”   禾木智缓缓而动,吻着她的耳垂,满足喟叹道:“想到我孤单奋发的日子里,有婳儿一直在远处看着我,我心里觉得无比温暖。日后,我来守护婳儿,我来仰望婳儿,我用一生来弥补你前些年的孤单思念。”      姽婳的手向后贴住他的腿摩挲着,低低说道:“何止孤单思念,我也在孤单奋发,别人学习,总因懒惰被师父骂,我总因过度劳累被先师责怪,我总要学好本领,才能助你……而且,我要做真正的国师,让你心悦诚服。”   禾木智吻着她的肩:“我确实心悦诚服,那些日子去国师府,面对你时,不敢直视,说话也要颇费思量,生怕国师不悦。”      他的手向下缓缓揉捏着,听姽婳细碎低吟,轻笑道:“我甚至想过,若国师有弟子,我定大着胆子求亲,国师教出来的弟子,定不会差。”   姽婳含糊唤他一声:“我那会儿也不敢直视你,生怕失态。每次瞧见你的身影,你的笑容,我的心就砰砰急跳,念多少遍静心咒也不管用,盼着你来又怕你来,见你一次,好几日不得安宁。”      禾木智低低笑起来,动作稍微快了一些,咬着姽婳耳垂低声问:“婳儿,可有不适吗?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很好,很舒服。”   禾木智拥她在怀,缓缓冲撞着,若安静碧波中行舟一般,只轻轻摇荡,过了很久很久,窗外雪花无声飘落,天地间一片银白,雪光透过窗棂,宽大的床上青色的锦褥间,两具身子依偎交缠,火盆中炭火哔啵轻响,恍然间,不知今夕何夕。      月娜站在檐下,仰脸看瑞雪飘飞,她听到了王上低沉痛哭,听到王后柔声低语,再后来就没了声息,天地间一片静谧,不由微微笑起来,王后身为女子,性子却坚硬隐忍,王上爱她却不够懂她,今日,终于是懂了。   从今以后,就该如此刻一般,安安静静的,多好。      天色将暗时,门吱呀一声开了,月娜忙回头,王上神采奕奕走了出来,笑道:“烦月娜添些木炭。”   月娜答应着要进去时,禾木智又道:“王后睡着了,月娜轻些,别吵醒她。”   月娜点点头,笑说知道,招手让小宫女端了炭火过来。   禾木智负手站了一会儿,看着厚厚的积雪,眼眸黯了一下,这样的天气,会冻死人的。      姽婳醒来时,禾木智靠坐在她身旁,揉揉她的发笑道:“醒了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嗯,这一觉睡得踏实。”   禾木智为她掖一下被角:“冷吗?外面雪下得很大。”   姽婳伸个懒腰,又往被子里缩了缩,打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,禾木智揉揉她脸笑道:“不能再睡了,天都黑了。”      姽婳坐起身来靠着他,看了看窗外,雪光映照得窗户一片亮白,笑笑说道:“这么大雪,明日一早要看看去。对了,可有渥基的消息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放心吧,有得力的人跟着,每一处都有人暗中照应,确保他安全,只是要吃些苦,他愿意的。”   姽婳点点头,禾木智搂了她肩头:“我不放心的,是二哥。”      姽婳不说话,禾木智笑道:“婳儿不问问,我怎么会知道,那年御书房大火,救我的是你。”   姽婳翻个身看着他:“对啊,你如何就知道了?可是姜婆婆吗?她如今听沅湘的了,是不是沅湘看你我别扭……”   禾木智摇头:“是二哥,二哥如今,带着孩子住在离人谷的山洞中。”   姽婳瞪大了双眼:“他借机勘察地形?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二哥对沅湘的心意,婳儿可知?”   姽婳摇摇头:“怎么会?沅湘知道吗?”   “沅湘知道二哥对她的心意,可是沅湘心中,没有男女之情,二哥如今,执意要自己带着谦儿,远远护着沅湘,二哥这一腔深情,和婳儿当年对我一样,不求半分回报。”      姽婳沉默着看着窗外,禾木智叹口气,半晌姽婳低低说道:“这么大的雪,若是孩子缺衣少食,如何是好?”   禾木智手在她肩头抚摩着:“二哥执意如此,若送些什么过去,只怕会逼走他,我也想不出法子,又担忧他和孩子。”   姽婳手搭在他手上:“是啊,孩子才半岁大,阿智,容我想想办法。”      禾木智低头在她脸上连亲了几下:“婳儿肯关心二哥,我十分高兴。”   姽婳嗯一声:“我是顾念孩子,还有他对沅湘一腔痴情,令我感动,不过,他这个人,还是要防着的。”   禾木智抱紧她,笑道:“随你。”   ……    ☆、雪盲症   第二日,国师受邀来到长安宫。   沅湘听了姽婳一席话,低头半晌无语,好半天抬起头来,眼眸中一片水雾,低低说道:“他有他的执着,我有我的坚持,我会以我的方式关心他,尤其不能让孩子受罪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我听后都十分感动,沅湘只怕要心疼了。”   沅湘带着眼泪微笑道:“确实心疼,只是无关男女之情。”      姽婳看着她:“沅湘若后悔了,我们有的是法子。”   沅湘摇头道:“我打小的心愿如今达成,每日充实快乐,怎么会后悔。”   姽婳看着她:“一直想问,沅湘为何?”   沅湘笑了:“姐姐难道也如王上一般,认为我遭过大难逢过大劫,并非如此。只是从小随父亲行医,看到人们在疾病中,或者感染瘟疫,又或者地塌山崩,很多时候医术只能解去身体上的苦痛,精神上的苦痛却无药可医,我钻研医术之余,苦苦寻找良方,有一次碰到一位得道高僧,他给我讲解佛经要义,我如醍醐灌顶,若是人们有了精神上的皈依和信仰,就会减少许多痛苦,从此以后,我陷了进去……绍元他,从未问过我为什么。“      姽婳笑道:“看来襄王确实知你,沅湘,若有一日……”   沅湘坚定摇头:“不会有那样一日的,生活中任何的变化,都不会让我失了本心,绍元也知道这些,是以从未纠缠逼迫过我。”   姽婳了然:“可是他又放不下,是以远远看着你。襄王此人,无情到极致,却也痴情到极致。”   沅湘默然无语,只双手紧紧绞在一起,姽婳心中一叹,笑说道:“沅湘,我们看看雪去。”      来到檐下,月娜忙过来阻拦:“国师和王后还请再等等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为何要等?”   有一人进了院子笑道:“等我,等我下朝,知道你要出去看雪,一早嘱咐过月娜。”   沅湘在旁一笑,姽婳有些赧然:“这么多人跟着,有什么不放心的,真是。”   禾木智才不管众目睽睽,过来一把将她抱起:“走,想去哪儿?永寿宫外的园子?”      姽婳点点头,窝在禾木智怀中,沅湘摇摇头跟在身后,伺候的人都站着没敢动,月娜摆摆手:“各自忙去吧。”   这才都散了,只月娜和紫莹跟着。   来到园子里,禾木智将姽婳放下,搂住她肩笑看着沅湘:“我们这样,是不是很好?”   沅湘点点头:“姐姐总算苦尽甘来。”      禾木智笑道:“沅湘心中可有些羡慕?过一个月婳儿再生个胖娃娃,沅湘……”   沅湘摇摇头:“王上勿需馋我,有国师庇佑,千万户家庭都可以象王上王后这样,恩爱甜蜜。”   禾木智看看姽婳:“婳儿,我惭愧了……”   姽婳笑道:“不用再劝沅湘了,我们不若襄王懂她。”      三人静静站立,极目处银妆素裹,好半天姽婳开口道:“这样,沅湘去找襄王,接谦儿到宫中来,由我亲自抚养,必定视若亲子,该严厉则严厉,该呵宠则呵宠。”   禾木智看着姽婳,手臂一紧低头吻在脸上,沅湘笑道:“襄王不会愿意,只是,我也有了一个借口,也好看看他去。”      沅湘告辞出了王宫,马车停在青衣河畔,步行进了离人谷,山洞中幽暗无声,她摘了纱帽缓步而行,寻到禾木智所说侧洞中,木桩木榻犹在,火堆中灰烬已凉,坐下来抚着木榻,王上来过后,他已猜到自己会来,带着孩子冒着风雪走了,青城山横亘数十里,又到何处去寻?   她坐了很久,站起身方觉手脚冰凉,出了山洞已近午时,大雪过后阳光异常耀眼,照在白雪上十分刺目,沅湘走了几步就觉眼前一黑,心里明白是一时大意,染了雪盲症。      戴上纱帽闭了会儿双眼,再睁开就觉刺痒难忍,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,苦笑一声摸索着往外走,被积雪埋着的枯草绊了一下,身子往前栽倒下去。   有一双手接住她,她跌倒在一个温暖的怀中,这样熟悉的气息,她低唤道:“绍元吗?”   来人没有回答,只是抱起她疾步而走。   她想要睁开眼睛,那人用手捂住了。      沅湘攥紧他衣袖:“绍元,天寒地冻的,谦儿受得了吗?王后想将谦儿接进宫中亲自抚养。”   禾绍元不说话,只抱着她飞快奔跑,耳边传来叩门声,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,姜婆婆惊叫一声:“怎么了这是?”   禾绍元抱着沅湘就往里闯,姜婆婆想要阻拦,禾绍元沉声道:“国师染了雪盲症,若拖延的话,可能失明。”      姜婆婆一侧身问道:“该如何做才是?”   禾绍元道:“开水晾凉了清洗眼睛。”   不一会儿姜婆婆端来了水,禾绍元说一声我来,拧了帕子将水滴在沅湘眼睛里,来回几次又拿黑帕捂了她眼睛,松口气道:“姜婆婆,照着这样隔两个时辰一次,多休息不要用眼,过个七八日才能好。对了,以后容易再犯,雪天出门一定要戴着纱帽。”      他仔细嘱咐了起身要走,沅湘一把拉住他袖子,禾绍元看着她,半晌说道:“沅湘与我,谁也不会去逼迫对方,是吗?”   沅湘点了点头,手却不肯松开,禾绍元笑笑:“我自小没少过吃穿,却因父母忽视内心仇恨,是以,父母陪伴胜过锦衣玉食,沅湘以为呢?”   李沅湘松开了手,禾绍元笑道:“偌大一坐青城山,还养不活我和谦儿吗?沅湘放心。”      李沅湘沉默着,听他走出屋门,听到他嘱咐姜婆婆,听到院门开合,然后一切沉寂,杳然无声。  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,醒来时姜婆婆端来饭菜,听沅湘叹气,笑说道:“国师放心吧,孩子就背在襄王背上,睡得很香,胖乎乎的,襄王将孩子照顾得很好。”   沅湘又叹气,姜婆婆笑道:“襄王自己也很好,黑了些瘦了些,精神却很好,神采奕奕的。”   沅湘这才动筷子。      大雪消融的时候,李沅湘来到永寿宫,笑对素思说道:“近日占星卜卦,离人谷中列位先师塔林布局有一缺口,我想着建一座山神庙……”   素思不等她说完忙恳切说道:“能否请求国师,这山神庙由我来建,建成后的祭祀贡品都由永寿宫来出,也算我对佛祖的一点心意。“   沅湘自然说行。      素思见她应了,高兴得孩子一般,双手合十道:“也为我将要出世的孙儿祈福。”   沅湘一笑,素思又说道:“国师能不能为我孙儿卜一卦?王后貌丑声哑的,万一孩子随她……”   门外有人重重咳了一声,禾木智缓步进来,看着素思道:“母后,休要说这样的话。”   素思本就是爽直性格,又加当着国师,觉得失了颜面,气呼呼道:“事实如此,我又没有瞎说,怎么就说不得了?我知道,你如今待她越发的好,进出都抱着,当着人也不知避讳,想抱就抱想亲就亲,连二圣临朝这种话都出来了,若不是看在她大着肚子的份上,早就叫她过来宫规伺候。”      禾木智皱了眉头,素思偏不依不饶:“没话说了不是,自打她来,宫中越来越冷清,渥基走了,兰芷死了,国师看看,她是不是命硬,总剋着别人。”   沅湘笑道:“王太后忘了吗?王后乃是先师……”   素思叹口气:“我就是不待见她,若不是先师有言在先,我岂能容她。”      禾木智坐下来,看着素思:“也许在母后眼里,婳儿面有疤痕声音嘶哑,可在儿子眼中,她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,母后喜欢也罢厌恶也罢,儿子这辈子得她为后,足矣。”   素思气得抖着手道:“果真鬼迷心窍。”   禾木智笑笑:“情人眼里出西施,确实没错,儿子此生只要她一个,正好国师在此,孤以白石神的名义起誓,绝不再纳新后。”      素思气得站起身来指指禾木智,禾木智双膝跪地道:“若母后心中不快,就责打儿子出气。”   素思抬手就打,禾木智硬生生受了几记耳光,抬头对素思道:“二圣临朝,乃儿子和王后闺房私语,母后如何得知?”   素思一愣,禾木智笑笑:“近身伺候王后的,不过那几个人,让王后处置吧。”   素思想起姽婳清冷的目光,又想起她手刃萨苏的传言,忙说道:“不可。”      禾木智站起身:“那就听母后的,我看母后这儿人手不足,就从长安宫挑几个过来吧。”   素思方松口气,禾木智施一礼走了。   沅湘没事人一般继续与素思谈论佛经,不大一会儿紫莹带了几名女官来,笑说道:“王后听说王太后这儿伺候的人不得力,派了几个来,王太后看看,可还满意?”   素思一一看过去,心中疑虑,正好就是姽婳成亲时,她派过去的那几个女官,忙问道:“是谁的安排?王上还是王后。”      听紫莹说是王后,疑虑变为惊惧,求助看向国师。   李沅湘待众人下去了,方笑说道:“王后确实厉害,不过王太后若不去招惹她,她自然当你是太后来尊敬。”   素思点点头:“也只能如此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亲们,今天没码完,更不了了,明天更,会写下去的,依然会是一个完整圆满的故事:)[作者加精] [回复]作者回复 发表时间:2013-06-09 16:38:07女儿发烧,今天休假了,昨天码的半章在公司电脑,所以。。。节日期间尽量更一章,亲亲们,十分抱歉!节日快乐! ☆、柳先生   大雪过后就是年关,风平浪静过了春节,元宵节那日,王后诞下一女,取名元夕。   接生婆出来说是小公主,素思一愣抢了过去,看一眼竟乐得合不拢嘴:“好好好,王宫两代没有公主,王后的肚子真是争气,瞧瞧这小脸这眉眼,处处随了王上。”   月娜和紫莹对视一眼笑起来,本以为王太后又要借机发难,谁知竟是喜出望外。      禾木智更不用说,自打女儿生出来,只要前朝无事,就呆在长安宫。   只是小元夕软软的小小的,好象一碰就会碎,他不敢抱,就站在旁边看着,醒着也看睡了也看,喂奶的时候,若不是乳娘避嫌,他也得看着,看自己女儿吃得香不香。   不在宫中的时候,就差义奴过来,一天几趟给元夕送礼物,软缎锦被绫罗小衣玩耍的用具,乳娘的衣物都堆满了屋子,元夕第一次笑的时候,手里抓着一个拨浪鼓,禾木智就差人去买,各式各样各种大小,拨浪鼓装了一个大大的箱子。      姽婳看不过去说他几句:“从小如此娇养,长大定骄纵无礼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我的女儿乃羌国长公主,骄纵也是应该。”   姽婳摇头:“身份高高在上,性情又骄纵,再有你纵容,长大后哪个敢娶?”   禾木智举起元夕:“只要我的元夕看上了,谁敢不娶?”   月娜在旁笑道:“小公主身份虽尊贵,将来也要为人妇的,若是性子太过骄横,只怕夫妻婆媳不睦。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似乎不太在意,只是那日后不再总送东西过来。      元夕半月大后,爱吃贪睡长得茁壮,小身子看着硬挺些,禾木智才敢抱,抱着就不撒手,元夕沐浴他也要帮忙,却越帮越忙,撩着水逗元夕,逗得元夕在水中双手挥舞,两腿踢着水花,半个时辰不肯出来。   总是姽婳听到女官禀报,过来强行将元夕从水中抱出,禾木智听着女儿嚎啕大哭心疼不已,对姽婳道:“不过是玩水,多玩会儿就是。”   姽婳为元夕擦着身子嗔怪道:“如今刚入二月,若是染了风寒,你不更得心疼?”   禾木智嗯一声,也能忍个两日,第三日总得旧事重演。      沅湘隔三差五过来为元夕和姽婳诊脉,素思每日都要跑来抱会儿,其他宫中的女官,得了闲暇就托辞来看两眼元夕,偌大的王宫,因添了元夕一个小人儿,倒比以往热闹了百倍。   二月十五元夕满月,禾木智大宴群臣,后宫也隆重庆祝。   宴席间,相国柳翊楚一出现,禾木智大悦。      柳兰芷去后,柳翊楚伤心病倒,接着襄王起兵,柳翊楚病上加气,襄王兵败后,襄王府被大火烧成灰烬,外孙不知去向,柳翊楚缠绵病榻半年有余。   今日一见,依然是那个风致儒雅的中年男子,只是鬓边添了银丝,眼角细纹隐隐,禾木智亲自下去扶他坐下,斟了酒道:“先生能振作就好。”   柳翊楚一笑:“逝者已矣,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,只是我的外孙,就拜托王上寻找。”   禾木智郑重答应,回座想着离人谷中的襄王父子,二哥不想见到任何人,总是在换地方,后来去过几次,再未寻见。      朝堂群臣泰半为柳翊楚门生,见老师康复如常,都频频劝酒,宴席终了时,纵是柳翊楚海量也显了醉态,拉着禾木智说有事启奏。   进了书房,柳翊楚双膝跪地,禾木智扶他也不起来,他磕头道:“臣厚颜请王后做个媒。”   禾木智心中更加喜悦,柳先生续弦之事,姽婳一直留心,却总觉没人配得上柳先生,总跟禾木智说起,觉得愧对柳兰芷临终嘱托。   禾木智扶他起来:“先生看上了哪家女子,快快请讲。”      柳翊楚一笑,竟有些赧然:“王后身旁的女官月娜,臣觉得很好。”   禾木智敛了双眸没说话,柳翊楚忙道:“月娜热情爽朗,臣病倒这半年,多亏她从旁开解,臣以前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子,爱说爱笑,万事看得简单,从不悲叹感慨,臣,确实是心动了。她虽说只是女官,可还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,臣倒觉得委屈了她。”   禾木智看他一眼心中叹服,柳先生一代大儒,胸有千秋沟壑,又不宥陈规不畏世俗,月娜……   柳翊楚看他不说话,又诚恳说道:“其实臣也不过中原一介士人,若非王上赏识倚重,也不会官止相国,是以臣和月娜,委实没有身份之别。”      禾木智笑笑:“柳先生多虑了,孤并非顾虑身份之别,只是月娜是王后身旁的人,要问过王后才是。”   柳翊楚起身一揖:“请王上代为问询,若是王后不肯,臣请王后赐见,磕头去求。”   禾木智道:“孤好好跟王后说就是。”   柳翊楚告辞退出,禾木智看着他的背影,靠坐在椅子中,沉默思量。      回到长安宫时,后宫宴席已罢,众人来回穿梭忙着收拾,元夕刚刚睡下,姽婳正倚在榻上假寐,禾木智坐在她身旁抚着她脸,一声轻轻的叹息微不可察。   姽婳抬眸看着他:“乏了吧,靠着歇息会儿。”   身子往里挪了挪,禾木智挨她靠坐着,手搭上她肩头:“说来呢,也是好事一桩。”      姽婳听他一说喜道:“果真吗?怎么就没想到,这就叫月娜过来问问。”   禾木智嘘了一声:“婳儿,此事,我但愿月娜不肯。”   姽婳头枕上他胸:“为何?”   禾木智一笑:“月娜,乃麟安胞姐,麟安如今乃羌国兵马大元帅。”   姽婳眨了眨眼:“羌国这一文一武联姻,岂不是好事吗?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她,姽婳抬手挡住他的眼:“让我想想……阿智是说,相国和兵马大元帅联姻,一旦宫中生变,他们极易把持朝堂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,姽婳笑笑:“有阿智在,再说,柳先生和麟安都极忠诚。”   禾木智揉揉她头发:“他们的忠诚,只是对我,且时事易变,有朝一日若面临选择,无人能保证他们会做出我所期望的选择。”      姽婳握住她手:“事情既到了眼前,先问问月娜,若她不肯则无事,若她也钟情柳先生,我们也别无选择。”   禾木智一叹:“确实如此。”   二人平静了面容唤来月娜,月娜听姽婳一说低下头去,抬起头来时面满红晕,姽婳笑道:“月娜无需说了,王上可曾见过月娜脸红?”   禾木智摇头笑道:“我和月娜自小认识,从未见过。”   月娜羞不可抑,姽婳笑道:“如此,就请国师亲自择个好日子,为柳先生和月娜完婚。”      夜里,禾木智抱住姽婳,那日大雪后,因姽婳临产,产后又需调养,禾木智尚未近过她的身,禾木智低低问道:“能了吗?”   姽婳窝在他怀中点点头,禾木智双手在她身上游移撩拨,笑道:“胖了些。”   姽婳微闭了双眸轻吟着,禾木智笑道:“捏起来更好了。”      他进入时添了从未有过的小心,看姽婳无碍,方缓缓而动,吻着她的面颊道:“婳儿生产辛苦,不知该如何,才能慰劳大功臣。”   姽婳抱着他腰轻喘道:“此时此刻,就这样慰劳。”   禾木智一笑抱她更紧……      姽婳产后身子变得敏感,带给禾木智无限新鲜,二人满足瘫倒在床时,姽婳趴在他怀中道:“阿智勿要忧心,麟安尚未婚娶,在王族中找一位堪配的公主,此事,我一手操办。”   禾木智一喜:“我的婳儿,果真聪慧,就这么办,麟安从小跟着我没少受苦,好在这小子争气,不过也耽误了姻缘,对了,这小子眼界可高了,估计等着天上有仙女下凡。”   姽婳嗤的一笑:“给他寻个比仙女还要好的。”   禾木智捧住她脸:“比仙女还好的,我也想要……”      姽婳说声休想,起身跨坐在他腰间:“阿智,我还要慰劳…….”   禾木智一把捉住她腰,惊喜道:“怀孕生子变化若此,那婳儿多生几个……不行,先畅意两年再生。”   二人笑着结合在一处,任窗外星月低垂西落……      柳先生和月娜的亲事热闹筹备,月娜回了元帅府待嫁,姽婳借着看望月娜,想要和麟安商谈其亲事。   刚进元帅府二门,巧遇一位白衣翩然的女子,此女面目姣好沉静,身段纤细柔美,不卑不亢看着姽婳,姽婳向她一笑,自顾往里而走。   见到月娜问及,月娜笑道:“去年冬日大雪后,麟安去郊外林中狩猎,碰到她倒在雪地里,将她救了回来。她口不能言,倒是会写字,可是大病一场后,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。”      姽婳一笑转了话题,与月娜商量成亲之事,事无巨细想得周全,月娜十分感激。   说笑一会儿,麟安大步走进,那位女子躲在他身后,娇羞怯懦,麟安笑着让她站到前面来,笑对姽婳道:“臣为王后引见,这是晟晔,晟晔过来,见过王后。”   晟晔盈盈下拜,麟安笑看着,目光中满是爱怜,姽婳心中一叹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俺凭着记忆,把昨天写的又码一遍,然后补齐了一章,俺又做媒婆了。。。 ☆、起烽烟   姽婳回宫提起那名叫做晟晔的女子,禾木智一笑:“也太巧了些。”   姽婳问何意,禾木智道:“一个弱女子,昏倒在雪地中,被麟安救回,能听不能言,又忘了以前的事,岂不蹊跷?”   姽婳笑道:“若是有心之人,编个谎话就是,何必如此惹人生疑,要说来历,我不也是来历不明?”      禾木智瞧瞧她:“怎么?婳儿对这晟晔另眼相看?”   姽婳摇头:“也不是,只是麟安看她的眼神,温暖柔和,没了杀伐之气,我看了也为他们高兴。”   禾木智起身揉揉她头发:“身为兵马大元帅,岂能沉溺温柔乡,我去见见麟安。”   姽婳也站起身,理理他的衣衫道:“去吧。”      麟安出身武将之家,从小进宫陪伴禾木智,二人一起读书一起习武,情同手足。先王曾说过麟安勇猛有余智谋不足,且性子不够沉稳,常常急躁。禾木智却说,麟安量大宽宏善于用人,性子沉稳可多加磨练,最为难得的是,麟安的赤胆忠心。   无论禾木智得意还是失意,他从未背弃。   是以禾木智登上王位后,刻意提拔着意擢升,麟安经过几场大战历练,成为羌国军队的统帅。      禾木智看着麟安走进书房,高大魁伟,神色间早已褪去青涩,敛然大气。   禾木智摆手让他免礼坐下,笑说道:“月娜和柳先生下月成亲,麟安自己的婚事也该想想了。”   麟安笑笑低了头,禾木智笑道:“王后一直惦记着,说是从王族从挑几名出色的女子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麟安已起身跪了下去:“王上,臣去冬狩猎时救了一名女子,如今住在我家,一直想请王上……”      “那个叫做晟晔的女子吗?”禾木智看着他:“她的来历,麟安可打听清楚?”   麟安摇头道:“晟晔不过是弱女子,臣敢以性命担保……”   禾木智声音沉了些:“麟安清楚孤的脾气,你想娶这位女子,她的来历必须一清二楚,否则,休想……”   麟安声音大了些:“晟晔因一场大病,前事尽忘,那日大雪掩盖了所有痕迹,无从查起,还请王上……”      禾木智放下手中茶盏:“设法追查就是,孤相信麟安知道分寸,先回去吧。”   麟安却不起来:“王上,臣不想逼她。”   禾木智一笑:“孤也没有逼你,麟安既对她有意,也不急在一时。”   麟安想起出门前,晟晔对他写道,自己伤已经好了,不宜再住元帅府,她一个弱女子,又能到何处去?麟安心中发急,大声说道:“当初王后也是来历不明。”      禾木智说声放肆,抬脚走了,留麟安跪在原地。   禾木智回到长安宫,坐下沉默片刻,喝口茶说道:“婳儿改日到铁骑营去,挑几个人出来,让他们做为你在宫外的亲信,日后只听命于你。”   姽婳问为何,禾木智笑笑:“麟安在我面前,从不敢与我大声说话,可今日为了一个女子,他顶撞于我,那名女子身份一定要查。”      姽婳点点头:“王上想要让我去做,可是我能倚重之人,也只有麟安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婳儿另有倚重之人,紧要时刻可派用场,我若换旁人去查晟晔,麟安难免心寒。”   姽婳笑说声好,瞧他心烦,拉起他手笑道:“元夕该醒了。”   禾木智喜上眉梢:“走,瞧瞧我闺女去。”      麟安从宫中回到府中,晟晔迎了上来,微微一福打个手势,麟安皱了眉头:“你执意要走吗?”   跟着伺候的丫鬟道:“是啊,姑娘把包袱都收拾好了,说是先找一处庵堂暂住着,日后想起来往事,再去寻找亲人。”   麟安发急,一把攥住她手,目光灼灼道:“晟晔,嫁给我,与我成亲,这儿就是你的家,可好?”   晟晔一愣,麟安追问道:“晟晔不愿吗?”      晟晔忙去拿了纸笔,急急写道:“君身份贵重,我却是无根飘萍,怎能堪配?”   麟安道:“自我见到你的第一眼,你就是我心中想要的那个人。”   晟晔摇头写道:“若是我已定亲,又当如何?”   麟安咬牙道:“抢可要抢回来,晟晔只能是我的。”   晟晔笑了,笑着笑着又流泪写道:“我也心属于君,可是君位高权重,我怕,怕连累了君。”      麟安抢过她的笔扔在一旁,紧紧将她抱在怀中,在她耳边说道:“我信你,谁又敢不信?”   晟晔看着他,嘴唇开合间,麟安看出她的唇语,若轻声呼唤一般,麟安,麟安……   麟安心中一热,晟晔已踮起脚尖,在他脸上轻轻一吻,她的唇轻而柔软,麟安全身若闪电劈过一般,酥酥麻麻呆立当场,晟晔羞红着脸跑了出去。      第二日早朝后,麟安求见王上,见了禾木智跪下道:“臣决意要娶晟晔。”   禾木智冷眼瞧着他,麟安也不躲避,梗着脖子迎着他目光看了过来,禾木智心中一叹:“麟安,孤昨日说过……”   麟安磕下头去:“如今天下太平,臣愿辞去兵马大元帅一职,若他日起了战事,臣……”   禾木智摆摆手咬牙道:“好,很好,麟安自回去娶妻生子,起了战事,与尔无关。”      麟安熟知禾木智脾性,听他如此一说,知道自己今日言行,已触及王上底线,为了晟晔只能硬着头皮一搏,过些时日,王上消了气,再来请罪。   他告辞前脚走出,听到书房内传来茶盏碎裂之声,心中一凛,却没有回头。   回到府中,宫中敕令已下,革职削爵,麟安一笑不以为意,只对晟晔说:“王上允了亲事,不过,我以后可就是平头百姓了。”      晟晔欣喜无限,拿过纸张写到:“惟愿岁月静好,现世安稳。”   麟安拥她在怀中,心中无限满足。   月娜听到消息赶了过来,未开口麟安已笑道:“姐姐安心准备亲事,姐姐成亲百日后,我就与晟晔成亲,到那时,再向王上领罪,姐姐放心,王上不会将我如何,现下羌国内外升平绝无战事,此举不会给王上添乱。”      月娜劝说道:“话虽如此,你非得如此心急吗?不如给晟晔找一院子,请郎中来,过些日子她想起往事了,证实了身世,岂不皆大欢喜。”   麟安笑道:“我信她,不必等她想起,姐姐信她吗?”   月娜点头:“自然是信,我瞧见她心里就喜欢,柔弱可怜。”      姽婳自然也听说麟安之事,以为禾木智不过一气之下给他些教训,夜里枕畔说起时,禾木智咬牙道:“麟安太过轻信,因儿女情长失了警惕之心,岂可为帅。”   姽婳从他怀中抬起头来:“王上当真?”   禾木智嗯了一声:“该选拔新的帅才了。”   姽婳思忖半晌:“难道说,因月娜与柳相的亲事,阿智本就就有心,偏巧麟安送上门来。”      禾木智不说话,姽婳道:“阿智未免太过多疑。”   禾木智翻个身道:“睡吧,若婳儿有一日主持朝堂,就知道会有很多不得已,很多时候,不可感情用事。”   姽婳叹口气:“可是麟安与别人不同。”   禾木智道:“就因他不同别人,是以他得受些委屈,而不能是柳相。”      姽婳看着他背影的轮廓,头一次觉得他的心思深不可测,身子往里靠了靠,离他远了些,过会儿又靠了过来,手搭上他腰,脸偎住他的后背,微闭了双眼。   禾木智手覆住她手:“我知道,无论我做什么,婳儿都会站在我这一边,婳儿……”   姽婳低低嗯了一声,二人没在说话,只是靠得更近了些,听窗外细雨飘落,淅淅沥沥在静夜中,徒添了几分寂寥。      三月末月娜和柳翊楚完婚,次日有八百里加急送来邸报,昭苏撕毁去年订的合约,倾举国军力朝羌国犯境集结,禾木智亲自率军迎敌,留铁骑营护卫王城。   他出发前,姽婳忧心道:“铁骑营乃克敌先锋,还是随军为上。”   禾木智抚着她双肩:“母后,婳儿和元夕,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损伤。若非麟安留在王城,我还要加派军队驻守。婳儿记着,若有危急,定要启用麟安。”      禾木智校场点兵那日的清晨,麟安得知消息。   他之前为了晟晔辞去兵马大元帅之职,乃是以为羌国近年无战事,谁想昭苏突然进犯。   他穿上盔甲提了长枪,准备临战请命,有他在,不能让王上以身涉险。   脚步迈出二门,晟晔的小丫鬟气喘吁吁追了出来:“不好了,晟晔姑娘突然腹痛如绞,疼得昏死过去了。”      麟安想也没想就往里冲去...... 作者有话要说:转折。。。 ☆、两难全   麟安疾步如飞,到了晟晔居住的小院,晟晔仰卧在床榻间,双眸紧闭嘴唇发紫,满头都是汗水。不一会儿郎中匆匆进来,把脉后说是吃了有毒的东西,先是针灸,又开了泻毒的药方,麟安松一口气,吩咐伺候的丫鬟:“照顾好她,若有紧急,就去相府找相国夫人。”   起身要走时,床上的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,睁开双眸惊惧着挥手示意,丫鬟拿了纸笔过来,晟晔急急写道:“我吃了王后赏的花糕……”      麟安一笑摇头:“晟晔,王后跟你无冤无仇,害你作甚?况且王后是比男儿还要大气的女子,不会动这些心思,晟晔吃过的东西又非这一种,我看是误食而至。”   晟晔笔尖一颤,有墨点落在纸上,麟安看一眼沙漏:“我必须要走了,晟晔多保重。”   晟晔抓着他的袖子不放,麟安摇头道:“我乃羌国武将,有了战事冲锋陷阵是我的天职,晟晔若愿意跟着我,这辈子难免聚少离多。”      晟晔松开了手,眼泪无声落下,麟安放柔声音嘱咐道:“你若闷了,可去看看姐姐,也可进宫去与王后坐坐,王后乃是奇女子……”   留晟晔看着纸上的墨点发呆,他一阵风出门而去。   上马一路疾驰直奔校场,进去时,偌大的校场空荡荡的,麟安心里发急,策马朝南追去。      朝堂之事倚重柳相,姽婳毫不过问,每日用心养育元夕,常常带孩子去长寿宫与素思共享天伦,自她入宫以来,首次有了其乐融融的感觉,对禾木智的思念与担忧都藏在心底。   一日实在烦闷,就去国师府佛堂中念诵佛经,也与沅湘说去过禾绍元,山神庙早已修好,就在离人谷谷口,每日按时供奉,却不见禾绍元和孩子踪迹。      沅湘笑道:“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,他们总好过些。”   姽婳叹口气:“各人有各人的选择,各人有各人的不得已。”   沅湘叹气说是,叹气声中二人对看一眼,不知怎么就相顾笑起来,笑声中轻松不少。      回宫后看元夕睡下,去御书房找来关于昭苏的卷宗,只有薄薄的一卷,姽婳翘唇一笑,看来他对昭苏极不在意。   卷宗中记录,昭苏王有二子,太子毓靖,二子毓沣,毓靖文弱,毓沣豪爽,毓靖因是嫡长子,出生即为太子,毓沣虎视眈眈,怎奈毓靖在朝臣中颇有威望,又得昭苏王看重。      毓靖因喜爱诗词书画,与羌国襄王禾绍元少年交好,他与禾绍元歃血为盟,配合禾绍元篡夺王位,禾绍元则允诺事成后分羌国南部三郡于昭苏。   昭苏地处南端气候炎热,而羌国则四季分明物产丰富,若昭苏能得到羌国三郡,则可解贫瘠之苦,毓靖凭着一腔热情,利用手中权力,悄悄与襄王联手。      去年六月禾绍元起兵后,禾木智遣使往昭苏,昭苏王一听大惊失色。   他如今倚重太子,日日躲在后宫左拥右抱享清福,竟不知昭苏援兵襄王之事。他自小就被父王耳提面命,不可招惹羌国。   年轻时尚不服气,登位后挑衅过几次,都被羌国大败,如今羌国国王禾木智,励精图治施行变革,又屯兵数十万,哪敢再去招惹。      只好写了国书告罪,并将毓靖革职下狱,以表诚意。   既如此,此次来势汹汹,又是为何?   姽婳正看着书案上新来的卷宗沉吟,紫莹带了禾木智的信进来,姽婳仔细看过……      昭苏王将毓靖下狱,不过为做个样子,谁想不到半月,毓靖竟染了风寒死在狱中,昭苏王痛失爱子一病不起,三月后竟随之而去。   二王子毓沣登上王位,歌舞升平到了年底,不知怎么突然下令,招募兵丁加紧操练,厉兵秣马向羌国进攻。   信的末尾,禾木智写道,麟安只身单骑追到边境,在大帐前跪了三天三夜,禾木智终于点头允许他做先锋官。虑及王城安危,又派了一支精锐回来守护。      姽婳提起笔,若以前,免不了嘱咐几句,如今知他自会一切妥当,反倒什么不用说。   就絮语几句元夕,能笑出声了,出了两颗小牙,大概是出牙痒痒,见什么咬什么,能在榻上翻身了,不仔细照看,怕是要翻下榻来……   写着写着也不由笑了,又写几句王太后安好。      末了却不忍放下笔,想着想着先红了脸,红着脸写道,井底点灯深烛伊,共郎长行莫围棋。玲珑骰子安红豆,入骨相思知不知?   若在以前,看到这些诗都要翻过去,总觉太过缠绵甜腻,昨夜一眼看到,却觉这几句写的就是心中所想。   唤紫莹进来将信送走,紫莹看一眼封口处,不是火漆,而是一个鲜红的唇印。      王后的信笺,经由一个个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出,到了禾木智手里时,唇印依然鲜红,禾木智接过去一笑,看着看着唇就凑了过去,不想麟安闯了进来,禾木智猝不及防,一时竟有些赧然,麟安憋不住一声嗤笑,禾木智瞪瞪他也笑了。   恍惚间,回到昔年禾木智为三王子时,二人常随意顽笑,麟安也时时忘了他的身份,取笑于他。   禾木智放下信,麟安笑道:“王后来的?”      问着话趁禾木智不备,身子凑了过来,一眼看见封口处的红唇,咋舌道:“王后,果真奇女子,这一路上,有多少人瞧见……”   禾木智哈哈笑道:“王后对孤深情,旁人瞧见又怎样?”   麟安点头:“也是。王上想必也思念王后,还有元夕公主,不如王上就回去,这儿一切交给臣。”      禾木智瞧着他:“麟安可知错了?”   麟安的目光也不躲避:“臣相信晟晔,如王上相信王后,何错之有。”   禾木智这次耐下性子,给麟安讲了他和姽婳的前前后后,在麟安惊讶的目光中笑道:“王后与孤自小相识,而晟晔,是麟安在雪中所救,麟安对她一无所知,孤知道麟安深情,这样,麟安与晟晔的亲事,待到查探清楚她的底细再说,如何?”      麟安思忖着,终是点了点头,期冀看着禾木智,禾木智摆摆手:“做好先锋官,其他的,回头再说。”   麟安满心失望低头走了,禾木智看着他背影,敛了双眸,半天才拆开姽婳来信,看到她描述的元夕种种,开心笑了起来。      笑声中听到帐外喧哗,起身踱步而出,沉声问道:“何事?”   众人止了喧哗,将士们躬身行礼,他们身后有一老者大声喊道:“老朽家里酿的一些米酒,特地拿来献于王上,愿王上击败昭苏,还边民安宁。”   禾木智喝止阻拦他的将士,到老者面前弯下腰伸出手臂:“老丈请起。”      老者起身,怀里颤巍巍抱着一个陶罐,殷切递了过来笑道:“老朽家里祖传的手艺,王上尝尝。”   禾木智接了过去,有人一把抢了过去,喊声拿碗来,揭开盖子倒满一碗,递于老者,老者仰脖喝干,笑道:“请放心吧,王上若喜爱这酒,可差人到三里外乔家庄找乔六。”   禾木智点头道谢,说声倒酒。      又有人抢步过来,指指旁边的将士道:“一人一碗。”   禾木智看着麟安,知道他顾虑得对,可是这白发苍苍的老者,岂能令他失望,当下微微点头,众将士一人一碗,他也拿了一碗,麟安有意只倒了小半。   此酒入口清冽芬芳,众人都不由称赞,禾木智也点头称好,老者见禾木智饮下,笑逐颜开千恩万谢走了。      很快麟安打听清楚乔六的底细,只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,祖上几代都居住在乔家庄,家中一儿一女都未婚娶,老伴也是老实妇人,麟安方放下心来。   两军近日对峙,谁也不冒然出兵,双方暂无战事。   自那日禾木智尝过半碗后,回味那酒甘美,隔几日乔六又送了来,禾木智笑着收下,偶尔来了兴致,就小酌一盏。      时令进入五月,禾木智一日睡梦中听到帐外有人唤一声三哥,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,难道是做梦吗?侧耳听时,又是一声,三哥……   是渥基的声音,夹杂着焦灼与呜咽,他披衣出了大帐,看到眼前人影一闪,疾步追了过去。   有巡逻的卫兵走过,人影奔跑着进入军营边的密林。      那身影分明就是渥基,禾木智纵身追了过去。   护卫的亲兵远远看着王上进入密林,多时不见回返,忙跟进密林查探,有人飞奔着报知麟安,麟安一边疾步过来,一边喝骂道:“怎么不知阻拦?”   亲兵回道:“王上近日常常夜半出来踱步,初始也很紧张,跟过去时王上总说不许跟来,后来就只敢远远跟着。今日看王上多时没有折返。这才……”      麟安压下心头烦躁,摆手道:“先找王上要紧。”   刚跑至密林边,就听到军号声传来,凝神听去,乃敌军袭营。   麟安站住脚步定了定神,敌军来袭,军中却无主帅,一边是王上的安危,一边是迫在眉睫的战事,如何是好?    作者有话要说:好几天没更了,抱歉抱歉,过节过乱了,会恢复的... ☆、惊/变故   战事持续三月,前方捷报频传,姽婳却再未收到禾木智的私信,元夕已经会坐,若他回来看到,该是如何欣喜?   姽婳笑看着女儿提起笔来,频繁去信他难免分心,不去信又会思念女儿,是以克制着半月一封,如今数来已去了五封。   信写到一半,听到义奴求见的声音,忙说声进来。      义奴进来低头禀道:“刚刚收到柳相传来的喜讯,昭苏接连大败,终于支撑不住,举旗投降。”   姽婳一喜站起身来:“太好了,快去说与王太后。”   义奴没有动,姽婳脱口问道:“如何?”   义奴抬起头来,脸上没有一丝喜色,看着姽婳的笑容,竟落下泪来。      姽婳看着他的眼泪,笑容僵在脸上,厉声道:“何事,快说。”   义奴颤声道:“王上,王上三月前失踪了,王上失踪后,一直是麟安代行元帅之职。”   姽婳长吁一口气,抚胸坐下,怔怔说道:“不是战死就好……”   义奴叹口气:“王后,麟安派出几拨人马,不分昼夜寻找三月,一丝讯息也无。”      姽婳的心砰砰急跳着,紧紧攥住了双拳,闭了双眸深呼吸几次,却无法平稳情绪,头脑中一片空白,触目处满眼漆黑,耳边寂静无声,过了很久,空寂中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,是元夕,姽婳一个激灵睁开双眼,义奴犹垂手站着,元夕不知为何哇哇大哭,紫莹正抱在怀中哄着。   姽婳摆手让紫莹抱元夕出去,吸一口气对义奴道:“王上还活着,不许哭,更不许张扬此事,告诉柳相,对外称王上受中原皇帝之邀,前往中原商谈国事,朝堂一切照旧,若有大事,请柳相找我相商。”      义奴点着头抹掉眼泪,姽婳又道:“还有,命麟安火速先行回王城,不得有误,回来那儿都不准去,先进宫来,我有事要问。”   义奴答应着匆匆走了,姽婳起身对镜梳妆更衣,出长安宫宫门时微微笑道:“我有些闷,一个人出去走走,谁也不许跟来。”   施施然来到后花园湖心亭,看四处无人,解下外袍跳入水中,深秋的河水冰凉,她却不觉得,吸一口气潜了下去,沿着暗河快速游动。      从青衣河中出来疾步进了国师府,换着衣衫告诉沅湘禾木智失踪之事,嘱咐她去找燕子虚,命他秘密带人查访王上下落。   嘱咐过转身要走,沅湘伸手拦住:“我坐轿子进宫探望王后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也好,藏身轿中,该暖和些”   沅湘抓住她手,触手冰凉,边走边说道:“此次事大,姐姐可要保重身子,身子强健了,才能撑得住。”   姽婳默然。      二人在轿中私语,沅湘道:“姐姐可还信麟安?”   姽婳点头:“他临阵挂帅,且大败昭苏,我自然信他。”   沅湘沉吟道:“不如将那个晟晔宣进宫来,也好掣肘麟安。”   姽婳摇头:“不可,一切行事,都如王上在宫中时,以静制动。王上定是遭人暗算,是生是死难说,我生要见人活要见尸。”      说到最后一句,声音已是喑哑,若嘶鸣的杜鹃一般,沅湘心中一颤:“姐姐别多想,王上定然活着。”   姽婳双眼盯着轿帘:“沅湘,卜卦吧。”   沅湘一惊,姽婳从不让我她看占卜的书,也不让她学着占卜,说是泰半蒙蔽人心,如今竟然,可见她心中多么担忧惶恐。      沅湘蹙眉沉默,姽婳也默然,相对无言中只听到轿夫轻快的脚步声。   半晌姽婳抬头,看着沅湘,强笑道:“瞧瞧,我倒急糊涂了,算了,不用占卜,让燕子虚全力查找,铁骑营归他全权调动,只可做一件事,寻找王上,若能寻回自然好,若寻不回,我就替他守着这江山国土,直到他回来那一日。”   沅湘心中叹服,从得知讯息到这会儿,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,她很快就冷静下来,做出安排部署,并想得长远,做了艰难的决定。      若王上经年不归,王族朝堂定要推举新的大王,她一介女子,想要守住王位,谈何容易。   沅湘毫不犹豫道:“我将倾尽己力帮你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我知道你会。”   沅湘看着她苍白疲惫的脸色道:“你闭上眼睛养养神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闭上眼睛不说话,想起的事更多,王太后那儿,若渥基回来,对了,此事该与襄王无涉,沅湘勿要忧心。”      沅湘嗔道:“都这种时候了,还管我忧心不忧心吗?我知道不是他,但昭苏的战事,泰半与他当年结交昭苏太子有关。”   姽婳双眸亮了起来:“若襄王在,定能镇住朝堂,沅湘,定要设法寻到他,就说,我请求他……”   沅湘叹口气:“姐姐竟如此信他吗?若他重返朝堂,我都难免疑虑,一朝大权在握,他……”   姽婳笃定说道:“不会,襄王种种举动,说明他已放下。”      进了长安宫,沅湘先迈步下轿,让紫莹遣散众人,方掀开轿帘道:“紫莹,扶王后下来。”   紫莹掩饰着惊讶,匆忙前去搀扶,姽婳下轿子回到屋中,沅湘嘱咐紫莹为姽婳煮了安神汤,看她睡了过去,嘱咐紫莹每日熬煮此汤,于午后夜间看着王后饮下。   嘱咐好紫莹,抱一抱元夕,往长寿宫安抚素思,能安稳几日算几日吧。      回到长安宫近前,看到前面有一位女子带着丫鬟进了大门,紧走几步跟了进去,听到女子身旁的丫鬟对紫莹客气道:“麟安将军的未婚妻晟晔姑娘,特来拜见王后。”   紫莹躬身一礼,客气笑道:“王后正在安睡,还请晟晔姑娘移步偏殿等候。”   晟晔静静的表情似乎起了些波澜,波澜稍纵即逝,点点头做了个感谢的手势,随紫莹进了偏殿。      沅湘歪头想了想,一笑也迈了进去,微微笑道:“听说麟安将军的未婚妻在此,特来一见。”   她一双乌眸滴溜溜从头看到脚,晟晔竟是毫不躲避羞涩,起身大方微笑,沅湘点头道:“本座乃羌国国师,阿弥陀佛,晟晔姑娘,想来是挂念麟安将军,特进宫探听消息。”   她身旁的丫鬟早已拜了下去,晟晔只微微点头,沅湘笑道:“原来晟晔姑娘不是羌人。”   身旁的丫鬟伏地说道:“禀告国师,晟晔姑娘不记得以前的事了。”      哦?沅湘挑了双眉:“本座通些岐黄,晟晔姑娘,可想试试针灸吗?”   伏在地上的丫鬟忙叩头道:“如此,是我家姑娘的福气。”   晟晔却没动,那丫鬟急急说道:“羌人若得国师摸顶,都能添福增寿,若国师假手,以前的事,姑娘定能想起来。”   晟晔摆摆手,蹲身一福,沅湘看着她:“姑娘可是谢绝之意?”      晟晔点点头,示意丫鬟去拿纸笔,丫鬟跟紫莹讨了来,晟晔写道:“妾要听麟安一言。”   沅湘笑道:“那就待麟安回来。”   回头问那位丫鬟名字,丫鬟忙恭敬回说,叫做香草,沅湘过去摸着她头顶道:“以白石神的名义,赐香草一生安乐。”   香草喜极而泣不住称谢,紫莹笑说国师慈悲,沅湘瞧一眼晟晔,面色依然沉静如水。      沅湘一笑,抬脚走了。   姽婳醒来时,沅湘指指偏殿:“晟晔姑娘侯两个时辰了,她来的这个时机,着实奇怪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既来了就见见,她又能如何?”   沅湘摇头道:“她似乎很期盼见到姐姐,我呢,却很想让她的期盼落空。”   姽婳瞅瞅她:“打的什么主意?”      沅湘嘘了一声,打发人唤了紫莹来,叮嘱道:“去对晟晔姑娘说,王后刚刚醒来,正和元夕公主玩闹得起劲,就不见她了,明日再来吧。”   紫莹瞧一眼姽婳,姽婳点了点头。   沅湘又道:“说这些话时,看看晟晔姑娘的神色。”      紫莹答应着去了,晟晔听到她如此说,蹙了眉头,但也只是一瞬,就舒展开来起身告辞。   姽婳听到紫莹回话,笑对沅湘道:“也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,她也许只是挂念麟安。”   沅湘摇头:“挂念麟安的话,她大可去找相国夫人打听消息,还有,这战事持续三月,她可从未进宫来过。我看她意在王后,若明日果真来了,可知其心急迫。”   姽婳起身道:“不说她了,瞧瞧元夕去。”      第二日晟晔果真早早来了,这次姽婳不得不见,沅湘也不好拦着。   晟晔一进来,目光直盯着姽婳,王后荣光焕发微微笑着,她在笑?她竟然笑得出来?   晟晔敛了双眸坐下,沅湘突然问道:“怎么不见香草?”   晟晔身旁跟着的丫鬟忙道:“香草昨夜突发疾病,连夜送到了医舍。”      沅湘点点头,晟晔清亮的眸子看了过来,沅湘心头一凛,她的目光中,似乎藏着不屑。   紫莹在一旁失口说道:“昨日国师刚给她摸顶祝福,怎么夜里就……”   说着又觉失言,忙捂住了嘴,晟晔身后的丫鬟瞪大了双眼:“被国师摸顶的人,都能无病无灾长命百岁。”   姽婳和沅湘都不说话,晟晔低了头唇角一翘,双眸中满是笑意,你赐她一生安乐,我偏让她疾病缠身,无病无灾长命百岁?羌国的国师,不过徒有虚名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惊、变,为什么能变成“口”? ☆、聋哑女   晟晔抬起头时,面色依然平静,沅湘也平静如常,只紫莹怔怔看着她,沅湘起身拉住紫莹,出门去了。   姽婳拿起桌上纸笔,递到晟晔手中,微微笑道:“晟晔姑娘既然来了,就请畅言。”   晟晔写了两个字,麟安。      姽婳笑道:“我已下令让麟安速归,如果骑八百里快马,今日午时可到。”   晟晔欣喜而笑,若空谷中幽兰绽放,姽婳赞赏点头,笑问道:“晟晔姑娘近日,可见过相国夫人?”   晟晔写道:“妾不敢去相国府叨扰,倒是姐姐常回娘家。”      姽婳笑道:“麟安此次征讨昭苏,居功至伟,王上定会大加赏赐,择个好日子,为晟晔和麟安成亲,元帅府双喜临门。”   晟晔低了头似掩饰娇羞,姽婳笑道:“晟晔姑娘急着见我,可是为了此事?”   晟晔摇头又点头,姽婳起身去妆奁中拿出一对玉钗,通体莹润洁白,笑说道:“晟晔戴上这个,定相得益彰。”      晟晔起身接过下拜致谢,又坐下写道:“王后可知,王上之事?”   姽婳看着那几个字,依然微笑着:“王上,王上何事?”   晟晔执笔要写“失踪”二字,踪字写了一半,手腕被人紧紧攥住,她抬起头,王后一脸厉色:“晟晔姑娘好快的消息,你从何得知?”   晟晔一咬唇,犹豫着写道,相国夫人。      姽婳站起身:“既如此,休怪我怠慢你了。”   她喊声来人,晟晔看着她,目光中似有无限委屈,姽婳盯着她:“柳相乃是何人,朝堂大事岂会说于妇人,就算一时不察被月娜得知,月娜非多嘴之人,岂会说于你。”   晟晔还要说话,姽婳对进来的两个内侍摆手道:“将她囚禁偏殿,不许走出半步,也别亏待了她。”      两个内侍去拉晟晔,晟晔甩开他们的手,自顾昂然走了出去,进了偏殿坐下,好似在自己屋中一般,自在坦然。   姽婳也不理她,抱着元夕玩耍一会儿,待她睡着了,方来到书房等候麟安。   麟安早回来一个时辰,风尘仆仆满脸都是汗水,进来就跪下了:“臣护主不力,三月前一天深夜,王上进了大营旁的密林,就再无踪迹,派了多少人前去寻找,都没有音讯。”      他说着话已带了哭腔,又磕头道:“臣本该亲自去寻找王上,可是当时昭苏突然袭营,军中无主帅,臣自作主张假称圣命,统帅军队迎敌,请王后责罚。”   姽婳声音冷静平和:“麟安起来说话,赐座。”   麟安坐下,姽婳看着他:“麟安克敌制胜,何错之有,该重赏才是。王上失踪前后都发生何事,一一说来。”      麟安仔细禀报,禾木智失踪后,麟安久寻不获,想到乔六,带人到了乔家庄,乔六一家惨死,姽婳点点头:“王上都有何异状?”   麟安道:“臣看不出丝毫异状,听守卫的亲兵说,王上那些日子,常常夜半踱步出来,一言不发又回去。”   姽婳蹙眉道:“乔六送的酒,可曾带回?”      麟安解下背上竹篓,拿出一个瓷坛,姽婳接过去放在书桌上,对麟安道:“晟晔姑娘今日一早,为了和麟安的亲事,求见于我。”   麟安跪下道:“当日王上不允臣娶晟晔,臣以为,羌国太平,数年不会有战事,是以辞官,王上才亲自率军迎战昭苏,王上失踪,皆因臣之故。”      姽婳一叹:“此事分明有人在背后阴谋暗算,麟安勿要自责。”   麟安决然道:“臣定要等到王上归来,允了臣的亲事,才会迎娶晟晔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晟晔姑娘因进宫提起王上失踪之事,被我关了起来。”   麟安猛然抬头,姽婳道:“我想问问麟安,她如何得知此事。”      麟安犹豫了一下,低头道:“是臣疏忽,王上刚失踪时,心急如焚,一次给晟晔的信中,提起一句。”   姽婳笑笑:“既如此,麟安回府候着,我打发人送晟晔姑娘回去。”      晟晔回到府中,麟安正在屋内踱步,她一头扑进麟安怀中,眼泪簌簌落下,麟安却推开了她,看着她皱眉道:“晟晔如何得知王上之事?”   晟晔眼泪流得更急,扑到书案前急急写道:“姐姐说的。”   麟安摇头:“此事只有王后,柳相,我和义奴知道。”      晟晔紧紧咬住了唇,直到唇上有血丝渗出,麟安别开脸狠心道:“我要听你的真话。”   晟晔的眼泪在纸上晕染开来,濡湿一片,麟安不为所动,颤着手提笔道:“香草的哥哥是王城驿站的驿卒。”   麟安不置信看着她:“你,竟然敢……”   晟晔又写道:“你很久没有信来,我担忧得寝食不安,香草心疼我,就去求了他的哥哥。”      麟安跺脚道:“你竟如此任性,这样一来,又害一条人命。”   晟晔惊恐得睁大双眼,急急摇头,在纸上潦草写道:“我不是有意,我没有想到,探听一些消息会如此严重。”   麟安疾步走出二门,唤来亲卫道:“带卫队前往驿站,驿丞革职,驿卒中那个是香草的哥哥,将其诛杀,其余的,全部流放。”      他回来时,晟晔依然在哭,麟安看着她,终是不忍,三月多来刻骨相思,谁想见面就害她如此伤心,拥了她在怀中,紧紧抱住了,叹气说道:“我对你,日思夜想……”   晟晔看着他,用嘴型告诉他:“我也是。”   麟安抚着她的发:“只是,如今有些事情,你我暂不能成亲,你长居此处于理不合,王城外有一处别院,山清水秀的,过会儿收拾了行装,我送你前去。”      晟晔紧紧揪住他胸前的衣衫,摇头不肯,麟安捉住她双肩:“我并不想让你受一丝的委屈,收拾去吧。”   晟晔咬唇点点头,带着委屈无奈收拾去了,麟安叹口气出了屋门。   派出去的亲卫回来,禀报说香草的哥哥已经畏罪自尽,麟安点点头,站在院中仰头看着青天。      姽婳刚差人送走晟晔,沅湘回来了,对姽婳言道 “我去医舍瞧了香草,她奄奄一息,我为她施了针灸,她醒了来,却已不能言语,我悄悄将她送到了姜婆婆手上,找一具无人认领的女尸冒充,让医舍火化了,若元帅府有人来问,就说香草得的是疫病,只能焚尸处理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这个晟晔,确实可疑,但她是麟安的心上人,且麟安主动说不找回王上绝不成亲,我不能再说什么,且没有足够证据与把握,麟安是不会信的。”      沅湘急道:“眼下该如何是好?”   姽婳笑笑:“差人看着她的行踪,若她是狐狸,早晚会露出尾巴……沅湘身为国师,总在长安宫出入,怕是不妥。“   沅湘噘了嘴巴:“如今非常时候,我想陪陪姐姐。“   姽婳笑道:“我知道沅湘的心,可为今之计,我们要若无其事,旁人才寻不到我们的脆弱之处。”      沅湘眼眶有些湿,咬牙道:“禾木智可真是,竟然将这样的担子放在姐姐肩头,你前些年因他受得那些苦,难道还不够?”   姽婳一声叹:“自然是不够的,我曾在佛祖面前许诺,可我却因心中私念,弃了佛祖,此次劫难,大概是佛祖对我的考验,我一定要撑过去。沅湘,回去吧。”   沅湘只得出来。      回了国师府外,却没有进去,而是转身进了离人谷,看着山神庙中供奉,依然未动分毫,心里知道是她自以为是的举动,惊走了禾绍元,她以为有了山神庙,禾绍元可以带着谦儿遮风挡雨,夏日避暑冬日防寒,也以为庙中供奉,可让谦儿不会忍饥挨饿,她叹口气:“绍元,这次是我唐突了。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吗?你若知道王上发生的事,可会袖手旁观?”   回去的路上又想到渥基,渥基自从离开王宫前往中原,若鸟儿入林鱼儿如水,踏遍千山乐不思蜀,少有信来,他如今可好吗?他若在宫中,对王族和群臣又多一层震慑。   如今,王后能倚仗的,只有柳相的和麟安的忠诚,这一文一武的任何举动,都将在羌国掀起风浪。      回到国师府,她进了厢房看着呆滞的香草,摸摸她头顶,香草双眸一亮,笑嘻嘻站了起来。看来她记得自己,沅湘吸吸鼻子:“香草,我不知晟晔为何如此对你,你就在这里住下,我会治好你的。”   她为香草针灸,每个两个时辰一次,三日后,香草渐渐清明起来,只是依然不能说话,胡乱打着手势,沅湘与她说话,她指指耳朵,沅湘故意在背后吓唬她,她毫无反应。   沅湘心中黯然,那样活泼的一个姑娘,一夜之间竟成了聋哑。    ☆、修律法   过几日,沅湘拿着那坛酒进了王宫,蹙眉对姽婳说道:“若王上失踪前常常夜里出来走动,定是这酒中有致人迷幻的药草,只不过非常之少,若每日服用,毒性累积在体内,有一日就会发作,王上夜里走动已是征兆,失踪那夜定是药性发作,他意识并不清醒。这些都是我的猜测,因此酒只有一坛……”   姽婳伸手接了过来:“收着吧,他日王上回来,是谁害的,这也是一个物证。”      沅湘点点头,问道:“燕子虚那边可有消息?”   姽婳笑笑:“没有,若有,麟安也不会三月查不到消息。哪有那么快,沅湘,我做好了经年的准备。”   沅湘低了头,不去看她的笑容:“晟晔去了麟安的别院,走之前差人去医舍,听说香草已死,坐马车走了。香草如今,依然是有些糊涂,又聋又哑,我想先让她完全清醒,过些日子,再教她认字。”      姽婳疑惑道:“用手势岂不省事?”   沅湘摇头:“香草是证人,她定是知道什么,才会遭到毒害。她做的手势若是只有我懂,就不会被取证,若能写字,就是铁一般的证据。不过,晟晔和王上失踪,应该没有关系。”   姽婳断然道:“绝对和她有关,至少她是知情者,麟安不过袒护她而已,听说王城驿站受了麟安处置,驿站不过是个托辞。都知道是掉脑袋的事,那会因为妹妹相求,就透露消息。香草的哥哥,并非自尽,定是被人所杀,只不过不留痕迹。乔六一家也是。”      沅湘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:“此人当真歹毒。姐姐放心,羌国和昭苏致人迷幻的药草不过那么几样,我一一试过就知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就有劳沅湘了,王太后那儿,沅湘隔些日子过来看看,我实在无暇应付。”   沅湘答应着起身走了。      午后柳相在御书房等候,姽婳昂然而入,柳相忙起身参拜,姽婳坐下赐了座,微微笑问道:“柳先生新婚不足半年,和夫人定是琴瑟和鸣。”   柳先生红着脸只说四个字:“月娜……很好……”   姽婳一笑,月娜和柳翊楚如何,她岂会不知,只是此刻亲耳听到柳先生说,又是不同。      这才转入正题,柳先生道:“修纂羌律时,曾有律令,国不可一日无君,如今王上失踪三月有余,作战时无人知晓,可不作数,如今对外宣称出访中原王宫,也有律令,王上出访不可超过三月,如三月后王上没有回还,该当如何?请王后示下。”   姽婳依然微笑着:“柳先生以为该当如何?”      柳先生正色道:“为今之计,当早日找回乐王,若三月后王上未归,则当传位于乐王。”   姽婳双眉一挑,柳先生道:“请王后以国事为重。”   姽婳展了双眉笑道:“柳先生放心,我自当以国事为重,请问柳先生,这律令可能更改?”   柳先生愣住了,姽婳笑道:“羌律是人定的,自然可以更改,时过境迁,有些律令不可用了,就当废止。”      柳先生沉吟着,脸色几经变幻,反问道:“王后想要做何更改?”   姽婳笑道:“王上出访不可超过三年。”   柳先生断然道:“不可。”   姽婳反问:“事在人为,有何不可?”      柳先生站起身来:“王上出访期间,谁来当国?”   姽婳微微一笑:“柳先生以为,我要效仿唐朝的则天女皇吗?王上出访期间,丞相当国。”   柳先生慌忙摆手:“万万不可。”   姽婳也站起身,盯着柳先生道:“再加一条,若丞相不堪信任,王后可以更换丞相。”      柳翊楚跪了下来:“如此,即为王后垂帘听政。”   姽婳也不搀扶,冷了声音道:“柳先生,这三个月中,江山还是王上的吧?”   柳翊楚说是,姽婳说道:“那好,如今王上不在宫中,王太后年迈,元夕公主年幼,柳先生以为,如今情势,当以谁为尊?”   柳翊楚道:“自然是王后。”      姽婳点头:“既然如此,本宫命你照着刚刚说好的,修纂羌律,如若不然,即为抗旨不尊。”   柳翊楚勉强点了点头,姽婳坐下道:“柳先生还是起来说话,柳先生放心,我一介女流,并无恁多野心,我只是替王上守住他的江山,他为江山付出多少,柳先生该是最为清楚。”   柳翊楚起身一叹:“王后既然吩咐,臣只得听从。只是一日大权在手,谁能保不改初衷?王后记住臣的这句话。”      姽婳看着他:“本宫希望柳先生也能不该初衷,此条律令一出,柳先生才是大权在握。”   柳翊楚躬身说不敢,后退几步转身走了。   姽婳看着晃动的竹帘,三年,三年后,你若不归,我又该如何做?   思忖着他失踪之事,只觉千头万绪,拉开抽屉想要拿几页纸来,记下心中所想,也许能理清这一团乱麻。      拿出一沓白纸就是一愣,白纸下一沓宣纸,乃是一幅幅画作,拿出来细看,全都是她。   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各种姿势,冷然的温和的微笑的各种神态,都是小毫所绘,有的笔触细腻,有的匆忙画就,也有的只画了一半,没来得及画完。   有几张姽婳一看就红了脸,二人裸身相贴神情沉醉。   也有她挺着肚子的,也有抱着女儿的。      一一看来,从下到上就是绘画次序,姽婳看着抿唇一笑,看来他在御书房,也不全是处理国事。笑着笑着又叹口气,你究竟在何处?你若活着,该知道我会倾尽全力找你,一定要留些线索。   正想着心思,门外麟安求见,进门就说道:“柳相召集三品以上文臣武将,要修纂羌律,臣以为不妥。”      姽婳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,问道:“如何不妥?”   麟安却不坐下:“不能让丞相当国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那么,让元帅当国吗?”   麟安顿了顿:“臣以为,应该由三人合议国政。”      姽婳笑笑:“若三人意见不合,国事如何处置?拖延?”   麟安不说话,姽婳道:“麟安不偏袒自己的姐夫,我甚为欣慰,不过麟安,朝中十有六七乃柳相门生,柳相为人坦诚忠耿,在国事面前没有私心,柳相,乃是最好的当国人选。麟安如今,需全力布置寻找王上。多路人马分开,羌国、昭苏、中原,每一个角落都要找到。”   麟安说一声是,这才坐下。      姽婳笑问:“晟晔姑娘可好吗?”   麟安听到晟晔的名字,双眸亮了起来:“多谢王后挂怀,她很好,只是她的丫鬟香草前些日子病亡,她伤心了好些日子,她呀,就是心软……”   提起她,麟安似有说不完的话。   姽婳笑道:“国师医术高超,可请国师为晟晔姑娘诊脉针灸,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,也许还可开口说话。麟安可要一试?”      麟安高兴点头:“如此甚好,我也想到国师了,可是不敢去请。”   姽婳拿起一张信笺,写了几句,递给麟安道:“麟安得了空,去国师府门外,将此信给姜婆婆则可。”   麟安起身接过信笺,恳切致谢。      安抚住这一文一武,姽婳唤义奴进来:“告诉柳相,每日早朝后,我会在御书房呆两个时辰,文武百官均可求见,无正事来扰者,打二十军棍。”   义奴走后,她看着禾木智的画,不觉已是天黑。      一进长安宫就听到元夕的哭声,进屋抱了过来笑道:“怎么就哭了?”   乳娘笑道:“每日午睡后,王后都要来瞧瞧公主,今日醒来许久不见娘亲,可能不高兴了,隔一阵儿就哭一回,一回比一回声大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小孩子哪有那么多想法?”   说着话一低头,元夕已不哭了,正抓着她的金镯把玩,瞧见她低头,冲她一咧嘴,咯咯咯笑了出来。      乳娘笑道:“看来说中了公主心思。”   姽婳亲亲元夕的小脸,柔声问:“果真吗?果真是想娘亲了吗?”   元夕不理她,埋头在她怀中,揪着一粒玉纽玩耍,姽婳抱着她问乳娘她一日的饮食。   突然嘣的一声,玉钮断了,姽婳衣襟敞了开来,姽婳正要伸手去掩,元夕拨开她手,脸朝她胸前扎了进去,张开小嘴隔着衣衫咬了下去。      姽婳一声大叫,元夕又咯咯笑了起来,乳娘忙伸手去抱,姽婳摇摇头:“无事。”   对元夕道:“来,张嘴看看,是不是又要出牙?”   元夕张开了嘴,小嘴里四颗小白牙莹白发亮,姽婳伸手去摸牙床,乳娘惊呼一声不可,已然来不及了,元夕猛然咬住姽婳食指,怎么也不肯放开。      姽婳含笑忍痛,一屋子人正热闹时,沅湘进来了,笑说道:“王太后拉着不让走,我今夜只能留宿宫中了。”   姽婳无奈道:“你啊,原来住过的地方都保留着原样呢。”   乳娘抱走了元夕,一屋子人都散去,只留姽婳和沅湘,沅湘笑道:“若元夕是个小王子就好了,眼下就不会有诸多烦恼。”      姽婳为沅湘斟一盏茶:“并非如此,若元夕是王子,三月后这江山就要易主。”   沅湘不解:“就算易主,也是王上和王后的儿子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沅湘错了,就算是我们的儿子,若要夺他的江山,我也将与之为敌。”   沅湘怔住,半晌方一声叹,王上,王后用情之深,若天地有情也会动容,为了她这份深情,你一定要回来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周末就不更了啊,下周争取收尾,亲们周末快乐! ☆、惊风雨   朝堂上柳相和麟安一文一武把持,姽婳安心呆在后宫,只有重大的节日盛装出面,表面上一切平静,燕子虚带领的人走遍各处,依然没有禾木智的消息,禾绍元带着谦儿不知所踪,就连渥基也失去了消息。   元夕三岁生日那天,姽婳借着王宫家宴,请了柳翊楚夫妇和麟安前来,宴罢众人散去,姽婳起身下拜,被拜的三个人慌忙跪了,姽婳和气说道:“三年之期只剩数月,想请柳相和麟安帮忙,拖延时日。”      柳翊楚磕头道:“王后对王上的痴心令臣等动容,可是王后也要接受事实,三年来四处巡查,没有消息可寻,王上怕是凶多吉少。”   姽婳的语气生硬了些:“柳相,生要见人死要见尸,若柳相认为王上已经崩殂,那就将尸体给我寻回来,见到尸体,即可宣告王上退位。”   月娜看向姽婳,知道她说此话无异于在剜自己的心,扯扯柳翊楚衣袖,柳翊楚低头不再言语。      姽婳看向麟安:“麟安怎么想?”   麟安叹口气:“臣也希望找到王上,可如今形势,王后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。”   姽婳站直身子:“我早已想过,事情的关键在于我们一直隐瞒消息,我打算将此事昭告天下,同时请求中原和昭苏帮助寻找,若王上画像贴满大街小巷,并悬以厚重赏金,定能寻到。”   柳翊楚和麟安齐声喊道:“万万不可。”      姽婳一笑:“有何不可?”   柳翊楚道:“此事若传遍天下,有损国体。”   姽婳冷笑道:“一国君主失踪三年没有消息,最后不了了之谋立新主,就不损国体了吗?”   柳翊楚不说话,姽婳道:“脸面?脸面算什么?脸面不过是女疯子头上戴的鲜花,别人摸她的脸揪她的衣服,怎样戏弄她都嘿嘿笑着,可是,别人一碰她戴的鲜花,她就翻了脸,扑上去与人拼命。这就是脸面,就是柳相说的国体,若能寻到王上,有损国体算得了什么?”      柳翊楚趴到地上:“王后,万万不可。”   麟安没有说话,他是武将,不若柳翊楚那般缜密,只求结果。   姽婳道:“就这么定了,若是柳相不肯,我就以王后的身份出使中原和昭苏,面见他们的皇帝和大王,只要他们能帮我找到王上,他们想要的,只要我给得起……”   柳翊楚抬起头来:“臣遵王后命令就是,臣一定设法拖延。”      姽婳一笑:“如此甚好,都退下吧。”   听说柳翊楚回了相府,发了很大的脾气,月娜劝阻时,柳翊楚咬牙道:“妇人之见。”   姽婳听了微微一笑,我只尽我的力,妇人之见又如何?   麟安倒是一直平静,隔些日子去别院看看晟晔,晟晔最终不肯让国师针灸,一直没有想起往事。      三月的一天,姽婳正在窗下教元夕写字,义奴哭着跑了进来,姽婳心中一慌,打翻了桌上砚台,墨汁洒在元夕身上,元夕站起身唤一声母后,姽婳方稳住心神,唤紫莹将元夕带出去玩耍,方问义奴道:“何事慌张?”   义奴泣道:“找着了王上尸首,即刻运进宫来。”   姽婳身子一晃,紧紧扶住桌角,咬牙道:“我要确认一下。”      来到长兴宫,柳翊楚和麟安都在,还有几位朝中重臣和王族亲贵,姽婳没有理他们,径直走到停灵的木板前,解开裹尸的青布,里面的尸首样貌已无法辨认,颤着手解开那件亲手缝制的青衣,手臂肩头心脏下两寸三处疤痕都在,姽婳心中一急,抓起那露出骨头的右手,仔细看着小指关节处,不由就是一声冷笑。   她昂然道:“这不是王上,扔去乱葬岗喂狗。”      众人都愣在当场,一时间死一般的沉静,过些时候,一位亲贵首先发难:“三年未见王上,宫中再隐瞒,民间也是谣言四起,别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,我看王后见了棺材也不掉泪。”   姽婳喝一声放肆,门外有人喝道:“我看放肆的是你,我儿去了,是他命薄,可你想把持朝政,休想。”   素思走了进来,颤着手指着姽婳:“你瞒得我好苦,我苦命的孩子……”      扑到停灵台前嚎啕痛哭,哭了一阵起身扑向姽婳,没头没脸得撕扯着哭诉:“早就知道你命硬剋夫,如今还想当女王吗?只要有我这老骨头在,你休想如意,你没有儿子,我还有儿子呢……”   姽婳叹口气推开她,唤来人道:“服侍好王太后。”   紫莹接触到姽婳目光,招了招手,两位孔武有力的宫人进来抬了素思,放在里屋榻上。   姽婳点点头,对屋中众人说道:“请移步说话。”   来到屋外,姽婳道:“既然各位认定这是王上,就请寻乐王回来继位。”      刚刚的那位亲贵又嚷道:“谁不知乐王多年不归,王后不过是想拖延时日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依尔之见,该何人继位?”   那位亲贵没有说话,姽婳转向柳翊楚:“柳相之见呢?”   柳翊楚不语,麟安在旁道:“臣这就加紧寻找乐王,王上先秘不发丧。在场之人…….”      麟安环视一周,目光中杀气凛然,众人心中一寒,麟安笑道:“在场之人各自回府,乐王回来之前不许迈出府门一步,否则,守在府门外的卫兵虽认得各位,他们手中的刀剑可无眼。”   姽婳颔首:“就这么定了。屋中的尸首入殓,拿冰块围了,放入地窖,此事谁也不准再提起。”   言罢头也不回自行离去,回到宫中命人请来沅湘,让她转告燕子虚,沿着尸首这条线索,加紧寻找王上。      端午前夕,月娜突然进宫,对姽婳说道:“月余前,府中来了一老一小,经过仔细询问,竟然是襄王妃的孩子,说襄王府当日大火,襄王不知所踪,这位老妇因受过襄王妃恩惠,拼死护了谦儿逃出,一路行乞往王城而来。”   姽婳脸上不动声色,心里却万般疑惑,怎么会?   月娜道:“先生看到那个孩子,就着了迷一般,恨不得捧在手里含在嘴里,自从这个孩子到来,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先生了。”      姽婳看着她,月娜道:“他四处活动,联络门生和亲贵,他要将谦儿送上王位,麟安虽反对,但是已遭孤立,我怕,怕先生终有一日,会来求我,让我去说服麟安,若他相求,我实在不忍拒绝,我此生,只想让他开颜,是以,趁着他没有开口,我来告诉王后,我…….”   月娜滴下泪来,姽婳抓住她手:“多谢月娜,月娜知道我新婚那日为何执意留你吗?因我早逝的姐姐,就叫做月娜。”      月娜泪眼朦胧看着姽婳,听姽婳说起当年与萨苏的刻骨仇恨,听姽婳说道:“当年王上为了救我,小指曾被砍断,王上小指上的疤痕隐蔽,无人知晓,那具尸身虽象极王上,可小指完好,是以我认定那不是王上,相府中的谦儿也不是兰芷的儿子,真正的谦儿正跟在襄王身边,这些话,柳相定是不信,柳相如今,已认定我是当世武则天,他早晚要对我动手,是以,请月娜帮我。”   月娜止了眼泪:“我信王后的,这些事也太巧了些,可是先生他思念外孙心切,这些年每日夜里都不安稳,头发亦白了不少,一直在自责,是以看到那个孩子,他就失了理智。”      姽婳咪了双眼,要不要告诉月娜,对晟晔的疑心?月娜已言道:“晟晔那姑娘,怪可怜的,麟安说王上一日不回来,就一日不与她成亲,她就无怨无悔不怒不争等了三年。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只要麟安初衷不改,我定不会让他委屈。”   月娜不解其意,姽婳已起身道:“月娜来看看元夕,多抱一会儿,说不定能给月娜带来儿女福气。”   月娜笑说声好。      柳翊楚一心补偿外孙,在朝堂上长袖善舞,麟安则一头寻找乐王,一头继续追查王上的下落,万一王后之言属实,若停止行动岂不是有负王上吗?   这日他正要去去城外探望晟晔,有人迎面而来,急急说道:“刚刚王城知府亲自带人前来,将院子密密围住,说是晟晔姑娘与三年前一桩命案有关,将人抓到了狱中,并扬言哪个敢给元帅报信,杀无赦。小人待人走远了,才骑马赶了过来。”      麟安心中一急,调转马头赶到知府衙门,知府称病不出,四处探听晟晔涉案之事,却无人知道。他惊觉此事非同小可,只得去相府求助柳翊楚。   此事柳翊楚并不知晓,此刻听麟安一说计上心来,这几日对月娜动之以情,她却总是冷颜以对,不想今日麟安自己找上门来。    ☆、审命案   柳翊楚对麟安道:“知府乃昔年头一次科考状元轩骁,此人刚直不阿,当年修纂羌律时,就是他提出政务不涉司法,他若去拿人,定是有了确凿的罪证,麟安想想,这晟晔姑娘可得罪过人?”   麟安急得脸都红了:“她踩死只蚂蚁都不忍心,何况牵涉命案。轩骁此人,我也知道一二,他再刚直,不也是姐夫的门生吗?探听一下案情总能做到。”      柳翊楚端着茶盏沉吟不语,麟安焦急等着他开口,这时门外跑进一位男童,笑着爬到柳翊楚膝头,奶声奶气唤声外公。   柳翊楚呵呵一笑,搂了男童道:“谦儿又淘气了,外公正在见客。”   嘴里说着却不舍得放下男童,拿过一个木盒,打开来笑道:“谦儿最爱吃的糖莲子,快吃吧,吃个够。”      谦儿拿了糖莲子放在嘴里大嚼,柳翊楚怜爱看着他,对麟安说道:“麟安,这是襄王的儿子,我的外孙,他来这里之前,吃了很多苦,你看他矮小瘦弱,吃糖莲子都吃得如此得香,他出娘胎就没了母亲,父亲又谋逆,让孩子吃这么多苦,都是我的过错。”   麟安看着那个孩子:“这,果真是襄王和襄王妃的孩子吗?”   柳翊楚笃定道:“血脉相连,一见到他,我就莫名的心酸,定是我的外孙没错。”      麟安不语,想着仔细探听此儿来历,柳翊楚摸着谦儿的脸笑道:“这些日子,吃穿用度我都给他最好的,可是怎么能够补偿他的苦难,想来想去,我要送他一份大礼。”   麟安问道:“何物?”   柳翊楚笑笑:“王上已去,没有子嗣,乐王失踪数年,谦儿,是最合适的王位继承人。”      麟安站了起来:“绝不可以。”   柳翊楚依然温文笑着,抬眸看他一眼:“怎么?麟安还想救晟晔姑娘吗?”   麟安浓眉倒竖:“如此说来,晟晔之事乃柳相为我设套?”   柳先生笑道:“老夫用不着这样卑劣手段,老夫知道麟安忠于王上,老夫也是一样,可如今王上已去,王后眷恋权势,可王后只有一女,难不成将来羌国要立女帝吗?这定不是王上的心愿,麟安若想不通,可回去仔细想想,晟晔姑娘的事,老夫自会关照轩骁。”      麟安摇头:“不用想了,王后是王上心爱之人,我既忠于王上,也要保护王后,晟晔之事,我进宫求王后就是。”   柳翊楚脸上笑容一僵,轻咳一声道:“麟安,抛开朝堂之争,我们是亲眷,麟安也知道,夫人的心都在我身上,我喜她喜我怒她怒。”   麟安摆摆手:“前朝之事,休要将妇人搅在其中,夫人是我亲姐姐没错,可她也是柳相的夫人,让自家妇人安乐,是做丈夫的本分。”      麟安说完大步走了,柳翊楚看着他魁伟的背影,没想到他一介武夫,如此有节气,心底正叹服着,男童抓住他袖子喊一声外公,柳翊楚答应着,眉开眼笑,只觉让谦儿如意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。   他抱着谦儿往后院而来,月娜正站在廊下,看着一只八哥发呆,这只八哥是柳翊楚新婚之夜送给她的,会吟诗曰:      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。   桃之夭夭,有蕡其实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室。   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。      那夜,她爱着敬着的先生,解开她的嫁衣时,竟红了脸,抱她在怀中喟叹道:“委屈月娜了。”   她何来的委屈,她只有满腔的欣喜,她的先生,乃光风霁月的男子,她做梦也没想到,能有这样的郎君。   她的先生在床笫间温柔而富有情趣,她的先生生活中体贴入微,处处让她沉醉。   成亲一年多,她的心填满蜜糖一般,甜蜜而满足。      可是如今,看着他抱着那个孩子进来,她心中无奈又恼怒,好几次她都险些受不住他央求的目光,想要去求麟安,可是王后的嘱托在耳,明知他做的是错事,怎能再火中浇油。   柳翊楚放下谦儿,唤两个婆子带他去玩耍,从身后抱住月娜,亲亲她的发,低低说道:“夫人,麟安来过了……”   月娜点点头:“我知道。”      柳翊楚等着,月娜却不再说话,过了很久,手扶上他的手道:“先生执意如此吗?”   柳翊楚嗯了一声,月娜道:“若王后说的是真的,那不是王上的尸首,有朝一日王上回来,先生以何面目去见王上?”   柳翊楚顿了顿,将月娜抱得更紧:“我意已决。”   月娜叹口气:“若王上回来……”   柳翊楚坚决道:“真有那一日,我以死谢罪,不过到时木已成舟,王上将不再是王上。”   月娜不再说话,他对女儿的愧疚使得他失了理智,如今情势,只能一个字,等……      两人想着各自心思一时无言,突然有笑声打破沉默,原来是义奴,义奴客气笑道:“王后请柳相携夫人,还有襄王府小王爷进宫家宴。”   柳翊楚一笑:“王后终是想明白了,屈一时之意,方能保她和元夕公主荣华富贵。”   月娜心中却浮起不安,王后岂是肯轻易屈服之人,今日一去,不知吉凶如何。      义奴引领他们进了长兴宫,大殿内站着好些人,王后,国师,麟安,轩骁,晟晔,还有一位轻纱遮面的女子,似是国师的弟子,还有几位有头脸的王公亲贵,原先的部落头人,朝中几为重臣悉数到齐。   姽婳瞧见柳翊楚进来,摆摆手笑道:“礼节都免了,今日请各位来,先为一桩案子做个见证。”      看众人坐好,居中坐了笑对轩骁说道:“今日我越俎代庖,替府尹判个案子。若有不合律法之处,请府尹加以提醒。”   轩骁点头说好,姽婳道:“那就开始,晟晔姑娘虽是嫌犯,瞧麟安大元帅的脸面,坐着听就是。”   她朝国师的弟子招招手,笑言道:“这位姑娘请摘下面纱。”      国师做了个手势,那位姑娘一躬身将面纱取下,朝着众人站着,麟安惊诧得叫一声香草,晟晔瞳孔骤缩,双手紧握成拳,悄悄缩回了袖子里。   姽婳笑看着月娜:“月娜可认识这位姑娘?”   月娜起身道:“香草从小服侍我,是我贴身的丫鬟,后来麟安救回晟晔,因晟晔无人服侍,我就将身边最得力的人给了她,后来她说香草得了疫病,暴毙。我一直自责没有照看好她,不想她还活着,总算老天有眼。”      姽婳点点头:“香草如何得的疫病,且写出来。”   香草来到书案前执笔写字,众人屏息静气等着,偌大的殿堂一时静寂无声,香草写完呈给姽婳,姽婳看一眼笑对月娜道:“月娜看看,读给众人听听。”   月娜过去接过来只看几眼,几步冲到晟晔面前甩手就是几个耳光,麟安慌忙阻止,还是迟了一步,晟晔的鼻血滴滴流下,拿出帕子擦拭干净,昂然抬头冷笑。      月娜挣开麟安的手,清晰读到,三年前八月初七,我随晟晔姑娘进宫巧遇国师,国师为我摸顶祝福,回到元帅府用过晚饭,晟晔姑娘招手让我进她的屋里,递给我一杯茶,打手势说是安神茶,喝了以后睡得更香,我喝下后,她冲我笑着突然开口说话,她说道,香草一直可怜我,说我是个哑巴,如今让你哑了不说,还比我多上一样,耳聋。让你知道,你不配可怜我,也让你们的国师知道,她不过浪得虚名。后来我晕厥过去,再醒来时已在国师府中。      麟安看着晟晔,晟晔别过脸避开她的目光。   沅湘起身说道:“八月初八日清晨,晟晔姑娘带着另一位丫鬟进宫,我因与香草投缘,多问了一句,说是突然疫病送进了医舍,我当日去医舍探望,把脉发觉香草乃是中毒所致,是以对外说香草已故,将她接回国师府诊治,经过两年针灸,她方想起往事,也学会了读书写字,只是依然聋哑。”      姽婳看着麟安:“麟安可信国师的话?”   麟安看着晟晔摇了摇头,低头掩饰目光中的痛苦惊疑。   柳翊楚突然笑着发问:“敢问国师,香草一年前已想起往事,为何今日才揭穿晟晔姑娘?”   姽婳笑道:“只因今日才到时候。”      柳翊楚笑道:“因为要拿她逼迫麟安吗?”   姽婳笑出声来:“柳相的想法太过狭隘,只因前几日,有一位极其重要的人回来了,他过会儿就会来到。”   众人齐齐看向姽婳,这回来的人,是谁?      只麟安依然看着晟晔,姽婳摆摆手:“各位稍安勿躁,麟安可有话说?”   麟安声音有些低哑:“此事只是香草一面之词,无凭无据,虽然有国师作证,我依然不敢相信,只因,她是我爱的人。”   晟晔咬了咬唇,依然避着麟安目光,姽婳笑道:“若晟晔姑娘开口说话,麟安可能信过香草?”      麟安点了点头,月娜在旁喝道:“麟安,香草打小在我们家长大,你不信她我信,你哪里是爱她,不过是鬼迷了心窍。”   麟安看向月娜:“我爱晟晔之心,犹如阿姐待柳相之心,还望阿姐体谅我。”   月娜看一眼柳翊楚,终是坐下叹了口气,柳翊楚拍拍她手,笑问道:“就算是晟晔姑娘残害香草,也不至让王后出面。”      姽婳笑道:“柳相此言甚是,柳相怀里坐着的,可是谦儿吗?”   柳翊楚说声不错,门口有人笑道:“真正的谦儿在此。”   …….    ☆、夜丞相   众人看向门口,有一人走了进来,竟是襄王,一袭青衣长身玉立,斯文英俊的面容黑瘦许多,双眸神采奕奕,左手牵着一个男童,黧黑的面容掩不住唇红齿白,一双漂亮的杏核眼,带着笑意望着大家,脆生生问道:“父亲,这些人中,哪位是外公?”   禾绍元一笑,男童又道:“我猜猜看。”  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扫了过来,柳翊楚鼻子一算滴下泪来,这孩子的眉眼,和兰芷小时候一模一样,他站起身来,激动得颤声道:“孩子,我是,我就是你的外公。”      那孩子看向他,笑嘻嘻道:“外公,我们头一次见面,是喜事该高兴才对,外公为何要哭?”   柳翊楚忙擦着眼泪道:“没错,确实是喜事,天大的喜事。”   只是眼泪却流得更急,那孩子指指站在他身旁的男童笑问道:“外公,他是谁呀?是外公和新外婆的儿子吗?个头比我矮,年纪呢?比我大还是比我小?我四岁了,他呢?”   柳翊楚撇开那男童,朝他走了过来,这孩子迎了过去,行大礼道:“我叫禾谦,见过外公。”      禾绍元一笑:“谦儿领着外公入座,叙话时小声些。”   说着话目光投向国师,沅湘也正看着他,一年前香草清醒后,每月初一十五到离人谷山神庙上香,总写了字条压在神龛下,却不见有人动过的踪迹。   直到上月十五,写道相国府来了假冒的谦儿,柳相力主谦儿继位。   这月初一,字条下终于有了回复,一月后的今日先拘晟晔,次日让王后召集亲贵大臣,我既回来。      禾绍元看着她温柔一笑,到离姽婳不远处坐了,笑言道:“王后接着问案吧。”   姽婳看着月娜身旁呆立的男童,开口道:“此儿……”   一直僵坐的晟晔突然起身开口道:“孩童无辜,王后也有女儿,还请……”   她一开口,麟安已面如死灰,姽婳笑道:“是呢,晟晔姑娘说得有理,我刚刚正想唤紫莹来,将孩子带出去,不想晟晔姑娘心急……”      晟晔跌坐回去,紫莹进来抱走谦儿,柳翊楚看着王后恳切道:“这孩子甚是乖巧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柳相放心,我定会善待于他。只是晟晔姑娘如此心急,倒叫我怀疑此儿身份,也好,晟晔姑娘既有在意的人和事,就一切好说。襄王看,我说得可对吗?”   禾绍元温和笑言道:“不错,此儿确实身份特殊。”      晟晔看向他,死死盯着,目光中满是仇恨,禾绍元似未瞧见,只说道:“不过此儿身份暂与晟晔姑娘残害人命的案子无关,王后还是接着问案。”   姽婳一笑:“还用问吗?麟安可信了?”   麟安起身跪倒在地:“臣识人不明,罪该万死,从此刻起,臣与此人没有半点干系,王后要如何处置,不必顾及到臣。”      姽婳点头:“很好,晟晔姑娘可认罪吗?”   晟晔昂然道:“我给香草下药也不过临时起意,为了给你们天神一般的国师一个教训,她并没有死,是以我无罪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看来晟晔姑娘并非羌人,羌国律法中有言,王子犯法庶民同罪,丫鬟仆人也是人,再高的身份也不能随意残害人命。”      晟晔微微笑道:“我确实不是羌人,羌国的律法,我无需遵从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那敢问晟晔姑娘,是哪国臣民呢?”   晟晔傲然道:“与尔无关。”   禾绍元在一旁微微笑道:“晟晔姑娘不敢承认是昭苏人吗?”      晟晔闭口不言,禾绍元又笑道:“那么,晟晔姑娘可认识毓靖?毓靖就是昭苏国前太子,若不是染了风寒死在牢中,如今昭苏王位怎么能轮到毓沣,毓靖虽文采斐然,却太过仁懦……”   “仁懦?”晟晔愤然道:“你不过是一个狼子野心的书呆子,又怎会懂他?我多次提醒过他离你远些,他却不肯听,最终为你所害。”      禾绍元摇头:“毓靖贪恋羌国南边五郡的疆土,我们不过是交易,晟晔姑娘怪不着我。”   晟晔一声冷笑:“你战败后不过一只落水狗,我自懒得理你,禾木智威逼先王处置太子,才是罪魁祸首……”   晟晔说着纵声大笑:“你们号称文武双全无所不能的大王,喝了几坛酒就失了心智,你们苦苦找了三年,可曾找到?你们可想知道,他如今在何处?”      姽婳站起身:“果真是你?”   晟晔笑看着她:“是我。他害得我与靖阴阳两隔,我就要让你和他,相见不如不见。”   姽婳看向她,晟晔笑道:“我熟知羌律,本想到了三月之期,就将他送回来,看看你们两个相见的情形,谁知你改为三年,我更想看看三年之期一到,你如何收场?看看他爱的人,他信任的人,都会做出何种选择。”      “不出我所料。”晟晔轻蔑笑道:“你以他的失踪为借口,要成全自己的野心,而号称一代大儒的柳先生,借着一个不明来历的孩子,四处游说,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。”   姽婳盯着她逼近几步:“你想让我们出丑,想看我们的野心,你都看到了,那么请告诉我,他在何处?”      晟晔一笑:“你真的要他回来吗?”   姽婳点点头:“我请求你,我可对你从轻发落。”   晟晔笑道:“用不着你发落我,若是禾木智残了傻了,你也让他回来吗?”   姽婳郑重道:“自然,他是我的夫君,无论生老病死,都是。”      晟晔哈哈一笑:“禾木智打小自负,靖都对他另眼相看,他也确实风光得意,上朝文有柳翊楚武有麟安,后宫有倾心相爱的王后,他的改革顺利而有成效,连我都佩服三分,可是,他却害死了我的靖,是以,我要让他生不如死……”   禾绍元突然打断了她:“各位可知,昭苏的夜丞?”      沅湘点点头:“夜丞,是为夜丞相,朝堂的丞相负责日间事务,夜丞负责夜间事务,星象风水司农祈雨,昭苏的夜丞与羌国的国师相当。是了,夜丞,晟晔,原来如此。”   禾绍元冲沅湘笑笑:“国师见多识广,在下佩服。晟晔姑娘确实乃昭苏夜丞,她自少年时与昭苏太子毓靖相爱,可依昭苏习俗,夜丞不得嫁人,到死都要保持童贞,毓靖墨守成规,夜丞却敢爱敢恨,二人终是把持不住,有了夫妻之实,三年前夜丞远避产子,毓靖在狱中中了毓沣奸计,死在狱中。”      晟晔眼泪流了下来,禾绍元道:“夜丞大人,害死毓靖的,是如今的昭苏大王,毓沣。”   晟晔带着眼泪笑了起来:“他自然不会好过,他以为我喜爱他,每日喝着我为他配的药茶,纵使后宫美女如云,他这辈子也不会有一儿半女。”   姽婳看着她,突然对众人吩咐道:“一切都已清楚,国师襄王柳相麟安留下,其余人都回去吧,王上过些日子,即归。”   由葵刚说声可是,姽婳厉声道:“勿需多言,舅父若有空闲,去长寿宫陪太后说说话。”      众人看着姽婳厉色,各自散去。   姽婳看着屋中众人,缓缓述说往事,她与禾木智之间的种种,包括她曾经的身份,都说得清楚,屋中一时无人言语。   姽婳起身走到晟晔面前,恳切说道:“这些往事,只是我和王上之间的秘密,沅湘也只知一二,今日说出,乃因我感怀,夜丞大人与毓靖太子之间深情,与我和王上何其相似,只是我们的选择和际遇不同,是以结果不同。”      晟晔暗淡了眼眸:“襄王说的不错,靖为人仁懦,不敢越雷池一步,那夜若不是我在他的茶中下药,他依然裹足不前,可是佛祖有灵,我的恶因种出了恶果,若不是我当时远避待产,他也不会遭到毓沣毒手。若他能有禾木智一半的勇气,我们……”   姽婳看着她:“那个假冒谦儿的孩子,可是夜丞大人和太子之子?”   晟晔点点头:“他叫做怀靖。”      姽婳郑重说道:“若夜丞大人将王上带回,我以女儿元夕的性命起誓,让怀靖做昭苏未来的王上。”   晟晔黯淡的双眸亮了起来:“你的胸襟气魄,令我惺惺相惜,年少时听师父提起过你,一直向往着能有这样的朋友,可叹造化弄人。不过禾木智,我依然恨他……”   晟晔声音转冷:“他如今,与相爱的人相见不相识,他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,这是我要看到的下场。即便如此,你也要让他归来吗?”      姽婳笑道:“那就有劳夜丞大人了。   麟安突然开口道:“你错了,王上最信任的人,从未背叛过他。”   晟晔没有说话也不看他,禾绍元闻言笑道:“就等着麟安这句话,王上正在返回途中,就不劳夜丞大人费心了。”    ☆、第55章   此言一出,众人皆惊。   各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,一时间只余静谧。   姽婳率先从惊喜中回过神来,几步走到襄王面前:“他如今到了何处?可有人陪着?何时回来?他,可还好吗?”   禾绍元起身为姽婳斟一杯茶:“王后先喝茶冷静一下,不出一个时辰,就会回来,渥基陪着他。”      姽婳更是喜悦,一仰脖将凉茶灌了下去,眉眼弯弯坐了回去,坐了一会儿起身道:“我要到里屋梳妆,你们且等等。”   沅湘和月娜对视一笑,禾绍元出声阻止:“等等,还有些事要告诉王后,晚些梳妆不迟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不行,只要能见到他就好,其余的事,我可以慢慢问他。”   她疾步走着,扬声吩咐女官们沏了香茶换了瓜果,声音里都是慢慢的笑意,晟晔在一旁冷笑道:“看来你以为我在吓唬你,禾木智就算回来,也不记得你了。”      姽婳僵住了身子,看着晟晔,看了好一会儿,又笑了起来:“他回来就好,眼下不记得,慢慢会想起的,我们还有一辈子,我可以慢慢等。”   晟晔笑得更冷:“你还真是天真,他既不记得你,也就不记得如何做一国之主,他如今,只是一名普通的农夫。”   姽婳此时已从狂喜中冷静了些,定定看着晟晔:“那又如何?只要他活着,我就有希望,他只要坐在王座上,他就是王,因为他有我。”      晟晔还要说什么,禾绍元说声闭嘴,晟晔眼角瞄他一眼:“怎么?这次襄王倒成了救世主,襄王可曾想过,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究竟是谁?”   禾绍元一笑:“我做我想做的事,夜丞大人做的错事不要推到我头上,想来夜丞大人爱毓靖也爱昭苏吧?你如今借着为毓靖报仇,置昭苏于何地?若过个三年五载,羌国发兵昭苏,昭苏还会存在吗?”      晟晔看着姽婳:“你答应过我。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王后为何答应的你?如今并不是夜丞大人送回的王上,是我和渥基找回来的,王后应下的,可不作数。”   姽婳唇角一翘:“我依然可以答应你,只要你将解药给我。”   晟晔手伸进袖筒,抛过来一个瓶子,姽婳正要扬手去接,有人比她更快。      麟安伸手握住瓷瓶,打开来看了一眼,倒出一粒递给晟晔,晟晔一笑张开嘴,吞了下去,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麟安,看着看着嘴角有鲜血渗出,凄然笑道:“忠诚正直,重情重义,谁要做了麟安的妻子,该是多么有福,对不住,利用了你,欺骗了你……”   她笑着流下眼泪,麟安双眸中也浮起泪光:“你放心,你的儿子会好好的,只求你告诉我,如何才能治好王上。”      晟晔抖着双唇,她的瞳孔已开始涣散:“告诉你们也好,那样你们会过得更热闹些。国师既能治好香草,也能治好王上……”   她大睁着双眼停止了呼吸,麟安伸手阖上她的双目,对禾绍元一揖道:“请襄王设法,将她和昭苏前太子合葬。”   禾绍元一笑:“这个简单,毓靖的墓远在荒郊无人看管,挖开埋了就是。”      姽婳一声长叹,命人拿出薄衾将她裹了,沅湘双手合十闭目为晟晔诵经超度,麟安坐在一旁,看着看着终是滴下两滴泪来。   月娜摇摇头,回头看柳翊楚和谦儿在屋角对坐笑谈,似乎这一切与他们无关,起身端两盘瓜果过去,谦儿礼貌起身接过来笑道:“多谢小外婆。”   月娜一怔,谦儿笑道:“听父亲说,还有一位已逝的外婆,您年轻漂亮,是以叫小外婆。”   月娜一笑:“好,我爱听。”      谦儿呵呵笑起来,为柳翊楚舀一块甜瓜,放到他嘴边:“若我母亲知道,定会为外公高兴的。”   柳翊楚叹口气,谦儿又笑道:“我知道母亲是服毒死的,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,其实人死了,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,也就无所谓可怜,可怜的是活着的人,痛苦思念。”   柳翊楚看着谦儿,谦儿又笑道:“我也羡慕旁人有母亲,可是母亲既服毒,定是生无可恋,包括我和外公,是以,也就不怎么想她了。”      柳翊楚拉住他手一声长叹,月娜摸摸谦儿的头:“这孩子,满口的大人话,讨人喜欢。”   谦儿笑道:“都是父亲教导的好。”   月娜看着柳翊楚:“这才是老爷的外孙,老爷前些日子果真是糊涂了。王上就要回来了,老爷仔细想想如何自处。”   柳翊楚不说话,月娜拉住谦儿的手:“走,小外婆带你出去走走。”      沅湘诵过经文,姽婳吩咐将晟晔入殓,被禾绍元阻止:“过会儿王上回来,王上身旁有一个人,这具尸首要让她看看。”   他看一眼姽婳:“王上身旁的人,是个女子,叫做芸娘。”   姽婳吸一口气:“他已离开三年,任何变故,都是平常。”   禾绍元点点头:“芸娘,是他在那个村庄的妻子。”      沅湘蹙了眉头:“绍元,先不说了,待王上回来……”   姽婳闭了双眸摆摆手:“无妨,这三年里,都发生了什么,襄王去了何处,渥基又去了何处,都说说吧。”   原来三年前禾绍元思量自己读过万卷书,却未行过万里路,带着谦儿在羌国四处游历。      昭苏兵败后,他回到离人谷,看到沅湘留下字条,知道禾木智失踪,带着谦儿奔赴中原。   渥基曾对他与禾木智说过,到了中原后定要去终南山修炼三年,他去了终南山,渥基果然在此,禾绍元对渥基的师父言明身份,请求他束缚渥基,不许与外界联络,更不许写家信,他怕渥基听到禾木智的事,冲动之下做出错事。      后来他带着谦儿走遍中原,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,越找越绝望,他想着,王上也许是死了,他盘算去一趟庐州,因为那里是沅湘的故土,然后去终南山找渥基回来继位。   他到了庐州,街头小酌时有人唤声襄王爷,循声过去,一位容颜明媚的少妇正笑看着他:“不想得遇故人。”   是玛依娜,她和朔骏来到中原后,在庐州落脚,也因她听沅湘提起过庐州。      夫妻二人买了农田置了宅院,因朔骏善于经营,几年下来竟成了家有千顷良田的大地主,禾绍元带着谦儿到了玛依娜家中,和朔骏闲谈间,朔骏笑问道:“王上王后安好吧?说起来有怪事一桩,我家田庄上有一农夫,长相和王上十分相似,若是穿上王上衣衫做个替身,谁也认不出来。就因这个,我留他在田庄,处处加以照顾。”   禾绍元心中一惊,平静笑道:“有这样的事?你拿王上说笑吧。”      朔骏笑道:“不信?不信明日就带你过去看看。”   禾绍元道:“这会儿就想去看,顺便看看你的田庄。”   谦儿和玛依娜的一双儿女玩儿得正投机,禾绍元和朔骏出门上马,骑了半个时辰到了田庄,那个农夫正和妻子在田间劳作,禾绍元观察半晌,心跳越来越快,喊一声老弟,那位农夫回过头来。      他穿着打了补丁的布衣,挽着裤腿,腿上沾满了泥巴,一脸的憨笑。   禾绍元冲了过去,一把扯开他的衣衫,看着他肩臂上的疤痕,跪倒在农田里,哽咽着喊声王上。   禾木智挠挠头:“芸娘,这位公子跟我一样,是个傻子。”      叫做芸娘的女子惊愕着,禾绍元跃起一把揪住她的衣领,咬牙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   禾木智突然发力冲了过来,一把推开禾绍元:“不许欺负芸娘。”   朔骏呆愣了一会儿,也跑了过来,芸娘看见他忙说道:“求大老爷为我们做主。”   朔骏冷声道:“我并不知你的底细。”      芸娘道:“三年前这个傻子晕倒在我家门口,我家没有劳力,看他可怜,又有些力气,就留下他让他帮着干些农活,可村子里闲话多,我听说大老爷的田庄上缺人,才和他投奔大老爷,不过为了活命糊口。”   禾绍元观察着她一言一行,对朔骏言道:“王上三年前失踪了,几乎倾尽全力寻找,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,我们先带王上回去。”      朔骏躬身说请,禾木智却对芸娘笑道:“芸娘,我们去吗?”   禾绍元瞪一眼芸娘,芸娘笑着哄道:“傻子,我们跟着这两位相公走,他们家里好吃好睡,省得受苦受累。”   禾木智道:“受苦受累我不怕,不过,芸娘要去,我也只能跟着去。”   芸娘叹口气:“你们也瞧见了,他一直缠着我,赶都赶不走,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,为了他吃尽了苦头。”      禾绍元不理他,朔骏自去吩咐人备车,到了朔骏府上。   过几日,禾绍元带着禾木智和芸娘上路,朔骏派了一队家丁护卫,途径终南山时,对渥基说了三年种种,以为渥基会哭,谁知渥基只是平静说道:“找回来就好,国师医术高明,定能医好三哥。”   唯独对芸娘很不客气,开口就问:“你跟我三哥,成亲了吗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这章名字没想好,三个字的太困难。。。 ☆、梦魂牵   芸娘瑟缩着说:“孤男寡女的,他又缠着我不放,自然是成亲了。”   渥基刷一下抽出腰间宝剑朝她刺了过去,禾绍元忙伸手阻拦,渥基叹口气:“二哥也知道,三嫂为三哥付出多少,我怎么能看着他带另外一个女子回去,若是没有成亲,尚能饶她一命,如今只能是……”   他手中的剑又刺了出去,禾绍元默然旁观,芸娘尖声叫道:“傻子,救我……”      禾木智箭一般冲了过来,护住芸娘瞪着渥基道:“你欺负芸娘的话,我跟你拼命。”   渥基看着他:“三哥,你果真忘了三嫂吗?”   禾木智挠挠头:“过去的事,我半点不记得了,你说,我是你三哥”   禾木智又指指禾绍元:“他说我是你们的王上,既如此,王宫里有医术高明的太医吧?我就随你们回去,我这样也不痛快,脑子里一片空白,不过,你要是欺负芸娘,我就不跟你们走了。”      朔骏派来的人马一路护送,渥基领队,禾绍元放下心来,嘱咐渥基带着禾木智在羌国四处走走,再回王宫,他则带着谦儿骑快马直奔昭苏,毓靖亡后,他的几个心腹旧部因禾绍元护着,秘密躲藏起来,禾绍元跟他们打听到了夜丞的事,再回到王城外麟安的别院,悄悄观察晟晔,确信她就是昭苏的夜丞。   他将沅湘前后写的字条搁在一处,顺着事件先后仔细思量,大致猜到了来龙去脉,才留字让沅湘羁押晟晔。      禾绍元低低说完,姽婳唤人抱来元夕,搂在怀中道:“等王上回来吧。”   众人皆沉默,室内一时静谧无声。   静谧中门外传来义奴的惊喜的叫喊声:“王上,是王上回来了。”   有三个人走了进来,领头的是渥基,禾木智紧跟在他身后,手紧握着芸娘的手。      众人拜了下去,沅湘起身微微颔首,只姽婳不动,她紧盯着禾木智的手,两腿软得发颤,元夕眨着大眼睛看着禾木智:“你就是父王吗?你和母后画的画像一般模样。”   禾木智不理众人,拉着芸娘走了过来,看着元夕笑问道:“芸娘,这个孩子的眉眼,是不是很象我?”   芸娘点点头,看着姽婳凛然的双眸,想要抽出手去,禾木智却攥得更紧,低低说道:“芸娘不用怕。”      姽婳心中刀剜针刺一般,疼得快要窒息,熟悉的身影,熟悉的面容,依然是明朗的笑容,却不是对她,他不认得自己,也不认得女儿,他眼里,只有这个叫做芸娘的女子。   渥基已经对芸娘说道:“还不拜见王后。”   芸娘忙谦卑拜了下去,姽婳一叹,站起身摆摆手,免了。   她没有看芸娘,至始至终只盯着禾木智,微微笑道:“无论如何,回来就好,沐浴更衣吧。”      禾木智没有动,一双晶亮的眼眸端详着她,最后停留在她脸颊的疤痕处,一瞬不瞬看着,突然就放开了芸娘的手,近前几步看着姽婳,看着看着笑道:“芸娘,我夜夜梦见的女子,就是她。”   姽婳双眸一亮,芸娘在旁小声说道:“你做的那些噩梦吗?”   姽婳蹙了双眉,禾木智摇头道:“不是,我总梦见她在对我笑,跟我说话,却听不到说些什么,我夜里总早早去睡,就是为了能在睡梦中见到她。”      姽婳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,他失踪三年,杳无音讯,多少个日夜思念,却从来没有哭过,今日听到他如此一说,却再也忍不住,泪落成河。   禾木智看她无言流泪,先是不知所措呆愣着,过一会儿回头看着芸娘:“芸娘以前总说心疼二字,我却不知何谓心疼,今日才知,心疼是这样的滋味。”      姽婳眼泪流得更急,元夕看到母后哭泣不止,也跟着哇得一声大哭起来,渥基过来抱起元夕,低声哄道:“元夕,我是三叔叔啊。”   元夕扁着嘴巴:“听母后提过,可是没见过。”   这时谦儿走了过来,笑看着元夕道:“我是谦哥哥,我待你出去玩耍,这些大人的事,我们休要去管。”      元夕眨眨眼睛,嗯了一声,从渥基怀中滑落下来,谦儿拉住她手,兄妹两个蹦蹦跳跳出去了。   禾绍元示意沅湘扶姽婳坐下,又让各人坐了,来到晟晔尸身前,唤一声芸娘道:“芸娘请近前来。”   芸娘刚刚走近,禾绍元刷一下掀开薄被,露出晟晔的面容,芸娘啊得大叫一声,紧捂住嘴身子簌簌发抖,禾绍元一声冷笑:“怎么?夏芸见了自己主人,也不跪下磕头吗?”      芸娘后退两步摇头道:“这位姑娘是谁,我不认得。”   禾绍元笑道:“昭苏国的夜丞大人,生前有两个贴身侍婢,一个叫做春耕,一个叫做夏芸,春耕如今顶替夜丞身份呆在昭苏,而夏芸,不知所踪。”   芸娘不说话,姽婳出声制止:“襄王勿再逼问于她,是与不是,待王上想起旧事再说。”      芸娘低着头,姽婳看着禾木智:“你信我吗?”   禾木智点头:“信。”   姽婳道:“那好,你沐浴更衣,让沅湘为你诊脉针灸,芸娘住到粹玉宫,一切吃穿用度照着公主一般看待,不会受任何委屈,你可放心?”   芸娘忙唤一声傻子,姽婳笑道:“芸娘,他是王上。”      芸娘没说话,禾木智看着她笑道:“芸娘放心住到粹玉宫去,我有空就去看你。”   芸娘还要说什么,姽婳已拉起禾木智的手,柔声道:“走吧,我伺候你沐浴。”   禾木智头也不回跟着走了,芸娘怔怔落下泪来,紫莹归来躬身说请,芸娘咬了唇,跟着紫莹出了长兴宫。   旁的人各自散了,渥基唤声二哥:“想请二哥去乐王府喝酒,二哥可赏脸吗?”      禾绍元一笑点头,渥基笑道:“我去永寿宫看看母后,二哥先去弟弟府上歇息,可好?”   禾绍元说声好,出来时听到有孩童的笑声远远传来,循着笑声过去,是谦儿和元夕蹲在地上看蚂蚁,旁边还有一个孩子,就是曾冒充谦儿的怀靖,三个孩子头碰着头,嘻嘻笑着,不知烦恼为何物。   禾绍元唤过守在一旁的女官嘱咐几句,自行往宫门而来。      有人自身后唤声等等,转过身,沅湘正缓步而来,笑看着她,听她说道:“这次多亏了绍元。”   禾绍元一笑:“王后都没跟我客气,沅湘与我,又何需如此?”   沅湘低了头两手绞在一起:“王上刚失踪的时候,我怀疑过绍元,王后却没有。”   禾绍元看她有些怯怯的,小女儿一般,伸手扶一下她的鬓发,柔声道:“就算疑心我,你还是到山神庙去找我,我怎么怪你,傻瓜……”      沅湘舔了舔唇:“这三年来,我很担心你,也有些想你,从未这样想念过一个人。”   禾绍元声音更加轻柔:“这些年带着谦儿四处走走,过两年谦儿也该拜师学艺了,送他到终南山后,我就回到离人谷,再不会离开,沅湘就放心吧。”   沅湘踌躇道:“绍元既四处游历,若是有可意的姑娘……”   禾绍元摆摆手:“你明明知道,又何来这样的话,我怎能让世间再多一个兰芷……”      沅湘抬起头来忙忙说道:“绍元,我……”   禾绍元笑看着她:“我都知道,是我愿意的,沅湘何来愧疚,安心治好王上吧。”   沅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余韵中,怔怔回身往里走,眼圈却已是红了。      禾木智沐浴换衣后出来,姽婳看着他怔然失神,分明就是他,却又不是,刚刚他死活不肯让自己为他洗发擦背,自己只得出来等候。   禾木智看着她一笑:“那个为我诊脉的姑娘呢?”   沅湘走了进来白他一眼,恨恨摁在他脉搏上:“傻了就傻了吧,还带个媳妇回来给姐姐添堵,十足的可恨。”      禾木智看着她疑惑道:“什么媳妇?”   沅湘咬牙道:“果真是个傻子,一口一个芸娘,竟不知人家是你媳妇吗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我知道什么是媳妇,可芸娘她,不是我媳妇,她想做我媳妇来着,可是我夜里,总梦见……”   禾木智指指姽婳:“总梦见她,我想,总得见了她问问,若她是我媳妇,我再娶了别人,就太对不起她了,每次梦见她,我心里就十分高兴,又有些心酸。”      沅湘看一眼姽婳,姽婳盯着禾木智:“你说的是真的?没有和芸娘成亲?”   禾木智摇头,沅湘问道:“可同床共枕?”   禾木智又摇头:“不是我媳妇,怎么能同床共枕,芸娘一直照顾我,我只记得见到她之后的事,心里觉得她很亲近,觉得她象我的姐姐。”   沅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姽婳却又落下泪来。      流着泪牵了元夕的手进来,对禾木智道:“我是你的妻子,叫做姽婳,你总叫我婳儿,这个是元夕,是我们的小公主,你很疼爱她,元夕,快叫父王。”   元夕看着禾木智,眨眨眼睛叫一声父王,踮起脚尖道:“娘亲,元夕为母后擦擦眼泪。”   姽婳弯下腰,任元夕的小手胡乱在脸上抹着。      禾木智看着元夕粉红白嫩的小脸,正笑着时,元夕却板着脸指指他:“若你再惹母后哭,我就不认你了,坏父王。”   禾木智认真看着姽婳:“要怎样做?你就不会再哭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不虐了,奔向欢乐大结局。。。 ☆、喜良宵   沅湘为禾木智针灸熬药,姽婳就在一旁守着,元夕时不时跑进来看看,仰着小脸问禾木智:“想起我来了吗?”   禾木智不忍心摇头,总笑着说:“快了。”   姽婳笑对禾木智道:“你抱抱元夕吧。”   禾木智弯下腰,元夕却躲开去,噘着嘴道:“等想起来了,才让你抱。”      禾木智缩回手去有些失落,沅湘就笑:“活该。”   姽婳瞪她一眼,沅湘依然说:“就是活该。”   禾木智看着沅湘:“你好象很讨厌我?”   沅湘重重点头:“没错,十分讨厌。”      姽婳就笑,笑声中紫莹进来了,笑说道:“相国夫人带着谦儿回了相国府,想问王后安排怀靖住在何处?”   姽婳笑道:“住到粹玉宫吧。”   紫莹有些不解,姽婳笑道:“去就是,拜托夏芸姑娘照料。”   沅湘瞄一眼禾木智,一丝反应也无,显然没想到夏芸就是芸娘,不由抿嘴一笑:“果真成了傻子。”      更漏已深,沅湘拔下禾木智穴位上的银针,打个哈欠道:“我睡去了,傻子明日早早起来等着啊,等我过来继续给你扎针。”   禾木智点点头,也起身道:“我也想睡了,我睡哪儿?”   姽婳指指里屋:“自然睡我们屋里。”   沅湘一愣,姽婳轰她道:“没你的事,走吧走吧……”   沅湘嘟囔道:“都成了傻子,还对他这样好,唉……”      姽婳阖上房门,笑对禾木智道:“我去沐浴,你来吗?”   禾木智慌忙摆手,姽婳拉住他手:“来吧,你不是说,不想看到我哭吗?你若不来……”   禾木智忙忙点头,跨进浴室,姽婳站在禾木智面前,解开衣纽脱掉外袍,粉白里衣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,禾木智忙闭上了双眼。      姽婳偏让他睁开,禾木智看着她的里衣滑落在地,身子裸/呈在他面前,浅蜜色的肌肤,双峰翘然挺立,平坦的腹部细软的腰肢,修长的双腿纤秀的玉足,禾木智呼吸急促起来。   姽婳走到他面前背过身去,轻声道:“阿智,为我解开发髻。”   禾木智伸出手去,颤抖着碰得钗环叮当作响,忙乱着怎么也解不开,姽婳静静等着,任由他揪疼了头发。      发髻终于解开,长发流云一般自肩背散下,她抬脚欲走,却被禾木智从身后一把抱住,紧紧得抱着,脸贴在她肩头喃喃低语:“我夜里也梦见过,你此刻的模样,每次去抱总是扑空。”   姽婳任由他抱着,在他怀中转过身子解去他的衣衫,拉着他手跨进浴池,靠着他闭目道:“阿智帮我洗吧。”   又是颤抖着手,抚上她的身子,掌心里有练剑时留下的硬茧……      沐浴了一个时辰方从浴池出来,姽婳拿起巾帕擦拭身子,刚擦几下,不防禾木智扑了过来,抱住她将她摁在池边,哑声说道:“我不想等到想起来,我这会儿就要……”   身下是厚厚的毛毡,姽婳双手撑住他胸膛,看着他,禾木智胸膛急剧起伏着,双眸中满是渴望,央求着唤了一声婳儿……   他的声音迟疑生涩,姽婳听来却如天籁,这久违了的呼唤,三年来只出现在梦里。      姽婳双手环住他腰,禾木智受到鼓舞,一头扎在她怀中吸吮,两手在她身上摩挲,动作急切而不得要领,姽婳一笑,果真是都忘了。   姽婳坐起身摁他躺下,半跪在他身旁道:“就如那一夜一般,我没有做完的,今夜要做完。”   禾木智愣愣看着她,看她俯下身双手抚摸上来,从发丝到脚趾,一寸寸轻轻抚摩,身子轻颤着喘息开来。      喘息渐重渐急的时候,她的唇凑了上来,一点点辗转,从头到脚,然后是舌,禾木智就觉身子里起了火苗,星星点点蔓延着蔓延着,轻叫声中火苗连成一片,轰然炸裂开来,身子似乎已被焚毁,魂灵陡然出窍,腾然漂浮到空中,半天方醒过神来,自己正紧抱着姽婳,不停呜咽抽泣,蓦然通红了脸,想要避开姽婳的眼,却被抱得更紧。   姽婳听着他低泣呜咽,心中软得一塌糊涂……      年少时就爱上的这个男子,刚硬强势满身王者之气,之前得知往事也曾痛哭,却更多是愧疚怜惜,今日却软弱委屈,犹如迷途的孩子一般。   姽婳紧抱着他,静静待他平复下来,起身要去穿衣,禾木智一把拉住她:“我也想要婳、儿,那般的欢愉。”   姽婳温顺躺了下来,任由他的双手和唇舌施为,由笨拙试探到熟练辗转,低吟浅叫中,禾木智闯了进来,姽婳弓起腰让他更加深入,密密结合的一瞬,忍不住又泪流满面。      禾木智低头吻着她的泪脸:“怎么又哭了?我从来没梦到过你哭,不是微微笑着,就是冷眼瞅着我。”   姽婳带着泪笑了:“你呀……”   禾木智试探得缓慢动着,很快就激狂起来,若脱缰野马一般,带着姽婳直入无人荒野。   这一夜二人无眠相拥,期间禾木智几度需索,他也问过往事,姽婳却只字不提,笑说道:“自己去想吧,总有一日会想起。”      第二日一早芸娘求见,进来时姽婳端坐着笑看着她,她拜见了刚坐下,就看到禾木智从里屋出来,神采奕奕唤声婳儿,她愣怔间,禾木智对她笑道:“芸娘,婳儿果真就是我的媳妇。”   芸娘脸上一僵,姽婳笑道:“芸娘一早来,可是有话要说?”   芸娘低了头:“并没什么说的,只是心里惦记,来看看他……”   姽婳微笑点头,禾木智笑道:“多谢芸娘,芸娘就安心住着,婳儿她定会好好待你。”      芸娘吸了吸鼻子,姽婳笑道:“玉粹宫住着个孩子,芸娘可见过?”   芸娘点了点头,姽婳笑道:“那孩子叫怀靖,乃是昭苏前太子毓靖和昭苏夜丞大人之子。”   芸娘抬起头一脸惊疑,姽婳观察着她的神情:“昨日长兴宫的尸身就是昭苏夜丞,我会择日派人送回昭苏与毓靖太子合葬,夜丞临终前拜托我,照顾她的孩子。”   芸娘站起身道:“既没别的事,我先回去了。”      也不待姽婳点头匆匆而走,禾木智追出去喊道:“芸娘,坐会儿再走吧。”   芸娘没有回头,拼命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。   元夕正站在廊下,看着禾木智道:“坏父王,追在别的女子身后,成何体统?”   禾木智蹲下身:“元夕,过来。”   元夕迟疑着走了过来,禾木智一把抱住她,高高抛了起来,元夕咯咯大笑,女儿的笑声引出姽婳,笑看着禾木智将元夕抛了几个来回,又让她骑在脖子上满院子转圈。      父女二人玩耍到沅湘进来,姽婳掏出锦帕为禾木智拭汗,元夕小手拉拉禾木智衣袖:“我改主意了,你以后可以抱我,想不起来也行。”   禾木智蹲下身去,元夕踮起脚尖亲亲他脸,禾木智笑起来,一手抱起女儿,一手搂过姽婳,恳切看着沅湘:“恳请国师早日为我医好。”   沅湘点头:“一定。”      门外响起惊天动地的哭嚎声:“这个不孝子,三年未归,如今回来了,只知道妻儿,将我这个老娘撇在一旁不加理会。”   渥基扶着素思走进门来,脸上有些无奈。   姽婳笑道:“王太后,王上不是有意不去请安,只是他这些年患了疾病,忘了旧事,怕您见了伤心,本打算他……”      素思呸了一声,一把攥住禾木智:“儿啊,谁害的你,是不是这个妖妇?她贪恋权柄,想要取而代之,我说她几句,她就将我囚禁在永寿宫,我已数月不见天日了。”   禾木智看看她又看看姽婳,笑道:“婳儿不会如此做,我不信。”   素思哭得更大声了,捶胸顿足,禾渥基在一旁道:“母后哭声震天的,如此好的精气神,看来三嫂将母后照顾得很好,身强体健。”      素思的哭声立马低了下去,哽咽道:“谁说我身强体健了,每日里不是头疼就是咳嗽,一身的毛病,你一去不归,这次回来了,也该定亲了。”   渥基皱了眉头,素思又哭起来,正哭着时,沅湘拿了煮过的银针过来,笑问道:“王太后这是……”   素思一听她的声音,止了哭泣擦擦眼泪,讪讪笑道:“两个儿子都回来了,我是太高兴了,让国师见笑。”      姽婳叹口气,对元夕说几句话,元夕跑过去拉住素思的手,甜甜叫一声祖母,素思眉开眼笑,元夕道:“祖母,我好些日子没去永寿宫了,我要去摘葡萄吃。”   素思牵起她小手:“走,这就去,挑大的甜的摘下来吃。”   女官们簇拥着祖孙两个走了,众人这才松口气。      姽婳笑对渥基道:“渥基来得正好,经此一事,柳相心灰意懒,麟安呢,正心痛伤怀,前朝暂交由渥基。”   渥基皱了眉头,一脸无赖相:“嫂子也知道我,难当大任……”   姽婳笑道:“我呢,要安心陪着你三哥,渥基就勉为其难吧。”   渥基只得答应,沅湘在旁笑道:“王上好了,定有更多的事让你去做,闲散惫懒的日子,一去不返喽。”      渥基长叹一声,一本正经看着沅湘:“三哥再怎样有三嫂疼着,我二哥呢?沅湘就不心疼他吗?”   沅湘笑笑:“自然是心疼的,不过我更心疼苦难中的芸芸众生。”   ……    作者有话要说:我的设想是,沅湘初衷不改,总会有这样的人,心中没有自己,也没有私情。。。。。。 ☆、夜归人   姽婳仔细观察几日,发觉禾木智竟不识字,就让他与元夕每日到书房一起学去,禾木智起初不肯,姽婳板了脸:“你三岁启蒙,到十二三岁即富学识,如今成年,自然比孩童学得快些,如果你一直不能记起旧事,学上三年五载,有我和渥基在,你可安心做你的王上。”   禾木智就答应着去了,夜里抱着姽婳撒娇:“婳儿,我不想做王上,只想陪着你和元夕,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多好。”      姽婳戳戳他胸膛:“胡闹,昔日的志向竟都忘了?”   第二日就带禾木智去城郊四处走走,让他体验民间疾苦,禾木智依然是嫉恶如仇,怜老惜贫的性子,看到不平之事,即义愤填膺,姽婳就搂着他脖子亲他,笑着说:“好在性情不改。”   禾木智笑看着她:“床笫间可改了吗?”   姽婳脸一红,娇嗔道:“以前就孟浪疯野,野豹子一般。”   禾木智就得意着笑了。      冬日一个飘雪的深夜,禾木智突然醒来,望着映着雪光的窗棂怔发愣,他似乎做了一个梦,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这梦太过离奇,他看向身旁沉睡的姽婳,躺下来将她抱在怀中,亲吻着她唤道,婳儿婳儿……   姽婳睁开眼睛,禾木智正看着她,目光中满是温柔的呵护爱宠,姽婳心中一动,却又不敢相信,沅湘每日为他针灸,他却一丝好转没有,依然是懵懂迷茫,沅湘曾说,香草是一点点好起来的,也许王上不同。      姽婳看着他,笑道:“阿智怎么醒了?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窗外下了大雪,婳儿最喜爱在雪夜里与我恩爱,我想好好疼爱你一场,顺便说说刚刚的梦,这个梦很长很离奇……”   姽婳屏了声气不敢说话,任由他解开里衣,亲吻爱抚她的身子。      他的动作里藏了温柔与小心,他随着她的反应调整着力道与幅度,间或唤她一声,声音低哑而慵懒,与这几个月来不一样了,他果真回来了吗?   姽婳的心跟着身子一样颤栗起来,她不敢说话,双手搂上他肩,期待看着他,禾木智一笑抱起她来,与她相对坐着,抚摸着她的腰臀,低语道:“乖,可冷吗?”      姽婳的眼泪哗一下淌了出来,这些日子里,从来都是她问他,可冷吗可热吗,饿不饿累不累,他象个孩子般,甚少会问她,尤其在床笫间,更是随心所欲。   禾木智有些吃惊:“怎么哭了?我的婳儿,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,攻打萨苏那次,听到麟安说你从离人谷回去,双目红肿额头青黑一片,我当时心疼不已,恨不能到你面前,让你狠狠打我出气。”      姽婳一听,扑到他怀中,死死抱住他放声痛哭,禾木智忙不迭哄劝,越哄哭得越凶,索性也不哄了,只抱住她,拿被子将两人裹了,由着她哭个够。   哭声中,姽婳突然将他摁倒在床,骑跨在他腰间,猛然坐了下去,疯了一般摇动着,低头咬在他的胸前,她厮咬着,双手胡乱又抓又打,禾木智看她癫狂之态,心中疑惑着,又怕她自伤,只得紧箍住她腰一把将她举起,跟她换了位置,密密将她压在身下。      她依然在反抗,若暴怒的小兽一般,禾木智一叹,两只手压住她的手,唇舌向她身上探去,她的尖叫变成低吟,身子缓缓松弛,瘫软在禾木智身下,任由他将她一次又一次送上顶峰,直到她冷静下来回复清明,含泪唤着:“阿智,阿智,饶过我吧。”   禾木智拿棉被将她裹了,让她靠坐在自己怀中:“婳儿怎么就发了狂性?”   姽婳手抚摩着他的脸:“你再好好想想,都想起什么来了?那一切,是做梦吗?”      窗外雪落无声,屋中一时静谧。   过了很久,窗外天光已亮,禾木智方轻咳一声:“原来如此,倒也有趣。”   姽婳吃吃一笑:“有趣吗?”   禾木智也笑:“有趣,除了有趣,我想不出别的。”   抱姽婳更紧,让她紧紧贴在怀中:“只是,婳儿……”      姽婳手掩了他唇,摇头道:“你回来就好。”   禾木智不说话,捧着她脸看了半晌,低头吻了下去,温柔而缠绵,不知过了多久,方放开她,双目中隐隐含泪,低低说道:“这一切如何发生的,婳儿说给我听。”   姽婳简短叙说,毓靖,晟晔,柳相,麟安,所有的人,所有的事,最后,方提到芸娘。   禾木智笑笑:“芸娘是夏芸无疑,她承认与否,婳儿照着她是夏芸处置就是。”      姽婳回头笑道:“交给我就是,不会让她委屈,你放心吧……”   禾木智一笑,抱她转过身来,让她面对面坐在腿上,轻唤着她的名字缓缓进入,姽婳双腿盘在他腰间,与他唇舌交缠,紧抱着他任由着他……   亲密厮缠间,不知何时窗外雪已停了,元夕的喊声在门外响起:“父王,陪我堆雪人。”   禾木智从姽婳怀中探出头来:“此刻就算军情火急,我也不理,可是这个小人,我不能不理。      起身沐浴更衣,陪着元夕堆了又高又大的雪人,一家人用过早饭,禾木智换了朝服,吩咐义奴上朝。   姽婳看他出了门,吩咐紫莹去告诉沅湘,自己也换衣往粹玉宫而来。   未进门就听到有孩童的笑声,进去时芸娘正与怀靖团雪球,芸娘听到人通报直起身来,姽婳冲她摆摆手,笑说道:“王上回来几个月了,我一直也没有跟芸娘说说话。”      芸娘随她进屋,姽婳坐下笑道:“芸娘日后作何打算?”   玉娘低头盯着地上青砖:“我跟他孤男寡女三年,又能作何打算?”   姽婳一笑:“夏芸还不死心吗?”   芸娘抬起头看着她,姽婳笑道:“你不用急着否认,我没有处置你,是因为我要等着王上想起往事,我要听他的意思,若是他对你有情,我自然会厚待你,不过无论如何,他只能有我一位妻子,你大可死心。”      芸娘手一颤,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:“他,他如何说?”   姽婳一叹:“他说,你认与不认,你就是夏芸,夜丞大人的婢女该如何处置,就如何处置于你。”   芸娘脸色由红转白:“我不信,我要去见他。”   姽婳一笑:“他若想要见你,我也不会拦着。”      芸娘跌坐回椅子里,滴下泪来。   姽婳看着她,等她说话,芸娘愣怔半晌,终是缓缓说道:“四年前,夜丞大人拿出一副画像,说这是她的仇人,我和春耕同仇敌忾。”   一年后,夜丞大人让我秘密赶往边境,我住进一个村庄,叫做乔家庄,我认识了乔六婶一家,她家酿酒,我常常去帮忙,借机在酒坛中放一种香料,那是夜丞大人给的。”      “再后来,我被夜丞大人派往中原,我在一个无人的农户安顿下来,过了两日,一早醒来打开院门,院门外躺着一位男子,我照着夜丞大人吩咐,带着他一路向北,到了芦洲后,身上盘缠花光,听说有一户田庄,庄主待人宽厚,就与他前去投靠。”   “衣食无忧之后,我遵照夜丞大人事先的嘱咐,提出与他成亲,可他不肯,我想尽了办法,一日夜里,我厚着脸皮脱了衣衫,站在他面前,他竟背过身,让我出去。”   “我既想替大人报仇,又十分喜爱他,我不知……”      姽婳打断她:“夏芸姑娘,我答应过你的夜丞大人,让怀靖做昭苏未来的君王,我看怀靖与你相处甚欢,你就陪怀靖呆在羌国,我会请最好的太傅,让他与元夕谦儿一起读书。”   夏芸沉吟着,姽婳又道:“你的好姐妹春耕,就接着做她的夜丞。”   夏芸点了点头。      从粹玉宫出来,拾阶而上至王宫最高处,看层层宫殿飞檐重重,晶莹的积雪覆盖其上,若琼楼玉宇一般,洁白灿然。   她久久矗立,不觉有人来到身后,掀起斗篷将她裹了进去,柔声道:“怎么又不披斗篷?”   姽婳笑着靠住他,喃喃说道:“都说深宫寂寥,我却以为,我们的家,美丽而温暖。”   禾木智揽住她肩头,和她一起远眺着笑言道:“这一切,皆因有了婳儿。”   姽婳偎在他怀中摇头:“不,是因为我们两个。”      姽婳低低说了芸娘的事,禾木智笑笑:“知道婳儿慈悲,日后如何,且看她的造化。”   有人沿阶而上,定定看着禾木智:“这三年的事,你忘了吗?”   禾木智将姽婳搂得更紧:“孤没有忘。夏芸休想以昔日之事,要挟孤半分。你若依了王后安排,是你的造化,若是不依,今日就是你的死期。”      姽婳紧紧抓住了他的手,夏芸不置信看着他:“不想你如此绝情。”   禾木智傲然道:“遑论你我没有男女之情,就算这三年中有夫妻之实,甚至你生下孩子,孤,照杀不误。”   夏芸身子一颤,她一直在后悔,后悔没有用香料惑他与自己行了男女之事,只因心中挣扎不甘,不过是一个梦中的人,看他能撑得了多久。   不想,无论如何,自己在他眼中依然微如尘泥。      夏芸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绝望,她朝姽婳磕下头去:“求王后放我回到昭苏。   姽婳点点头,说了声准。   看着夏芸离去的身影,姽婳看着禾木智:“你是为了让她死心吧。”   禾木智眯了双眼:“此是一则,二则,她虽照料我三年,却是夜丞的帮凶,此女趁人之危,心术不正。”      过几日,夏芸离开羌国回到昭苏,几月后昭苏国王纳新妃,封号芸,宠爱无比。   芸妃每每承欢,都将眼前之人想成是临国的君王,她凭借着夜丞留下的香料,在昭苏王宫兴风作浪。   她等不到毓沣寿终正寝,每日在他汤饭中下药,怀靖七岁时,昭苏王崩。   芸妃因手有遗诏,将怀靖接回宫中,怀靖幼年登基,奉芸妃为王太后.   怀靖十二岁时,昭苏夜丞不满王太后把持朝政,与少年国王联手将其幽禁,不见天日终其一生。   此是后话。 ☆、惜今生(结局)   禾木智恢复早朝次日,柳翊楚请辞。   禾木智诚挚挽留,怎奈柳翊楚去意已决,闷闷回到长安宫,对姽婳说道:“经过这三年,才知人生无常,不若以前气盛,易地而处,柳先生之事可以体谅,可他坚决请辞相国一职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你是看开了,可柳先生一代清流大儒,自然不能容忍曾经做过的错事,眼下不是你是否怪责于他,而是他不能谅解自己。”      禾木智叹气,姽婳拉他起身道:“我们出宫一趟。”   进了相国府,柳翊楚满面喜色迎了出来,眼圈却是红的。   拜见过乐呵呵笑道:“我家里有喜事了,月娜有了身孕,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得一儿半女,是谦儿带来的福气。”   禾木智看一眼姽婳,摇头道:“这样一来,柳先生更是不愿为相了。”      姽婳颔首微笑:“我有一个主意,王上和柳先生听听如何,如今宫里有元夕和怀靖两个孩子,我想着把谦儿接回来,三个孩子都正是启蒙时候,柳先生学富五车,若能屈尊做了太傅,教导孩子们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柳先生已激动言道:“老臣愿意,能教孩子们读书识字,又能日日看着谦儿,老臣自然愿意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将来柳先生的孩子也进宫一起读书,再好不过。”      从相国府回宫的路上,禾木智瞅着姽婳笑道:“你呀,鬼主意真多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刚刚柳先生说月娜有孕,我就想我们也该给元夕添个弟弟妹妹了。”   禾木智抱她在怀中,揉捏挑逗着,低低在耳边道:“那这会儿我们就得努力……”   姽婳微闭了双眼压抑着喘息:“要轻些……”   禾木智一笑,哑声说好。      沿途耳热情动鸳鸯交合,不觉马车外风光正好。      过几日柳翊楚拜了太傅,禾木智提拔轩骁为相,观朝堂安稳,略略放下心来。   夜里姽婳笑问:“怎么依然锁着眉头?”   禾木智叹口气:“如今局势安稳,朝中文武皆安,只有一人……”   姽婳也叹气:“王上回来后,可曾和麟安把酒笑谈?”   禾木智点头:“我与他那日在书房中推心置腹,一切都挑明了说,象年少时一般,我也向麟安鞠躬致歉,我不该疑心他,麟安当时眼泪都下来了,他总算对我释怀,可是那个女子,他却一直放不下,每日拼命一般练兵,他说不把自己累到,他睡不着……”      姽婳道:“这是麟安的心结,不是靠解劝或者安慰就能纾解的,需要他自己去慢慢放下,不过有晟晔在先,我大抵知道麟安喜爱怎样的女子,王族亲贵文武大臣中,总有合适他的。”   麟安的亲事却非姽婳所料,他成亲那日,禾木智笑言道:“婳儿竟也料错了一次。”   麟安的妻子星池出身武将世家,自小疯野若男孩儿一般,长大后不爱红装爱武装,日日骑马打猎为乐,有一日去军营中寻找父亲,正碰上麟安校场点兵。      烈日骄阳下,他站在点将台上,雄姿英发。   从不知道害羞的星池脸红了,心突突猛跳,就那么远远站着,两眼一瞬不瞬望着,呐喊声军号声旌旗摇动声都听不到,只能看到他站在高处指挥若定,看到他银甲锃亮,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汗水淌下。   黄昏时分迷迷糊糊回到家中,一头栽倒在床。      夜里听到父亲回来方一跃而起,揪着他胳膊问麟安的一切,他的经历他的战绩他的喜好,末了惴惴问道:“他,可成亲了吗?”   父亲摇摇头,她雀跃起来,母亲在一旁道:“麟元帅年纪不小了,未成亲皆因心中有一个人。”   犹如冷水当头泼下,追问详情母亲却不知。      第二日随着母亲前往柳府递帖拜见,母亲有些不安:“柳先生昔日乃当朝相国,与他家夫人没什么交情,今日拜见实在突兀。”   星池朗朗笑道:“母亲不是想将女儿嫁出去吗?机会难得。”   不想柳夫人竟亲自迎了出来,看到星池眼前一亮,少女明媚若璨然夏花,更难得毫无矫娇之气,笑容明媚落落大方。      星池看月娜待人热忱和气,稍作片刻直截了当说道:“我看上了麟元帅,想要做他的妻子。”   月娜一笑,简短说了晟晔之事,星池听得义愤填膺,嚷嚷道:“她凭什么?凭什么利用他欺骗他,她埋在哪里?我要将她刨出来,掘坟鞭尸……”   嚷嚷着又红了眼圈:“还是算了,他那么喜欢她,知道真相后亲自送她灵柩返回故里,我若对她不好,他会生气心疼吧,那,我也要象他那样,好好对她的孩子。”      她的母亲在一旁劝阻,月娜却看着她笑了,点头道:“好姑娘,若做我的弟媳,我是一百个愿意。”   星池跳了起来:“果真吗?听说他只有夫人一个亲人,常言说长姊如母,夫人就做主为我们定亲,可好?到时生米煮成熟饭,我再慢慢磨他。”   星池的母亲窘得捂住了脸,叹气道:“是我没教养好她。”      月娜笑道:“无妨,只是星池,我不想让弟弟再伤心一次,是以,星池若能让他喜爱你,我就为你们定亲。”   星池颓丧坐了下来:“如何讨男子欢心,我真不会…….”   颓丧片刻又笑了起来:“我可以去学。”   月娜笑道:“你就是你,不需要学任何人,只要努力去接近他就好。”      星池当日就去了兵营,站在门外大声喊道:“听闻麟元帅极擅骑射,可敢与我比试?”   麟安跨出屋门,看到一位着了红色猎装的女子,英姿飒爽端坐马上,接触到他的目光,紧咬了唇和他对视,倔强勇敢。   星池的父亲听到动静忙冲了过来,对麟安一揖道:“这是末将小女,自小野性难驯,元帅勿怪。”      麟安点点头回屋去了,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。   星池跳下马追了进去,看着麟安道:“你不敢吗?”   麟安依然没有说话,在书案后端坐着看卷宗,星池咬了唇,伺候麟安的兵勇进来劝星池道:“姑娘回去吧,我们元帅事务繁忙。”   星池不动,兵勇又劝,麟安摆摆手,温和说道:“请她坐吧。”      一坐就是两个时辰,麟安终于从卷宗中抬起头来,起身伸个懒腰,看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星池,安安静静坐着,后背绷得笔直,笑了笑开口道:“为何要与我比试?”   星池看着他,麟安沉声道:“说实话。”   星池低了头,未开口脸先红了,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,又不想编了假话骗他,静谧中,星池起身疾步冲了出去。   麟安摇了摇头,唤兵勇进来披了铠甲出去巡营。      正碰上星池的父亲值守,他对于女儿的鲁莽再次向麟安致歉,麟安笑道:“无妨,不过是孩子气,天真烂漫。”   星池本因面对麟安的慌张无措而羞愧不已,听到父亲此话又鼓起莫大勇气,隔几日又骑马来到兵营,径直闯进麟安屋中,麟安正在踱步,听到有人进来,回头一看笑道:“正好看卷宗乏了,那就走吧。”   两人两骑出了城门,麟安挥鞭指指远处的青衣河:“先到者为胜。”      星池喊道:“不许让我,让我的话,我,我就瞧不起你。”   麟安哈哈一笑:“好志气。”   果真就发了全力纵马疾驰,星池也卯足了劲儿,催马扬鞭。   她自然比不上纵横沙场的兵马大元帅,到了青衣河边,落后大半个马身,麟安眼中惊讶一闪而逝。   两人站在青衣河旁 ,谁也没有说话,星池几次欲要开口,看麟安眼眸暗沉,心中一酸,陪他默默站了一个时辰。      回去的路上缓辔而行,却依然沉默,进了城门星池说声我回家了,就分道扬镳。   夜里麟安碰上星池的父亲,笑说道:“令千金骑术很好。”   星池听到这话,睡梦中都翘着唇角。   后来她知道麟安经常在午后出城骑马到青衣河,就常常在城门口等候,也有的时候,麟安突然忙碌不来,她就一直等啊等,等到城门关闭的时候方归。      只是,她从不对麟安提起。   有一日禾木智招麟安进宫议事,回来已是掌灯时候,正往元帅府走着,看到街道另一头有人骑马而来,看身影象是星池,一笑正要迎过去,想着问问小丫头,为何这么晚了还不回家。   没走几步,一条巷子里冲出一个人来,大声喊道:“星池,你这个野丫头,又到城门外等麟元帅去了?早就跟你说了,麟元帅很忙,不会每日都出城骑马,也不让人跟着,你母亲多担忧,知道吗?”      麟安站在原地,看到星池跳下马来,噘嘴冲父亲撒娇,挽着胳膊和父亲进了巷子。   他站了一会儿,摇摇头回元帅府去了。   次日午后,麟安早早来到城门外,远远站着,过一会儿星池来了,出了城门来到一处林子里,拴好马靠一棵树站着,冲着城门口的方向不停张望。   过了约一个时辰,她开始在林子里转圈,揪了树叶把玩,嘴里念叨着什么,扔了树叶又满树林奔跑着追逐一只花蝴蝶,扑到蝴蝶又松开掌心,笑看着蝴蝶展翅飞走。   如此自得其乐直到关闭城门的号声响起。      麟安远远跟在她身后,看着她从那条街道拐进巷子,方回帅府而去。   接下来的一个月,麟安没有再出城骑马,麟安心想,一个月,小丫头的耐心也该耗尽了。   一日凌晨,麟安前往城门视察,负责守城的将军笑说道:“那个姑娘可是元帅亲眷吗?”   麟安一愣,那位将军笑道:“末将看到过麟元帅与她一起骑马进出过城门,这都好些日子了,那个姑娘每日下午过来,就在对面的树林子里呆着,风雨无阻的,似乎在等什么人,末将想着她与元帅相识,派人去问了几句,不想性子极是凶悍,将人骂了回来。”   麟安笑了笑,胸口却有些发闷。      他耐下性子,整个秋季都没有出城骑马,也没再见过星池,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。   冬日的一个凌晨,他从元帅府去兵营,天空阴云密布,街上行人稀少,路过那条街道时,听到巷口有人说道:“星池,别再去了。”   星池朗声笑道:“他定是事务繁忙,改成早晨骑马了,我等着他去,他那么喜爱骑马,几个月不出来,还能几年不出来吗?”      麟安僵住了身子,心口尖锐得疼了一下。   星池的身影出现在巷口,麟安笑着迎了上去:“星池,比赛骑马,可好?”   星池看着他笑了,笑容若明媚骄阳:“好啊。”   出了城门,天空有细细的雪花飘落,麟安道:“星池,当心路滑。”   星池说不怕,二人放缓脚程,青衣河出现在视野中时,麟安突然大声问道:“星池,为何要与我赛马?”      脸又红了,心都快跳出来,星池猛吸一口气,闭了眼睛待要说话,马儿脚下打滑,眼看要将星池甩出去。   麟安慌忙伸臂一捞,星池却浑然不觉险境,张口喊了出来:“因为我喜欢你……”   麟安将她捞在自己马上,叹一声好险,星池张开眼睛看着他,麟安也看着她,看她羞红了脸颊。      麟安笑道:“怎么?吓着了?”   星池回头看一眼自己的马儿,狼狈坐直了身子,方明白刚刚处境艰险,急促呼吸着,抓住了麟安的袖子:“我刚刚的话,你听到没有,我要嫁给你,做你的妻子。”   麟安柔声道:“刚刚虽险,不过,星池喊的声音很大,我都听到了。”   星池的脸更红了,红的似要滴出血来,麟安笑道:“小丫头竟也会害羞吗?”      星池一听这话,哇一声哭了出来:“你不喜欢我就罢了,何必嘲笑我?”   麟安手臂一缩,将她抱在怀中:“谁说我不喜欢了?”   星池止了哭声,趴在他怀中愣了半晌,方眨着眼睛道:“你刚刚的话,我听不懂。”   麟安笑了,揉揉她头发道:“我喜欢星池,我愿意娶星池为妻。”   星池欢呼雀跃起来,攀住麟安肩头,叭一声亲在脸上。      其后星池做了元帅夫人,性子依然疯野,泼辣之名满王城。   只有对麟安,才会有一颗女儿心,她不会温顺静琬,却总能体贴到麟安心底,麟安每看到她,总是舒展眉头愉悦而笑,初夜床笫间,麟安动情说道:“原来上天不曾薄待我麟安,只是我没有星池一样的耐心,我认错了人。我曾退缩过,希望星池能放弃,可是星池却一直坚守。”      后来星池和姽婳说悄悄话:“谁能想到驰骋疆场的兵马大元帅,花烛之夜一样笨拙青涩,横冲直撞不得要领。王上也如此吗?”   姽婳想起与禾木智的洞房,咬牙道:“因他对我下药,害我不记得了。“   星池啧啧不已,天底下也就只有她,敢和王后说这样的话。      麟安成亲那日,沅湘前去诵经祈福,回到国师府时,瞧一眼离人谷,不甘心走了过去,进了山神庙就是一惊,桌上的供品被人动过,她心中一动,可是绍元回来了吗?可是,他从不动桌上的供品。   疑心着进了山洞,曲折蜿蜒洞口众多,耐心一个个察看可有痕迹。   灰心之际,听到隐约的呻/吟之声。      顺着呻/吟声搜寻而来,在一处洞中看到一个躺着的人影,走近了看时,正是禾绍元。   身上衣衫破旧血肉模糊,蓬头垢面狼狈不堪,沅湘心中一急,含着眼泪颤着手抚上他的额头,触手滚烫。   解下他腰间水囊,滴几滴水在他干裂的唇间,焦灼喊道:“绍元绍元,可能听到我说话吗?”   绍元昏睡着,间或呻/吟几声。      跪下来查看他的伤口,竟象是棍棒之伤,沅湘把上他的脉搏,跳动得极其微弱,拼了命才冷静下来,推测他是受伤后又染了风寒,天寒地冻的,如何是好?   拉开被子将他紧紧裹上,环顾一下山洞,一个石桌上放着烛台,烛台旁有火石,擦亮烛台环顾四周,不由鼻子一酸,石台为桌木桩为凳,石床上被褥整洁衣衫整齐,角落里有泥砌的灶台,灶台上锅灶齐备,灶台下躺着几捆干柴,旁边水缸里注满了清水。      沅湘一喜,急忙过去点着柴火烧水,待水煮开了只盛一点,晾凉到微温,端到石床边,用筷子一滴一滴滴到唇边,看他嘴唇湿润转红,拧了汗巾覆在额头,将炉火烧得旺旺的,山洞里暖和明亮起来,禾绍元也在昏睡中舒展了眉头。   沅湘煮了清粥放在床边,明知道禾绍元昏睡着,依然叮嘱道:“你好好的啊,若醒了就喝几口粥,我回去取些药来,你啊……”      抚一下他散在腮边的长发,出了山洞。   叮嘱过香草和姜婆婆,取了草药急急回转,一眼看到躺着的禾绍元,方松一口气。   夜里,禾绍元发起高热,沅湘熬药喂水拧汗巾,待他安稳些,又为他针灸,一宵忙乱,黎明时分,禾绍元终于沉沉睡去。   沅湘看着他的睡颜,美玉一般的容颜,这些年添了风霜憔悴,鬓边华发已生,沅湘一叹,手不觉抚了上去。      禾绍元在睡梦中依偎过来,脸紧贴着她的掌心,呓语道:“沅湘,沅湘…….”   沅湘泪如雨下。   禾绍元病情时好时坏,过了三个日夜,他幽幽醒来时,却恍然梦中,沅湘正趴在床边睡得香甜,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,禾绍元不敢动,生怕一动就惊醒沅湘,也舍不得放开发麻的手。      他安静躺着,直到沅湘醒来。   他的双眸一瞬不瞬望着她,低低唤道:“沅湘,我可连累了你吗?”   沅湘摇摇头,禾绍元笑道:“那日从离人谷出来,碰上几个樵夫,他们盘问我,问我为何踏足圣地,我无言以对,他们将我好一顿打后,把我扔进一个山洞,青城山底下山洞大多相连,我摸索着,竟爬了回来。”   沅湘滴下泪来:“青城山多大,离人谷在南,樵夫只能往北,你竟然……你爬了多久?怪不得满身是伤,若不是被我碰上,只怕双腿就要残了。“      禾绍元微微笑道:“天不绝我,我这不是好好的吗?”   沅湘看着他,两手抚上他的膝盖,含泪道:“日后只怕会落下病根,阴天下雨痛痒难忍。”   禾绍元一揭被子,慌忙又盖上了,原来自己全身赤/裸,他无措道:“沅湘,你……”   沅湘别过脸去:“你高烧癔语,我只能不停为你擦拭全身,否则,怎会退烧……”     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禾绍元松开她的手,漠然道:“我已经大好了,沅湘请回吧。”   沅湘回头看着他,他却避开她的目光,将微微发抖的双手藏回被子里,又说声沅湘请回吧,只是声音抑制不住得发哽。   沅湘手抚上他脸,柔声叫一声绍元。      禾绍元偏脸躲过,闭了双眼道:“不想我还是连累了你,你快走吧,若是被人看到,会毁了你的清誉。“   沅湘站起身走向洞口,禾绍元凝神细听,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,周遭归于静谧,他想笑,唇一翘,眼泪却涔涔而下。   柳兰芷自尽,他兵败,带着谦儿一路艰辛,从未流过一滴眼泪,今日却再忍不住,原来自己住在离人谷也会连累到她,今生想要远远守望她的愿望,终究是要落空。谦儿六岁,已是小大人一般,他很快会长大,他会有自己的天地。      天地之大,自己竟找不到支撑下去的理由。   他绝望得蜷缩着,不如就在此洞中自生自灭,若死后有魂灵,还可守护着她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有人走了进来,上了石床自身后抱住了他,温柔擦拭着他的眼泪,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,甚至不敢呼吸,他怕惊醒了美梦。   身后的人低低说道:“傻瓜,我不过回去沐浴换衣,都三日三夜了,将你伺候得干干净净的,我都脏死了。”      禾绍元转过身来,看着那双灵动的眼,此刻也是满含着泪水。   望着他低低说道:“绍元,我决意,要随着你,堕入红尘。”   禾绍元不置信看着她,沅湘喃喃道:“你这些天疼痛煎熬,我的心如油煎火烹一般,我向佛祖立下誓言,若你好了,我就嫁给你,做你的妻子,你的膝盖日后会越来越疼,不能再呆在山洞中,你身旁需要一个通医理的人,不过,日后,我还要开馆行医……”      她絮叨不休,禾绍元就默默望着她,仔细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,待她说完了,方问道:“沅湘可想好了?”   沅湘点点头,双唇已被吻住,只双唇贴着双唇,似乎怕惊吓到她,温柔得厮缠着,深情的目光直望进她的心底:“今日,就成亲,可好?成亲后我带着你浪迹天涯。”   沅湘低低嗯了一声,禾绍元起身跪了下来:“皇天在上后土在下,我禾绍元今日与李沅湘结为夫妻,护她一生,若有负于她……”      他指天发誓,沅湘却别开头去,绍元不知究竟,愣怔中沅湘扔过一件衣衫,这才想起自己赤身露体,不由臊得面红耳赤,一头钻进被子里将头脸一起蒙上,再不肯出来。   沅湘羞赧着看着被子里的人,难不成竟要自己去哄他吗?正无措时,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,一把将她拽了进去,紧紧抱在怀中,低低说道:“不想我们能有今日……”      抱着抱着双手解开沅湘衣衫,掀开被子裸裎相对,跪在沅湘身旁,一点点抚过她的肌肤,认真问她:“可愿意吗?”   沅湘慌乱着点了点头,他的唇舌缠绕上来,辗转亲吻着她的身子,纵是沅湘多年修为,心也禁不住越来越乱。   手覆上他的发他的脸,温柔抚摩着,禾绍元再次泪下。      泪眼中二人交缠在一起,山洞中石床上结为夫妻。   过了很多日,二人恋恋不舍出了离人谷,进宫拜见王上王后,禾绍元复了襄王位,却未回襄王府,在永福宫略住些日子,待姽婳产下儿子元祐,夫妻二人辞别而去,相携云游天下,经年难觅踪迹。   次年,谦儿自己回到王城,笑对姽婳道:“我出师了,母亲临终前曾嘱咐父亲将我托付给王后抚养,不知王后可还愿意留我?”      姽婳笑说自然愿意,元夕跑了进来,跳起来扑到谦儿怀中,甜甜笑道:“总算盼回了谦哥哥,我还等着嫁给谦哥哥呢。”   身后怀靖跟了进来,听到此言一脸不快:“堂兄妹是不能成亲的。”   元夕只当没听见:“我父王说了,我长大想嫁给谁就嫁给谁,谁也不敢不娶。”   谦儿小大人一般捏捏她脸:“竟说些孩子气的话,怀靖长高不少,都快赶上我了。”      怀靖一笑:“我想超过谦哥哥呢,一直在努力,不敢松懈。”   三个人闹在一处,不防身后来一蹒跚小人儿,努力挤进三人中间,举起双手叫嚷,抱抱,抱抱……   怀靖眉头一皱:“总往人脸上抹口水,恶心死了。”   元夕也不高兴了:“不许说我弟弟恶心。”   怀靖促狭道:“那你抱啊……”      元夕摇摇头,十分的为难:“不光往脸上亲口水,还总咬人。”   谦儿笑笑,一把举起元祐抗他在肩上,元祐高兴得咯咯直笑。谦儿笑道:“看到了吧?孩子要这样哄才行。”   怀靖和元夕崇拜看着他,元夕笑嘻嘻道:“我还是选谦哥哥,怀靖别伤心啊,让我母后再给你生一个就是,一个娘胎里出来的,估计差不多。”   怀靖没理她,双手却紧捏成拳,眼眸中似要冒出火来。      渥基站在门口看着几个小人儿,好笑不已,对紫莹摆摆手:“人小鬼大,先听听他们说话,再进去看三嫂。对了,紫莹可知道,三嫂找我何事?”   姽婳隔窗看到渥基,笑眯眯走了出来:“渥基来了,让几个小家伙自己玩儿去,我们坐在树下说说话。”   渥基警觉道:“三嫂要说什么?”      来到树荫下坐定,姽婳笑道:“昨夜本来都睡下了,母后差人过来命我们过去,过去后好一通哭诉指责,说我们做哥嫂的不关心弟弟,任由弟弟年纪老大也不娶妻……”   渥基挠挠头:“母后拿我没辙了,就折腾你们,说来也怪,母后如今对三嫂不似以前客气疏远,想要什么要什么,想说什么说什么,三嫂,都是你给惯的……”   姽婳笑眯眯道:“不许打岔,今日跟三嫂说说,到底想要怎样的女子为妻,这前前后后都看了多少了,怎么就都不满意,难不成还想着兰芷吗?”      渥基叹口气,姽婳的心就提了起来,若果真如此,渥基的亲事就太难办了。渥基幽幽说道:“想当年为兰芷姐姐死的心都有,可时过境迁的,前些日子去为她扫墓,竟连她的样子也想不真切了,看她孤墓独塚的,对她只剩了怜悯。人的感情如此奇怪善变,唉......”   姽婳吸口气,这就好办。渥基又道:“我也想象二哥三哥这样,和心上人于茫茫人海中偶遇,一见倾心,我不想媒妁之言,太过无趣。”      姽婳笑道:“怎样认识和怎样结亲都是形式,最重要的是夫妻恩爱……”   渥基摆摆手:“我心里也明白,只是上次端午夜宴,看着三嫂华贵大方,星池活泼娇俏,月娜如今也是雍容端方,再想想沅湘,仙子一般空灵,唉,我到哪儿找一个能跟你们差不多的去。”   姽婳伸手在他头上敲了几下:“但凡女子,只要不是貌丑比无颜,只要嫁得如意郎君,受着呵护疼爱,假以时日,都会出落得各有风姿,若是妻子不美,乃夫君之过。”      渥基笑道:“三嫂这一番高论,三哥可听到过?”   门外有人笑说道:“怎样的高论?”   禾木智走进门来,板着脸说道:“渥基也在,正好,有一件事,中原皇帝今日来了请帖,皇帝最小的妹妹修媛公主及笄,招各国王子前往比试招亲,渥基在受邀之列。”   渥基刚想说不,禾木智沉声道:“名义是比试招亲,实则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,哪国的王子赢了,则大扬国威,再说,娶了中原皇室公主,别国也不敢招惹,则日后可保至少两代平和安乐,是以,此举不只是娶妻,乃是为国建功立业。”      渥基愣愣听着,姽婳已低下头去,禾木智又道:“渥基这些年自由自在纵情恣意,如今也该为国建功立业。”   渥基站起身来,固执说道:“三哥,我不愿意,不去。”   禾木智脸色有些阴沉:“去不去由不得你。”   姽婳起身摁住渥基肩膀:“先坐下,好好说话,这样好了,中原皇帝下了请帖,若不去显得我们无礼,要不渥基尽快定亲?那样,旁人无话可说。”      渥基坐下道:“不行,为此事草率定亲更不可取。”   禾木智又要训斥,姽婳温言道:“那这样,渥基就去应个景,那么多王子,选上选不上全看渥基,为了羌国,渥基也该尽力。”   姽婳说着跟渥基眨眨眼睛,渥基心想,是啊,我去了故意显得笨拙浪荡,那公主定不会选我,再说了,从终南山回来后,母后死活不让我再离开王城半步,眼下这么好的机会,我去了,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。      心中打定主意,笑嘻嘻说道:“三哥别生气了,刚刚是我想得不周全,我回去收拾一下,这就动身。”   禾木智嗯一声,起身拂袖回屋去了。   姽婳笑道:“先不理他,说一桩事,沅湘来信说有喜了。”   渥基闻言欣喜不已:“二哥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,也不知沅湘如何就想通了。”   姽婳道:“那次襄王在山洞中病势凶险,沅湘情急之下,许了最重的誓言,以入世为出世,她如今四处行医,行医之余宣讲佛法,襄王无怨无悔做她的随从,她比在国师府清修更有作为,也更了悟,如此竟是两全了。”      渥基笑道:“二哥只怕要拿她当菩萨一般供着,我们兄弟中二哥最为冷情,不想到头来最为痴情。”   姽婳点头,想起去年沅湘在信中说她于男女之事上较旁人冷淡些,襄王竟也随她,沅湘反倒觉得愧疚,跟姽婳讲了自己困惑,姽婳在回信中道:“食色,性也。襄王此人风雅通透,于男女之事上定也不俗,让他教你就是,夫妻之间不用回避。”   前些日子,沅湘来信说有了身孕,也隐晦说起襄王果真如姽婳所言。      姽婳想着这些不由一笑,渥基道:“嫂子想什么呢?笑得这样开怀。”   姽婳正色道:“待你成亲了,就可说与你听。”   渥基噘了嘴:“三嫂可从来不逼迫我。”   姽婳手指戳戳他额头:“你呀,二十了,再不成亲我的耐心都要耗尽了。”   渥基笑嘻嘻道:“三嫂耐心耗尽前,我一定成亲。”      渥基走时,隔着门说声:“三哥,我走了啊。”   就溜之大吉了,姽婳进去时,禾木智正冲着她笑:“一个红脸一个白脸,婳儿,今日这出戏唱得不错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我能不知道你吗?看出来你想逼迫渥基前往,只是不知那修媛公主如何。”   禾木智笑道:“相貌如何并不知道,只听说性情冷淡孤傲,成与不成,先把渥基打发去,母后也能消停些。”      姽婳笑说声是,禾木智近前蹲下身,抬头看着她,手抚上她的脸颊:“昨夜被母后扰了好事,我可难受一日了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大白日的,孩子们也在。”   禾木智双手捉住她腰,将她抗在肩头起身往里屋而来。   将姽婳扔在床榻间笑道:“早让紫莹带他们出去了,等你好些时候了,谁想你和渥基说个没完没了,这个臭小子,被我惯坏了,若娶了修媛公主,好好管束一下也好。”      埋怨中带着些撒娇耍赖,姽婳心一软,抱住他腰往下一拉,让他趴在身上,低低和他说起沅湘来信,说起渥基说襄王是兄弟中最痴情的人,禾木智不爱听了:“我才是最痴情的,我这一生,只对婳儿动心动情,只有婳儿一个。”   姽婳笑道:“我也想云游天下呢。”   禾木智道:“果真吗?容易,将王位传给谦儿,我带你游遍四海。”      姽婳抚着他的发:“说说而已,你是天生的王者,自然要呆在王宫,有你的地方,于我就是天下。”   禾木智闻言,隔着衣衫咬在她的胸前,含混不清道:“婳儿婳儿,是白石神眷顾……”   姽婳笑道:“多年夫妻了,何用说这些。”   禾木智抬起头:“海誓山盟甜言蜜语,要跟婳儿说一辈子,婳儿也要跟我说一辈子。”      姽婳嗯声未落,又是唔的一声,嗯唔声中伸手去解禾木智衣衫,看他长衫剥落,墨色长发蜜色肌肤,沐浴着日光动人心魄。   禾木智也褪去她的衣衫,抚摩着她的身子,看她长发散落褥间,看她漾着波光的双眸,看她丰盈的红唇,看她丰乳细腰两腿修长柔韧,心醉神迷。   细细吻着她喟叹:“越来越美了。”   姽婳轻笑道:“阿智在前朝,是雄才大略的君王,在后宫,是最好的夫君。”      禾木智停下来,望着她的眼,姽婳笑说了刚刚对渥基所言,得夫君呵宠,妻子就会越来越美。   话未说完,禾木智已吻住她唇,唇舌纠缠着两厢忘情,好半天分开来,禾木智笑问:“在婳儿眼中,我又如何?”   姽婳勾住他脖颈:“我家夫君自然人见人爱,前次家宴,命妇们谁不偷看?她们一看着你脸红,我就无比得意。”      禾木智一笑:“你啊,就是与别个不同。轩骁的夫人善妒,前几日被自家丫鬟多看几眼,他家夫人竟将仆人全部换为老丑。”   姽婳咯咯一笑:“轩骁的夫人对自己恁没信心。”   禾木智咬一下她唇,唇舌顺着她的肩颈向下滑落,姽婳轻吟低叫起来,再顾不上别的言语,许多的话,他们还有一生可以去慢慢述说。      <全文完>    作者有话要说:手中还有几本实体书,有喜欢的姑娘,特别是在文下热情评论的姑娘,或者不爱说话一直默默喜欢俺文的姑娘,就别嫌麻烦Q我,59561170,免费赠送啊,放心啊,不是骗子:)转载的或者曾做TXT的,就算了啊。。。这个结局写了很久,想来想去,人生有很多不完美,所以,文中还是圆满吧:)谢谢亲们的支持陪伴鼓励,九十度鞠躬!有虫回头再改! 【本书下载于书本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】